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感謝你?!?/br> “那倒不用?!?/br> “我想,小景能夠單身到現在,絕對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勞,所以我必須得好好的謝謝你。你說我應該怎么感謝你?” 顧垣又深深吐了一口煙,“我其實很好奇,你既然這么討厭她,何必如此忍辱負重,和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她那種人,你只要把押金退給她,你什么理由都不用給她,她馬上就會搬走?!?/br> 甜心嗆得忙背過臉去,“我什么時候要趕她走了?你這樣說,我真是不懂你的意思?!?/br> “我只是為你可惜,你這般才智,用來對付她,實在是大材小用了?!?/br> 顧垣把手里的煙頭擲進了盛蘇打水的杯子,那點紅色的火星遇到水馬上就熄滅了。 第18章 “你這么不喜歡她,還要她搬來和你一起住,莫非你當初看上了送她回家的人?魚上鉤了,魚餌就顯得礙眼了?” “小景跟你說什么了?” “你何必急于招認?讓我想想,你如果想把她趕走,而又把責任歸罪于她,最好的理由就是她手腳不干凈。許小姐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隨隨便便把一件東西藏起來就可以了,反正你多的是她買不起的東西。哪怕有一天想用了,也可以拿出來,畢竟可以說小偷耐不住內心譴責又把東西還回來了。任何一種辦法,許小姐都可以立于不敗之地。如果她耐不住搬出去,你也可以說她畏罪潛逃嘛?!?/br> 許薇強撐起嘴角冷笑,“小景到底跟你說什么了?你這么污蔑我有意思嗎?” “許小姐,你不會真的丟了什么東西吧?” “這不關你的事!” “你要真丟了什么東西,我很愿意幫一幫你的忙,畢竟我說過要感謝你嘛。你也知道紐約警察的辦事能力,如果許小姐你不幸遇難,那破案概率還是很高的?!闭f著,顧垣從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刺啦一聲火柴燃著了,顧垣把火柴放到嘴邊,輕輕吹了一口氣,那藍色的火光馬上就熄滅了。 甜心不知是想到了人死如燈滅還是什么,漲紅的臉突然從耳根滲出汗來,“你到底想干什么?” “許小姐不要見怪,我只是舉個例子。但如果你只是丟了東西,恐怕做個筆錄就沒下文了。我倒認識幾個朋友,專門做失物搜尋。許小姐如果真遇到問題的話,請一定不要對我客氣?!?/br> “我說了,這不關你的事。還有,請你離開這里,我不歡迎你?!?/br> “既然這樣,我就告辭了?!?/br> 許薇見顧垣起身要走,心中一股怒火無處可燒,“你說我希望小景搬走,實際上希望她搬走的是你吧。小景就算搬出去,也未必會和你同居,她的選擇可不止你一個?!?/br> “她的選擇當然不止我一個,否則怎么能解釋許小姐你的憤恨?” 顧垣從大衣里取出一個老舊的錢夾,拇指和中指夾起一張百元大鈔,富蘭克林的頭像剛在空氣中暴露了幾秒,顧垣又放回了錢夾。他最終取出了一張二十元的紙幣,在甜心的注視下,把鈔票壓在玻璃杯杯底。 掀滅的半支煙沉在杯里,由上往下,仿佛煙頭落在了鈔票上。 “謝謝你的蘇打水,多的錢就不用找了,權當小費?!?/br> 顧垣剛關上門,就聽見玻璃杯砸向地面的脆響。 紐約的月光把富小景的影子拉得很長,下了地鐵于博堅持要送她回來。 越是沉默就越是曖昧,所以富小景拼命地打破沉默,也沒別的可說,只能談詩談名人。換了顧垣,她便可以同他分享最新的打折信息,哪家超市的水果又大減價了,建議他順便去買點兒。 她率先提起了艾倫金斯堡的攝影作品,后來便是于博在說,她在聽。比起說話,她更擅長聆聽,大學時去養老院做社工,老人們給她講過去的辛酸和成就,往往這次和上次講得是一樣的,但她每次都能表現得像第一次聽,時不時點頭,偶爾提出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以便對話能繼續下去。 于博的嘴下了地鐵也沒停下來,直到了公寓樓下,他還在給富小景講詩,如果富小景請他上去坐坐,他一定不會介意繼續講下去。 告別時,富小景表示聽于博的話很長知識,不過由于她同人合租,就不請他上去坐了。 于博問她明天是否有時間一起去看電影。 富小景還沒來得及說沒空,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公寓里出來。他只單穿一件外套,大衣被他擁在胳膊上,隔著老遠,富小景都為他覺得冷。 顧垣迎上那雙投向他的眼睛,他想,那位許小姐說得倒不完全是假話,確實有男孩子送她回家。 她由于過于訝異,以至于眼睛一直釘在那里。于博從她的眼神里看出端倪,沒再說別的,直接同她揮手告別。 富小景雙手插在兜里,眼睛無處可看,只能看著于博的背影發呆。 她本以為他不會再來找她了。 “你那位室友請我上去坐了坐?!?/br> 富小景以為甜心跟顧垣說了鐲子的事情,怕甜心已經向顧垣興師問了罪,忙問,“她跟你說了什么?!?/br> “咱們到車上說?!?/br> 見富小景愣在那里,顧垣沖她笑,“你今天可以放心,我沒吃薄荷味的口香糖?!?/br> 夜色把她耳根的紅給掩去了。 富小景又在他的車上看到了罰單,顧垣把罰單隨手塞進口袋,“反正已經貼了,不如再停得久一點?!?/br> 她今天沒心情計算一張罰單可以買多少磅牛rou,僵硬地坐到了副駕駛位。 “怎么,昨晚沒睡著?”顧垣從后備箱拿出張毯子扔給她。 “她跟你說了什么?” “如果一個人背后說你壞話,我又在你面前重復一遍,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討厭?” 富小景用了半分鐘消化顧垣的話,“那倒不會,就是覺得有些尷尬。我室友丟了一個卡地亞的基本款鐲子,她認為是我獨自在家期間丟的。這事兒無論如何我會說服她報警的,到時警察可能會找到你問話。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沒對你說重話吧?!?/br> “那倒沒有?!?/br> 富小景努力顯得云淡風輕,“看來你的風度讓她相信你是一個正人君子,小人只有我一個?!?/br> “并非如此,恐怕這位許小姐心里已經將我千刀萬剮了。你打算怎么辦?” “除了報警,我想不到別的方法?!?/br> “這種事情,警察介入也不會有什么進展?!?/br> “可也只能這樣了,不報警只會顯得我心虛。我和一個白富美住在一起,她丟了東西,懷疑到我其實是很難免的事情。誰叫我當初想占小便宜非來這里住呢所有的便宜都是有代價的?!?/br> “可實際上,你并沒有占到任何便宜,你連冰箱都要放臥室里?!?/br> “沒占到,不代表不想占。我甚至以為自己會擁有一個獨立衛生間的。那樣價格的房租,怎么能奢望在這種地段有一個獨立衛生間呢?當真是癡心妄想了?!?/br> “想想都不行?你也對自己太嚴格了?!?/br> “給你講個笑話,前幾年有個人靠著在經濟危機中對賭大賺了一筆,好像是個華人吧。我還自問,如果我能預測到次貸危機,是選擇大賺一筆還是選擇飛蛾撲火阻止危機到來,我最后得出結論,我根本就預測不到。上帝對我太過仁慈,只拿幾百幾千塊錢的事情考驗我的意志,可我還是沒有經受住考驗,我真是太沒出息了?!备恍【斑呎f邊對著車窗玻璃笑,笑著笑著就捂住了臉,眼淚透過指尖流出來,她很快把頭埋在膝蓋里。 顧垣并不是好的傾訴對象,但也沒有比他更理想的。母親自然是不能說的,說了只會讓她難過;至于其他人,也實在找不到由頭去說。 顧垣的手懸在她的背上,只有一公分的距離,他很快就收回了手,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個小鐵盒子,和紙巾一起送過去,“你要不要吃軟糖?” 富小景接過顧垣手里的紙巾,在臉上胡亂擦著,她往顧垣的掌心掃了一眼,“這不是我上次送你的嗎?” “我不怎么吃糖。你要哪個味道?” 富小景從顧垣手里拿過盒子,給自己選了一個玫瑰味軟糖。 “如果那鐲子沒丟呢” “雖然我不認為她有表現得那么善良,但我不認為她會這么無聊?!?/br> 孟瀟瀟跟她無冤無仇,縱使個性刁蠻,也不至于一直找她的茬兒,除非甜心跟她說了些什么。以前她沒往里面深想,這次顧垣的話佐證了她的猜想。但這也只能證明甜心是一個喜歡背后添油加醋嚼舌根的俗人。 “為什么?” “我又沒得罪她?!?/br> “你怎么沒得罪她?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送你回家,她可能因此嫉妒上你也未可知?!?/br> “每天不同的男人?送我回家?” “今天可不就有一個?” “那是……”顧垣又不是她的男朋友,解釋反而多余,她自嘲地笑笑,“愿意每天送我回家的只有校車?!?/br> 她搬到110街,愿意送她回家的男人才多起來。這還要感謝甜心分租給她一間房子。她住在125街時,只要她說不用送了,對面的人絕大多數都會說好,偶爾愿意送她的,基本是上了樓就不想走的。羅揚曾是個短暫的意外,凡是意外,都很短暫。 “你有沒有想過換房子?” “不想換也得換了。她丟了東西都會懷疑到我。不過就算我搬出去,也會有人說我是帶著贓物出走?!闭f著富小景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被人議論也是難免的事情。只要不當著我面說,我都可以當不存在?!?/br> “你找好地方了嗎?” “正在找?!?/br> “你預算多少?” 富小景比劃了個手勢,“是不是很少?” “許多華人中介把租金哄抬上去了,以你這個出價,避開那些熱門區域,還是能找到不錯房子的。你有什么要求?我問問我朋友里有沒有要出租房子的?!?/br> 富小景又想到了顧垣那個下水道可以看到蝙蝠的房子。 “謝謝,不麻煩你了,我估計很快會找到的?!?/br> “說說你的要求,萬一遇到合適的呢?” “治安要好一點,如果不在c大附近的話,最好離地鐵近一點?!?/br> “還有別的嗎?” 富小景哪還敢要求別的,“地下室也可以的。你不要把這個太當回事兒,沒有合適的話就算了,我已經發動朋友幫我找了?!?/br> 盡管她對顧垣找房子不報任何期待,但光是這句話已經足夠。 “那你今天怎么辦?如果你不想……” “當然要回去住,她鐲子的事情還沒解決呢,我得督促她去報警?!?/br> “你可以建議她這段時間安一個監控器,以免她再丟了東西又懷疑到你身上?!?/br> “她不會答應的,我以前就建議過,被她給否了?!?/br> “她答應不答應是她的事情,但你很有必要跟她提一下。否則,你搬家的時候,還有的麻煩。以你這個室友的粗心程度,我不認為她會只丟一件東西。萬一過個十年二十年的,她翻箱倒柜,發現祖母留給她的長命鎖丟了,沒準也會懷疑到你的身上?;蛘咚龎劢K正寢,準備給子孫們派發遺產,輪到小孫女,沒首飾可給,可能會說,我當年那枚戒指,被一個叫富小景的女人……” 富小景被顧垣的話給逗笑了,笑還沒展開又僵在那里,“照你這么說,我這輩子是沒出頭之日了?” “也不是沒別的辦法?!?/br> “什么辦法?!?/br> “只要你比她有錢就可以?!?/br> 富小景覺得顧垣剛才那句話遠比笑話可笑得多,“你覺得我現在去買彩票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