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你捉敵不力,那你們倆呢?”西戎王目光轉向楊鉤,很明顯,他今日想找的楊鉤的麻煩。 是楊鉤信誓旦旦和他說,以楊清韻為誘餌,誘那位年輕的女將軍歸降,若不成就地捉拿或捕殺。 如今女將軍沒捉到,反而還賠了個側妃進去。這口氣,西戎王無論如何都咽不下。 但西戎王并沒有讓憤怒奪走理智,恰恰相反,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楊鉤計劃好的。 西戎王目光審視著楊鉤,沒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企圖想從中發現什么端倪。 但令他失望的是,楊鉤卻很穩得住,即便被他這么盯著,神情半點不變,依舊一副問心無愧的坦然。 楊鉤心中自然坦然的,如今這局面,就算西戎王再怎么懷疑他,他都有借口圓過去。 楊鉤氣定神閑,但為了接下來他的說辭可信度高一點,他還是裝出了一副有些憤怒的模樣。 西戎王見他一臉憤怒,正想問他這憤怒從何而來,楊鉤身后的親衛隊隊長忽地“噗通”一聲也跪下了,也學莫黎認罪,口中忙不迭的道:“王上,臣也有罪!” 這混賬東西!心理素質還沒一個小孩強,他還沒盯上他呢,這廝自己就撐不住了。 西戎王沒好氣地撇向親衛隊隊長:“那你說說你有什么罪!” “臣護衛不力,不僅讓夫人被那賊子擄走,還讓賊子傷了七殿下,臣失職,請王上重罰!” 聽聽,這認罪的話都按同一個模板來,他未免也太敷衍了些!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個親外甥的份上,他就直接叫人拉出去鞭刑了。 西戎王怒極,一時間沒想好該怎么治這親外甥的罪了,于是他再度盯上楊鉤,目光落在楊鉤的脖子上那道傷痕,沉聲問:“被傷到脖子了?” 楊鉤這才出聲,道:“回父王,已止了血,沒什么大礙了?!鳖D了頓,他也跪了下來,俯下身,道:“父王,表兄之過都是因兒臣不慎被擒為人質,才會讓賊子有機可趁,還把我娘給擄走了?!?/br> 這最后一句,楊鉤說得咬牙切齒,確實是有那么幾分真情實感的厭惡。 就算楊清韻是他親手送到席香手上的,他心中仍然燒著一股火,尤其是一想到母親這幾年都不在身邊,他對席香的不喜更是深到骨髓里。 提到楊清韻,西戎王不由一怔,想起這孩子向來很黏他母親,不由信了楊鉤的說辭。 這若是楊鉤設的局,不可能他母親離開了而他自己留在西戎。 西戎王不動聲色看著楊鉤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響頭,聽他續道:“那賊子詭計多端,在西戎還有同伙,莫將軍正是不防那賊子有此一手,才會著了道從而被重創?!?/br> 楊鉤說著,抬起頭,揚聲道:“還請父王為我等做主,允許兒臣帶兵出征,去將我娘,您的側妃接回來!” 同樣跪著俯身的莫黎聽了楊鉤這話,心里直道扯淡,明明有機會把席香逮住,是他自己放棄了。 但這話莫黎是不敢說出口的,其一,他若說出口,必然又扯出他一行十六人卻還對付不了一個姑娘的事,其二他若將這事扯出來,到時候說不準還要被楊鉤倒打一耙,說他是污蔑,就成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畢竟當時楊鉤也是下了命令放箭的,并沒有明目張膽的把人放走,他借口怕打不過席香是合情合理站得住腳跟的。 莫黎如今在王上面前已夠丟臉了,他不想再添這一樁。 同理,親衛隊隊長也沒敢質疑楊鉤在四方神臺被擒住時太過順從席香,畢竟當時楊鉤親自傷了席香是真的。 兩人心中質疑楊鉤,但礙于楊鉤替他們說了請,他們也不得不替楊鉤說起好話來。 隊長道:“七殿下英勇無比,在神臺時,雖被挾持,卻也趁機傷了那賊子,如此膽識,實在讓我等佩服?!?/br> 莫黎道:“七殿下帶兵來得雖略慢一步,卻也及時下令放箭傷了其同伙,如此明斷,臣自愧弗如!” 西戎王看向楊鉤,目光如炬:“他們說的可都是真的?” 楊鉤卻敢直視他逼人的目光,毫無心虛的道:“回父王,他們劫走了我娘,此仇不共戴天,不管您答不答應我帶兵出征,終有一日我要手刃他們!” 西戎王聞言大笑:“好!好!好!我兒志向可嘉,今日開始你便入莫將軍麾下,和你大哥一樣,都領副將的銜職,日后受訓練習,不可懶惰,更不可仗勢欺人?!?/br> 楊鉤面上自然大喜,又磕頭道:“謝父王成全!” “行了,你去把這消息告訴你大王兄,你們感情向來要好,若知道你娘的事,他也定會幫你的?!?/br> 西戎王將楊鉤支開后,面上的笑意頓時退去,黑著臉看向莫黎和自己的親外甥,沉聲道:“都說說吧,你們這么多人是怎么在一個姑娘家手里吃虧的?” 莫黎和親衛隊無法,只得一一道來。西戎王愈聽臉色愈難看,待兩人說完,他猛地一拍椅子上的扶手,怒道:“一介小女子哪來的如此能耐?她鎮守桂州是吧,待我以后親自去會一會她!” 他這一拍,用足了力氣,椅子扶手頓時出現了一道裂痕。 這意思是要親自帶兵出征了?莫黎和親衛隊隊長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不妙。 楊鉤刻意放慢腳步,他還未走遠,便有侍衛抱著一條狗上前,對他道:“七殿下,我們找到了這條狗?!?/br> 那條狗,通身土黃色,左前肢受了傷,傷口處的血已經凝結成塊。 這狗,不正是他那所謂的jiejie養在身邊的那條狗嗎?在汴梁時,他有幸見過。在西戎時也從哈德和莫黎口中提過,說它聰明得像個人。 楊鉤目光微閃,從侍衛手中接過十一,輕輕順了順它的毛發。 十一溫馴地隨他抱著,只時不時舔了舔自己受傷的前肢。 “這狗好像傷到了腿骨?!蹦鞘绦l見他似乎喜歡這狗,有些遲疑地問:“七殿下,要不叫獸醫來看看它的傷?” “就讓它傷著吧?!睏钽^不甚在意地道,“這狗靈性,替它治好傷了,就留不住它了。行了,你去忙吧?!?/br> 侍衛依言退下。 楊鉤抱著狗,正欲離開,忽聽到西戎王要會一會席香的言辭,他腳步一頓,臉上慢慢地揚起一抹笑來。 這種時候,西戎的王上若是帶兵出征,那這王宮里可就有得好戲看了。當然,果然他不能活著回來,那好戲更多些。 楊鉤抬頭,望向大梁的方向,心里有了些許期待,他那位驍勇善戰的jiejie,可千萬不要辜負他的期望。 而被楊鉤寄以深厚期望的席香,此時正坐在馬車里,替陳令拔掉他后背上的箭。 陳令事先備了傷藥繃帶,她替陳令敷藥綁上繃帶,隨即才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 席香終歸是姑娘家,兩人關系也沒到可以看她赤身裸體的地步,陳令便跳下馬車,留下一句:“若有需要,叫我一聲?!北愕今R車一旁望風去了。 席香傷慣了,咬牙自己處理了能處理的傷口,綁上繃帶止血。除了傷藥繃帶,陳令還提前備好了兩套女子衣服。 她換掉了身上的血衣,頭上也包了個藍底白花的布巾,整個人頓時就像個尋常的婦人起。 但她臉上那道駭人的傷口,雖敷藥綁上繃帶止了血,卻沒法遮掩。席香撩開簾子,躍下車,將她換下來的血衣扔了,隨后和陳令道:“我這臉上的傷太明顯,只怕不好過城門?!?/br> 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臉上那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傷會留下疤,但陳令卻看得心疼不已,好半晌,才道:“無妨,你只管坐車上,其他的我來辦?!?/br> 席香點頭。陳令辦事向來靠譜的,他說交給他,那必然就是有十分把握的。 兩人不敢再耽誤時間,雙雙上了馬車趕路。 待到了西溪城門口時,陳令躍下馬車,遞出兩張路引給守衛時,紅著眼睛道:“差爺可知城中有什么名醫專門看臉的?我夫人臉上不知為何潰爛,這幾日膿血不停,吃什么藥都不管用,只怕要傳染到另一邊臉?!?/br> 他說著,眼里還溢出淚來,儼然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那守衛核查他的路引沒問題后,心中好奇,道了句:“爛成什么樣了我瞧瞧?”便撩開車簾,往車里瞅去。 席香適時雙手捂著臉,只露一雙滿是倉皇失措的眼睛,還有些懼怕的往里縮了縮,一副不敢見人的模樣。 那守衛見她眉骨處都纏上了繃帶,又聞馬車里一股重重的藥味,心中已信了陳令的說辭,便道:“城里城西有個姓旁的大夫,那你且尋他看看,他最擅長看外傷,治傷去疤最在行?!?/br> 陳令一臉感激的道:“是嗎?那多謝您了!”他說著還掏出一小錠碎銀,要給守衛,被守衛推辭了,“行了,看你也個有情義的,你妻子嫁給你是她的福分,快去吧,這點錢留著給你夫人看病去?!?/br> 兩人順利通行,陳令做戲做足,還真就找了那位旁姓的大夫,只是不湊巧,那位旁姓大夫剛好出診了,一時半刻回不來。 陳令只好遺憾的帶著席香離開。 到了下一個小城,陳令還是這套說辭,照樣是無驚無險地過了。如此這般,花了兩天時間,陳令和席香終于回到了桂州。 第075章 到桂州西城門,原本在駕車的陳令轉頭和席香說了聲:“我們到了?!辈坏认慊貞?,他就從馬車倒栽蔥似的倒了下去。 席香撩起簾子,他人已經摔到地上不省人事了。 城門口的守衛見狀忙都擁上來。 圓臉商人和楊清韻比席香他們早一個時辰到桂州,進城時正好楊老大巡邏到西城門,那圓臉商人和楊老大也是老相識了,抱著楊老大就哭,企圖哭得楊老大心軟能分派一小隊士兵去接應陳令和席香。 說來也巧,楊老大昔日跟著莊鴻曦時,和席一鳴也有幾分在軍營互相摔打出來的交情,楊清韻嫁與席一鳴時,他甚至還討了杯喜酒喝。 是以,楊清韻和圓臉商人一塊從西戎回來時,他還有些許驚訝。席香在軍中這兩年,他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她娘還活著,他還當席家只剩席香一個女娃子了,從軍出征十有五六活不長,為了讓席香打消從軍的念頭,他一開始可沒少刁難她。 如今再看到楊清韻,楊老大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楊清韻到底也算他們老楊家那一脈的人,那就不可能不管席香。 圓臉商人哭歸哭,可嘴上倒也沒含糊不清,將該說的事都說了,楊老大沒費什么功夫就搞清了席香在處境。他沉吟片刻,就下了決定,肅容和楊清韻道:“嫂夫人,你放心,我一定派人把小席將軍接回來!” 楊清韻也沒想過才回到桂州就能遇到故人,聽到楊老大的話,她饒是再力持鎮定也抑制不住急切的心情。 在她心里,席香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楊鉤也還是孩子,如何能敵西戎那樣兇悍的追兵。她心中擔憂無比,都顧不上和楊老大寒暄了。 只聽她朝楊老大道:“勞煩您了,將我那兩個孩兒平安接回來?!?/br> 不料,楊老大卻是一愣:“兩個孩子?” 楊清韻紅了眼,低聲道:“我當年是因懷了孩子,才在西戎活下來?!碑斈耆舴菓言?,她必然不肯受西戎王半點恩惠,更別說成了他的側妃。 楊老大明白了,難抑激動的道:“好好好,嫂夫人你放心,我這就安排人去接應他們!” 穆瑛與穆康聞訊趕來,一聽楊老大要安排人前往西戎,他倆人二話不說就自帶了隊人打頭陣去了。 楊老大知他們和席香感情,就隨他們去了。 是以,待穆瑛和穆康帶人來到西城門口時,陳令正好從馬車上摔下來,被守城的衛兵背著進了城,席香一言不發跟在身后。 穆瑛眼睛當即就亮了,脫口而出一聲:“阿姐!”人就奔過去狠狠抱住了席香。 不料碰到席香身上傷口,血瞬間就浸染了衣服,透出殷紅的斑斑血跡出來。 席香卻是一聲不吭,由穆瑛抱著她,聽穆瑛哽咽道:“阿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這近半個月的時間,她都不知道往瘴林里跑多少趟了,甚至一度夢到她在林子里又遇到了一個新挖的坑,像瘦子那樣,從坑里刨出來的只有阿姐冰冷冷的尸體。 穆瑛說著說著,就哭出來了。 一旁穆康原本也想哭訴一下自己的擔心,但一轉眼卻看到席香被她抱著的胳膊透出血色,頓時大驚,“老大,你胳膊怎么了?” 穆瑛聞言忙放開席香,緊張地看著席香的胳膊,慌道:“阿姐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大夫呢,穆康你還傻愣著干嘛,去找大夫??!” 穆康被她吼得一愣,轉而就狂奔進城找大夫去了。 席香看她慌得眼淚都忘了擦,心下不禁一軟,抬起沒受傷的手替她擦了擦淚,柔聲哄道:“別擔心,就是些皮外傷,沒什么大礙?!?/br> 那頭城門口的守衛已經背著陳令走遠了,席香眉頭蹙起來,掩不住擔憂道:“咱們先去看看陳三公子情況?!?/br> “哎?!蹦络吹剿貋硇木投?,小心翼翼挽著席香的另一邊沒受傷的胳膊,望著守衛后背上昏迷不醒的陳令,問道:“陳三公子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