第37節
一聲慘叫,黑影受傷落水。 可后面的船只已經追來了,船上竟有四五個人,如狼似虎地往這邊撲。 這是方鳳笙第一次距離死亡是如此的近,可她根本顧不得去恐懼,船只劇烈搖晃,時不時有刀刃從她頭頂上劃過,禹叔一個人對抗數人,還得護著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撿起剛才那人的刀,貓在禹叔身后,抽冷子往前遞刀。 好像砍中了人,又好像沒有,有guntang的水落在她臉上,直到聞到那絲血腥味,她才意識到是血。 突然,有光照了過來。 很亮的光,讓習慣黑暗的眼睛一時失明。 打斗在一瞬間停住了,有一個聲音響起。 “嘖,這么狼狽!” 第36章 鳳笙下意識看過去, 就見燈火璀璨處, 有兩張臉。 一張臉線條剛毅,刀削的眉, 高挺的鼻梁, 緊抿的薄唇, 昏暗與火光交錯之間,他眼神晦暗,隱隱有嘲諷的意味。 另一張臉較胖,臉上是詫異, 是戲謔, 是幸災樂禍。那句‘嘖,這么狼狽’, 就是出于他口, 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說話的人正是德勝, 而他身邊立著的人是宗鉞。 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包括方鳳笙。 看著她臉上的血, 宗鉞皺了皺眉:“都拿下?!北汶x開船舷, 那耀目的火光隨之離去。 “是?!?/br> …… 鳳笙和禹叔上了船。 二人十分狼狽, 禹叔雖武藝超群, 到底雙拳難敵四手,身上受了不少傷。鳳笙倒被他護得好好的, 但形容狼藉, 衣服全濕透了。 “不是咱家說, 方師爺你這未免也太狼狽了, 當初請你去咱們王府當清客你不去,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要不是咱們正好路過,這河里大抵又要多幾條無名冤魂?!?/br> 鳳笙一直覺得這叫德勝的太監嘴欠欠的,但第一次覺得他這么欠??尚蝿荼热藦?,再說剛被人從下面救起來,她也做不出翻臉不認人的事。 “謝殿下救命之恩?!?/br> 高坐在首位的宗鉞,神色淡淡道:“不用,本王不過是順路?!?/br> 提起這順路,鳳笙疑惑問:“不知殿下這是打算去何處?”這幾條水路也就連著幾大鹽場,難道說三皇子是去鹽場? 話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德旺瞅了主子一眼,忙挺直了腰桿道:“放肆,這話是你能問的嗎?你一個小小的師爺,還管著殿下上哪兒?” 鳳笙有點尷尬:“學生失言了?!?/br> 宗鉞瞥了她一眼,站起來:“帶他們下去安置?!?/br> 剛邁出步,被鳳笙叫住了。 “殿下,學生還有一事?!?/br> 宗鉞停下腳步:“說?!?/br> “我有幾個從縣衙里帶出的衙役,他們跟我是分頭走的,能不能請殿下命人尋一尋?他們不太熟悉地形,又是這種天氣,恐怕……” “吩咐人下去辦?!?/br> 本來德旺還沒反應過來是跟他說話,還是旁邊的德財踢了他一腳,他才反應過來。 “是?!?/br> …… 德旺把事情吩咐給侍衛,和德財一路往回走。 “你總算學聰明了一回兒?!?/br> 德旺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說我?我什么時候不聰明了?我可是殿下身邊第一聰明之人,小小的察言觀色難道還不會?就算不會,但我會一樣?!?/br> “什么?” “主子干什么事,哪怕再不合理,咱們做奴才的都要讓它合乎常理。這樣一來,主子的顏面保存了。咱們也免受池魚之殃?!?/br> “你說的很有道理?!钡仑攺娙讨φf。 “那你說的!要這次把殿下的面子丟了,咱倆都玩完?!钡峦靡獾嘏牧伺乃绨?,壓低嗓音說:“哎,你說,咱們殿下是不是看中了那方師爺?不然何必找著借口大老遠跑一趟,一聽說對方可能會有危險,還專門帶著人來尋人家?!?/br> “這……” 德財看了他背后一眼,露出一個同情的表情。 “你怎么這種表情?難道你不信我的判斷?瞧殿下那別扭的小摸樣,明明想跟人家說話,偏偏跟我說……”這時他也意識到有點不對,轉頭看去,剛好看見宗鉞黑著臉站在他身后不遠處。 “小財子,你竟然敢坑哥哥!”他鬼哭狼嚎撲到宗鉞面前,哭道:“爺,奴才什么都沒有說,都是德財故意坑害奴才……” 德財一臉錯愕,這剛才還是好兄弟,現在當著面就捅刀了? “自己去找戰青領二十鞭子?!?/br> * 鳳笙換了身干凈衣服,又睡了一覺,等第二天醒來,竟已是日上三竿。 她順著窗子往外看,才發現他們依舊還在船上。 她去了禹叔的房間,看了看他的傷勢,從禹叔口中,她才知道走散的那幾個衙役,都被尋了回來。至于昨晚襲擊他們的人,除了當場抓住了幾個,其他的人都跑了。 “鳳笙,你的臉紅怎么這么紅?” “有嗎?”她摸了摸自己額頭,才發現自己好像發熱了,“估計是昨晚受涼了。沒事,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br> “這船上也不知有沒有大夫,你回房間躺著,我去問問?!庇硎逭f。 鳳笙老老實實回房躺下,未曾想這一躺,就陷入昏迷之中。 船上沒有大夫,禹叔身上的傷,是侍衛給了他一瓶金瘡藥。本來禹叔想得是先撐著,反正明天就到泰州城了,可船卻在前面一個小鎮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誰讓人找來了大夫。 喝了大夫開的藥,鳳笙醒了。 頭,昏昏沉沉的,疼得厲害。 “把這碗藥也給喝了,你可真是好福氣,竟讓咱家來服侍你湯藥?!敝宦犨@陰陽怪氣的娘娘腔,鳳笙就知曉這是德旺德公公。 “有勞德公公了?!?/br> “要不是看你……要不是這船上都是男人,你以為咱家會來?!” “其實德公公讓禹叔來就好,禹叔在方家待了很多年,我將其當做長輩看待?!兵P笙一面喝藥一面說。 德旺翕張了下嘴唇,沒有說話。 當他愿意來?還不是被人使來的。 鳳笙喝完藥,德旺拿著藥碗往外走,正好撞上從外面走進來的宗鉞。 “爺?奴才去廚房看藥?!?/br> 宗鉞嗯了聲,步進房間,德旺還小心翼翼把房門給關上了。 鳳笙正準備躺下,見此只能又撐坐起來。 “請恕學生帶病之身,無法行禮?!?/br> 宗鉞在椅子上坐下,沒有說話。 …… 他不說話,鳳笙也不說話,房中安靜得厲害。 宗鉞手里盤玩著佛珠,目光時而落在鳳笙身上,時而又看佛珠。 “還不知殿下……” “你一力主持清丈田地,到底為何?” 鳳笙咳了聲:“泰州一地田蕩之爭從未平息過,大戶富灶或是侵占農田改為蕩地,或是冒用蕩地企圖少交賦稅。泰州縣衙左有各鹽務官署,下有鹽場掣肘,政令推行不得,賦稅征收困難,所以才對縣里的土地進行清丈,這樣一來各司其職劃分界限,也免得民灶之間總起沖突?!?/br> “本王要聽實話?!?/br> “學生說得就是實話?!?/br> 宗鉞看著鳳笙,兩人對視。 鳳笙深吸一口氣,笑問:“殿下以為我想干什么?” 宗鉞皺著眉:“不管你想干什么,記住不該摻和的不要摻和,免得引火焚身?!?/br> “殿下為何總對學生說這種話,難道殿下知道什么?”說著,她緊緊地盯著宗鉞的眼睛,卻在里面什么也沒找到。 “本王不知道什么?!?/br> “那為何……” “本王與你父有一面之緣,甚是欣賞他,不想你作為他唯一的后代,引火焚身,死到臨頭不自知?!?/br> “那殿下可知我父親死的很慘?且整個案子從發生到結束,宛如兒戲,我父親位卑言小也就罷,堂堂兩淮鹽運使被污貪墨稅銀,事情至今沒有下文,就被草草結案。到底是周廣瑞真罪大惡極,還是有人企圖一手遮天,想掩蓋什么,又或是有什么人在裝若無其事?” “方鳳笙,你大膽!”宗鉞冷喝。 “殿下,我并不大膽,我就想要一個真相!” “只是一個真相?” “當然不,還有罪魁禍首以及在其中做了惡的,盡皆伏誅?!兵P笙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兩人對視,互不相讓。 宗鉞突然上前一步,俯身觸上她的頸子,她下意識往后一推,卻狼狽地倒在床頭上。 鳳笙覺得頸子一疼,宗鉞捻起一物:“就靠這種破玩意,你喬裝男人竟無人識破你?!?/br> “還給我!” 鳳笙伸手去搶,宗鉞卻直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