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雪三月回過頭來,看著空中飄舞的光華:“我是離殊??!”佘尾草大喊著。 這兩個字,足夠成就雪三月過去很多年的回憶。那些相遇,相識,陪伴,守候都歷歷在目,馭妖谷的花海,那些親密的擁抱與吻都仿佛還在昨日。 雪三月靜靜的閉上眼睛。 海外仙島,奇珍異草繁多,但她在外這么些年,只遇到了一株佘尾草,人人都說她是因機緣而得,這一株毀掉之后,或許她再也找不到再見離殊的機會。 但離殊…… 離殊與她,本就不該有再見的機會了。 在離殊血祭十方的那一日,他們就該告別了。是她強留著過去,拉著沒有離殊魂魄的軀體,強留在這人世間…… 這樣的日子,也總是該有頭的。 雪三月睜開雙眼,一把抓住在空中狂舞的光華,在那聲嘶力竭的尖叫之中,她以術法挾持著那光華,讓它不得不再與長意胸膛鏈接起來。 林昊青繼續啟動陣法,紀云禾徹底將長意胸口上的冰層融開,終于,那光華觸及了長意的胸膛,在一聲尖利的叫聲當中,雪三月一抬手,指尖燃出一絲火苗,她沒有回頭,手往離殊身上一甩。 火苗悠悠飄去,點燃了那滿是枯藤糾葛出的人形。 火焰登時從血玉周圍燒開。 再無退處,那光華只好鉆進了長意的心口之中,終于,徹底消失。 而在長意心口處,一道光華散開,在沒有紀云禾術法的幫助下,他身上的堅冰開始慢慢融化,冰塊分裂,有的融成了水,有的徑直落在了地上。 長意眉眼還沒睜開,但他睫羽卻輕輕顫抖了兩下,指尖也似無意識的一跳。 紀云禾看著他的臉頰,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 這一天之內,大悲大喜,讓她有些應接不來。她抬起頭,望向面前的雪三月。 在雪三月的身后,離殊那佘尾草藤蔓做的身體已完全被燃燒成了灰燼,血紅色的玉佩落在一片黑灰當中,顯得尤為醒目。 紀云禾和與雪三月相視,卻未笑,兩人神色都十分的復雜:“三月……” “我說了,別露出這幅表情?!毖┤碌?,“你的感謝我在路上就收過了?!毖粤T,她轉過身,將地上的血紅玉佩拾起,隨后頭也沒回的離開了房間。 紀云禾垂頭,看向床榻上靜靜躺著的長意。 心中忽然想,到現在,大家好像都變成了極會掩飾自己崩潰的大人了…… “這個人世,真是太不容易……”紀云禾輕輕撫過長意額上的銀發,換來長意眼瞼又是微微一動。 可紀云禾沒聽到長意說話,只聽旁邊施完術法的林昊青站起身來,道:“早些讓鮫人的身體康復吧?!绷株磺嗫粗o云禾,“我花功夫救他,是因為這個人世接下來,需要他?!?/br> 紀云禾轉過頭,看向林昊青。 林昊青神色凝聚道:“順德公主北上的時間,恐怕快了?!?/br> 猶如一記沉厚的鐘,又壓在了紀云禾的心頭。 待林昊青走后,紀云禾望著長意還在沉睡的面龐,不由一聲自嘲的苦澀一笑:“或許你會責怪我讓你醒來吧,即將要面對,這樣一個無法想象的人世……” 就此沉睡,或許更加輕松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來襲 空蕩蕩的京師朝廷大殿里,四處都積滿了灰,順德赤腳站在平整又布滿塵埃的大殿里。 “啦啦啦……”她哼著歌,心情頗為愉快似的在地上快步走過。及至快要登上最上方的龍椅,她忽然一轉身,向身后伸出了手,“朱凌,快過來?!?/br> 順德的指尖連著一條青色的絲線。絲線在順德身后連著一人的眉心。 已被大國師殺死的朱凌竟然又“活”了過來! 他依舊身著過去的那件玄甲鐵衣,往順德這方走來。只是他表情呆滯,面上帶著毫無生氣的烏青之色,眉心的絲線簽到順德公主指尖,順德公主動動手指頭,他就往前面走上一兩步。 他手臂的皮膚泛著淡淡的青光。一直順著順德的絲線,坐到了那蒙了塵的龍椅之上。 順德看著朱凌,嘴角一彎,眉開眼笑:“你看吶,這朝堂都是本宮的了?!彼?,“本宮讓你坐,你便可坐,本宮想讓誰坐,誰都可以坐?!?/br> 她說著,又動了動另一個手指,在她指尖鏈接的絲線上,姬成羽赫然踏了出來。 與朱凌一樣,他渾身皮膚皆泛著青光,他眼神呆滯,眉心也連上了一根青色的絲線。 “本宮記得,你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他哥哥叛出國師府,去做了個和尚,他在國師府受盡欺凌,還是你幫了他。后來,你救了本宮,也被毀了臉,其他人都怕你,但他卻日日來看你。你們情誼猶如兄弟,這皇位,便一同坐罷?!?/br> 順德說著,勾勾指尖,讓姬成羽挨著朱凌在皇位上坐下。 “這多好?!表樀麓浇菗P起,笑容詭異得令人膽寒,“這天下人,都這么聽話,該多好?!?/br> 她一轉身,往殿內外走去,赤腳踩過地上的塵埃。 宮城之中,一片死寂。 地上的橫尸與斷木顯示著這個地方之前經歷過的倉皇。 順德深吸一口氣,她一抬手,青色絲線往下一拉,一只黑色的烏鴉被拽入順德手中:“來,乖,快告訴本宮,北境那邊,都有些什么消息了?我終于捏好了我的木偶們,是時候,帶他們出去走走了……” …… 在林昊青落下順德公主恐怕即將前來北境的消息之后,北境的籌備越發緊張了起來。 給邊界的最后一個關卡打下樁子的那天,紀云禾同時也在關卡外見到了從京城逃來的故人——姬寧。 經過這一場繁復的風波,稚嫩的少年已經成熟了不少,當初他離開北境,回京師時,眼中還有對未來的迷茫和對自己的懷疑,而現在,紀云禾在他眼中看不到這樣的情緒了。 短短的時間里,他二入北境,這個國師府的小弟子經歷過姬成羽的死亡,他好像忽然之間長大了。 “阿紀?!奔庍€是如此喚紀云禾,“順德公主已經瘋了……她用術法捏出了許多傀儡,而后又用傀儡殺人……京城里的人……”言及此處,姬寧的神色還是有幾分顫抖,他深吸一口氣,“都死了。他們……都變成了順德的提線木偶……” 紀云禾沉默片刻,她肅容問道:“有多少?” “數不清……” “她能cao控多少?” “都能cao控……那些傀儡……成千上萬,都聽她的。我好不容易才從京師逃出來……” 眼見姬寧提及此事,渾身都開始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紀云禾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先別想了,你在北境先休整片刻……” “我還帶著一個朋友過來?!彼繝栄鲱^,眸中光華灼灼的看著紀云禾道,“希望可以幫到你們……”姬寧側過身子,讓紀云禾看見了他身后的人,紀云禾一怔…… 適時,天正夕陽,晚霞遍天,隨著紀云禾打下最后一個結界的樁子,黑色狐火猶在陣法的輔助下,燒了了一根直通天際的巨大狐火火炬。 在黑色火焰邊緣,橘黃的火焰依次展開,在北境南方豎起了一道堅不可破的火焰城墻。將晚霞退去,漸漸黑暗的北境黑夜照亮。 紀云禾站在火焰城墻之后,看著面前還身著國師府衣裳的兩人,道:“我帶你們去北境城?!?/br> …… 北境邊界的火焰城墻之高,上達天際,城墻之間,唯有玄鐵鑄就的大門可以打開。 不日,北境所有主事者在大殿的會議之后,終于也下達了禁止難民再入北境的指令。北境向南的十數個關口悉數將大門闔上,一時間邊界之外,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與此同時,長意并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他一直在保持沉睡。 空明等人竭力瞞下長意沉睡的消息,唯恐擾亂軍心。 幾人見過姬寧,從姬寧口中得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此前在北境爆發的雷火巖漿,或許是順德的克星。 順德五行為木,她所吸食的青鸞與大國師的力量也皆為木之屬性?;鹬g法最為克制她。而雷火巖漿更是天下炎火之最,可灼萬物。 紀云禾得知此事之后,帶著林昊青與空明去了北境城外。 在此前雷火巖漿噴涌而出的時候,長意以術法凝做冰墻,阻擋了巖漿流入北境城中。巖漿冷卻之后,黑色的石塊裸露在山體之上,宛如群山之翼,圍著蜿蜒的山體成了一條綿長的平臺。 先前長意已經命人在上面建造了武器以作防御之用。 林昊青查探了一番山體上的巖石,登時眸光大亮:“此石乃雷火巖漿凝成,制成武器,或可克制順德用術法凝聚起來的傀儡?!?/br> 空明點頭:“我這便回去,讓人抓緊采此巖石,制作武器?!?/br> “北境山上可還有雷火巖漿?”林昊青問。 “嗯。此前巖漿噴涌之后,我曾派人去山上探查過,山上尚有一個洞口,內里炎熱至極,翻滾著尚且裸露在外的巖漿?!?/br> 林昊青將手中雷火巖石握住,他看著紀云禾:“你和這熔巖,或許就是這天下轉圜的生機?!?/br> 三人在山上探查了巖漿的位置。那處巖漿翻涌,離那洞口尚有十來丈的距離,他們就覺得灼熱非常,皮膚似乎都要被灼傷。雪山頂上的積雪終年不化,但在這火山口處,全是裸露的巖石,被灼燒得干裂,別說積雪,連草木也未見半點。 空明與林昊青兩人抵御不了灼熱的氣浪,被迫停在了十余丈外,紀云禾以狐火護身,她對兩人道:“我先去洞口探查一下,看看地形?!?/br> 兩人不疑有他,在原處靜靜等著紀云禾。 紀云禾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翻滾的濃煙之中。 她一路踏到雷火巖漿旁邊,灼熱的氣息讓她也難受至極。 但每當她覺得身體快要被這火焰撕開的時候,她心頭總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涼意將她心脈護住。這個感覺紀云禾是有些熟悉的,當初,她被雷火巖漿灼傷,長意帶著她去冰封之海療傷,服下海靈芝的時候,便是這個感覺。 她摸了摸心口。 她尚且記得,此前,在冰封之海時,順德將長意抓回京城的時候,她是吞下了一個海靈芝,強行離開的冰封之海。此后,海靈芝對她身體并無什么影響,她幾乎也已經忘了這個事,卻原來,到此時,海靈芝都還護著她的嗎…… 紀云禾笑笑,她這一生,受大海庇護可真是不少啊。 紀云禾握了握脖子上的銀色珍珠。 她看向下方的雷火熔巖,翻滾的巖漿彰顯著自然之力。 在這樣巨大的力量之下,她是如此的渺小與不堪一擊…… 她蹲下身來,用指尖,靜靜的在火山口處畫下了一個陣法。 …… “為何去了如此之久?”紀云禾回來的時候,空明對她有些不滿,“看看地形而已,竟耽誤如此多的時間?” 紀云禾笑笑:“我說我去雷火巖漿里洗了個澡,你信嗎?” 空明白了她一眼,扭過頭去,不欲與她再多閑扯,但林昊青卻是眉梢微微一挑,頗為驚異的看向紀云禾:“當真?” 紀云禾瞥他一眼:“自然當不得真,雷火巖漿可灼萬物,我要是跳進去了,你們怕是連白骨都撈不出來?!?/br> “也自然懶得去撈你?!笨彰鬓D身離開,“地形看清楚了嗎?” “嗯?!奔o云禾道,“正正好一個圓,比試,順德從南方而來,若攻破邊界,我便可將她引來此處?!?/br> “你?”空明挑眉,“順德公主可是繼承了大國師的愿望,她現在想殺盡天下所有人,你為何知,你引她,她便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