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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讓反派痛哭流涕在線閱讀 - 第114節

第114節

    “很好,你終于承認了!”裴老夫人卻無意同情她的不平和委屈,舉起拐杖,重重砸到了她肩頭:“我真是瞎了眼,當年竟叫大郎娶了你這么個毒婦回來!”

    裴夫人方才所說,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有下毒的動機,想以此洗清兒子身上的嫌疑,故而即便是開口控訴,也不敢有過火的言辭,唯恐觸怒了裴老夫人,遷怒到自己兒子身上,這會兒見裴老夫人要打,更不敢加以躲閃。

    裴老夫人的拐杖落下,她肩頭一陣骨裂般的劇痛傳來,她順勢跌坐在地,捂著作痛的肩膀,如釋重負的苦笑起來。

    裴蘊滿臉嫌惡的看著她,裴三夫人等裴家人的神態也與他如出一轍,唯有裴大郎和裴紹面色沉沉,眼底是深不可見的悲哀。

    皇太子目光在夏翰臉上一掃,似乎已經看見了夏貴妃花容失色的面孔,他掩住眼底的快意,出言道:“夏氏犯下這等大罪,自當處死,只是究竟是裴家自行處置,還是夏家自行處置,又或者是請了京兆尹來,鎖拿到獄中去,公審之后明正典刑,便須得你們自己拿主意了?!?/br>
    裴家折了自家主母,夏家也失了自家骨rou,兩敗俱傷罷了,再鬧到京兆尹去,也只會叫建康士族看笑話。

    夏翰沒有做聲,顯然是將處置權交給了裴家,裴蘊與裴老夫人對視一眼,道:“取白綾來,了結這毒婦性命!”

    話音落地,裴大郎與裴紹眼眶為之一熱,不約而同的滾下淚來,裴三夫人神情中卻是得意與欣喜,承恩侯夫人與太子妃對視一眼,眉宇間隱約含笑。

    仆婢們匆忙退下,去取白綾,眾人微松口氣,卻聽門外傳來一聲斷喝。

    “且慢,我有話講!”

    眾人為之一驚,齊齊側目去看,卻見門外走進來一個身高八尺的剽悍壯漢,箭袖輕袍,臉上一道刀疤,周身遍是兵戈鐵馬的悍利之氣,身后跟著兩個半大的俊秀少年。

    燕瑯心頭微松,拿帕子擦拭掉眼淚,起身迎道:“二叔?!?/br>
    陸嬤嬤也忙見禮,哽咽道:“二爺來了?!?/br>
    沈崢向她點一下頭,便大步走向前去,向皇太子施禮道:“沈崢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br>
    皇太子看了一場裴老夫人stay全場的大戲,已經心滿意足,現下見吳興沈氏有客,才恍然想起還有另一個苦主在。

    吳興沈氏的家主沈恪,可不是個好惹的人。

    左右裴家是夏家那一邊兒的,即便被打爛了,他也只會叫好,現下見沈崢前來,滿臉興師問罪之色,自然不會勸阻,只會推波助瀾。

    “快快請起,”皇太子含笑道:“沈卿掃平江南賊寇,威名遠揚,孤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大將之風,名不虛傳?!?/br>
    沈崢面色肅然,口稱不敢,略一寒暄,便單刀直入道:“裴紹狼子野心,禽獸心腸,與人私通在先,意圖殺害妻室在后,沈某今日前來,便是為我家女郎討一個公道!”

    話音落地,裴家人面色都為之一變,太子妃莞爾一笑,道:“應盡之份罷了,本宮與太子殿下在此,自會為你和沈氏主持公道?!?/br>
    沈崢向她稱謝,卻不急著問罪裴紹,只向燕瑯道:“我聽人提及,夏氏侵吞姑娘的嫁妝,有一百六十萬兩之多?”

    燕瑯道:“是?!?/br>
    沈崢點點頭,道:“可有憑據?”

    “有的,”燕瑯沒有作聲,陸嬤嬤便自袖中取出了那張借條:“除去借條,還有歷年來夏氏差人前去索取財物時所留的文書,絕無錯漏?!?/br>
    “好,”沈崢威儀深重的面孔上顯露出一個笑容,他接過那張借條,先后叫皇太子、太子妃和裴蘊、夏翰看了一遍,然后又問后兩人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債是夏氏借的,錢是哪個來還?裴家和夏家都是大族,想也做不出欠債不還的事情!”

    裴蘊看著那張一百六十萬兩的借條,臉都綠了,夏翰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面面相覷一會兒,裴蘊冷冷道:“這婦人已經不再是裴家婦,她欠下的賬目,自然要夏家來償還!”

    “裴蘊,你這話說的有意思,”夏翰嗤笑一聲,反唇相譏道:“她欠下這筆債的時候,可是你裴家的主母,借到的錢更是一個子兒也沒給夏家,叫我還?你配嗎?!”

    沒有人想還這一筆巨款,兩位頂級士族的家主,就這么潑婦罵街一樣的吵了起來,全然沒有士族勛貴的清華風采。

    皇太子最不怕的就是事情鬧大,沈家人也是如此,反倒是裴家眾人面上訕訕,神情羞窘。

    承恩侯夫人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把團扇,信手搖了兩下,道:“夏大人,裴大人,你們與其在此爭吵,倒不如問一問夏氏,看她到底是將錢用到哪兒去了,說不定還能尋回來幾分,添補這個窟窿?!?/br>
    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兩人神情為之一凜,齊齊去看裴夫人,卻不曾注意到裴老夫人身體的轉瞬僵滯。

    “小妹,你捫心自問,我這些年待你如何?夏家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夏翰額頭密密的出了汗,注視著胞妹,道:“到了現下這局面,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還有什么好怕的!”

    借的錢早就花了,全都添補到了裴家這個表面光鮮、實則深不見底的無底洞里邊兒去了。

    裴夫人在裴家還有兒女,她不可能把一切掀個底朝天,叫兒女留在裴家受人冷眼;可她也是夏家的女兒,身上流著夏家的血,更不可能將這筆債務丟給哥哥,叫他為自己受苦受累。

    裴夫人心念急轉,已經定了主意,嘴唇囁嚅的動了幾下,卻拿余光去看裴老夫人,眼底是微妙難言的脅迫。

    裴家到底是個什么光景,裴蘊這個在外交際、只顧仕途的家主可能不知道,但裴老夫人這個曾經的當家主母,從孫媳婦到有了孫媳婦的活化石一定知道!

    她賭裴老夫人知道那筆錢用在了哪兒,她賭裴老夫人不敢叫她把這一切掀開,她賭裴老夫人會主動將這筆債務承擔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裴老夫人看懂了裴夫人的眼神,心頭霎時間涌上一股憤恨。

    她知道這是脅迫,也明白裴夫人是在用裴家僅剩無幾的聲名來要挾她,但此情此景,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裴老夫人眼底有一閃即逝的陰鷙,狠狠剜了裴夫人一眼,開口道:“罷了?!?/br>
    裴蘊聞言微驚,下意識扭頭去看她,卻聽裴老夫人道:“夏翰說的有理,她欠下這筆債的時候,還是你的妻子,裴家的主母,既然如此,這筆債裴家就敢認。我們裴家歷經幾百年,是詩書傳家的大族,明進退,知儀禮,世代傳下來的風骨不能丟!”

    裴家人聽得精神一振,臉上都顯露出幾分與有榮焉的光彩來,皇太子也禁不住贊譽一句:“果真簪纓世族,風采斐然?!?/br>
    沈崢靜靜看著這一幕,絲毫不為所動,甚至于以手掩口,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

    “老夫人,”他開口道:“借條在這里,我也帶了人來,門外還有十個賬房先生等候,勞煩您差個人帶路,我們現在就要將這一百六十萬兩帶走?!?/br>
    裴老夫人臉上的光彩剛剛綻放出來,就猝不及防的枯萎了:“現在就要帶走?”

    她呆了一下,忽然扭頭去看燕瑯,聲音艱澀,飽含深情的道:“蘅娘,你可是裴家人啊……”

    “從前是,但現在不是了,”燕瑯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目光中卻帶著殘忍的冷酷:“從裴紹決定殺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裴家人了?!?/br>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更不必說我跟裴家再無親緣,只有仇恨,”她執起帕子,三兩下將臉上淚痕擦干,道:“別磨蹭了,老夫人,差人帶路吧,還錢之后,我還有賬要跟裴紹算呢?!?/br>
    裴老夫人從沒想過真的要出這筆錢,畢竟在她看來,裴夫人伏法在即,這件事就該過去了,至于裴紹,他雖然有錯,但沈蘅畢竟也沒怎么著,小夫妻打打鬧鬧的不都是常事?

    叫裴紹低頭,好好的賠個罪,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燕瑯只看她神情,就能猜到她心思,既覺得可笑,又覺得荒唐:“老夫人,你知道夏氏要毒死你的時候,是什么態度?我冷眼看著,一簡直恨不能把她千刀萬剮鞭尸泄憤,怎么現在輪到我身上,你就這么寬容了?”

    “哦,我明白了,夏氏想毒死你,所以她該死,裴紹不想毒死你,所以他就應該被原諒,可我呢?”

    她神情一肅,厲聲道:“夏氏要毒死我,裴紹也要毒死我,他們都要我死,這會兒事情敗露,我想要他們死,這有錯嗎?!”

    裴老夫人見多了沈蘅恭敬的樣子,冷不丁看她這樣桀驁,臉上不禁閃現出一抹不快:“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畢竟是夫妻……”

    燕瑯嗤笑一聲:“夏氏還是您的親兒媳婦呢,您還不是打算要她的命?現在輪到裴紹身上,你跟我說什么夫妻情分?他對我下死手的時候,可曾顧及到我們的夫妻情分?!”

    “今日太子殿下在此,我的叔父在此,裴家的長輩也在此,”她一指裴紹,聲色冰冷:“裴紹與夏家女私通在先,要害我性命在后,我要與他義絕,從此再無干系!”

    裴紹臉色僵白,裴蘊神情也不好看,裴老夫人更是身體顫抖,說不出話來。

    燕瑯轉向太子妃,哽咽道:“娘娘,您也是女人,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思,如果他只是領了夏家女回來,那也就罷了,可他想要我死啊,夫妻多年,他竟下得了這般狠手,真是禽獸不如……”

    皇帝寵妾滅妻,縱容夏貴妃的種種妄行,太子也好不到哪兒去,半點也沒體諒到皇后的苦楚,新得了個美人,寵的都要上天了,虧得她有兒子,母家也算勢強,否則,不知要被那侍妾如何欺凌。

    太子妃被觸動了情腸,禁不住垂淚道:“裴紹害你性命,已經違了法度,該當義絕,任誰也說不出錯來?!?/br>
    燕瑯謝了恩,當即便令人出具文書,自己簽字按了手印之后,又遞到裴紹面前去。

    裴紹臉色惶惶,遲疑著不敢落筆,裴老夫人則是痛心于那一百六十萬兩銀子,規勸道:“夫妻多年,蘅娘你何必這樣狠心,好歹也要顧念兩個孩子……”

    裴啟和裴章站在沈崢身側,目光冰冷的看著這一幕,眼底是不約而同的諷刺與譏誚。

    針不扎到自己身上,永遠都不知道疼,但是這會兒裴老夫人可是生生挨了一針的,卻仍舊能以這樣云淡風輕的語氣來面對別人的苦難。

    不過也對,前世他們不就認清楚了了嗎?

    她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極度無情的人??!

    裴啟勾起唇角,漠然的笑了笑,然后走上前去,一掀衣擺,跪在了母親身前,說:“我希望母親能夠跟他義絕?!?/br>
    裴章同樣跪下身去,附和道:“我的心思,正跟哥哥如出一轍?!?/br>
    內室中的人為之一靜,沈崢也面露訝色,裴老夫人怔楞一下,臉上浮現出一層怒氣:“你們在胡說些什么?天下人都是勸和,哪里有勸離的?你們都姓裴,都是裴家的兒孫??!”

    “我們這么說,是因為自己讀過圣賢書,知道禮義廉恥,跟姓什么,是哪家兒孫有什么關系?”

    裴啟掀起眼簾,目光淡淡的看著鶴發雞皮的裴老夫人,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如果說天下人都該勸和的話,那還要衙役和監獄做什么?再則,按照這個道理,怎么不見您寬恕夏氏,免去她的罪過呢?”

    “老夫人,做人要寬以待人,嚴以律己,要是都像你一樣自私自利,只看得到自己面前那一畝三分地,這天下豈不是完了!”

    裴老夫人萬萬沒想到一向乖巧的重孫會說出這么一席話來,整個人都呆了。

    裴章卻笑了笑,繼續道:“老夫人,您當然可以選擇寬恕夏氏,這是您的權力,但您沒有權力替母親寬恕裴紹和夏氏,因為受害人是母親,不是您。裴紹絲毫不顧夫妻情誼,意圖害死發妻,可還有半分人性?他選擇殺死我們母親的時候,可曾顧及到我和哥哥?你不用禮義廉恥來管教自己的孫兒,反倒用道德和親生骨rou來綁架我的母親,叫她放棄尋求公道……”

    他臉上浮現出幾分哂笑之意:“往輕了說,這叫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往重了說,就是枉顧是非,老糊涂了!”

    裴老夫人氣個半死,裴蘊也是面色驚怒:“你們這兩個混賬東西,都在胡說些什么東西?還不快快向老夫人請罪!”

    “他們何罪之有?”燕瑯冷冷道:“裴老爺,你告訴我,他們方才所說,有一句假話,又或者是不實之言嗎?!”

    裴蘊臉色鐵青,半晌過去,才咬著牙道:“好啊,真好,你們的翅膀硬了,裴家沒有你們這樣不肖的兒孫!”

    裴啟與裴章等的就是這一句話,裴蘊聲音落地,便俯首磕頭,道:“固所愿也!”

    裴蘊不意他們應得這么痛快,當真嚇了一跳,喘著粗氣瞪著兩個孫兒,道:“你們可要想清楚,沈家如何也不能與裴家相提并論,從今以后,你們便不再是一等士族家的子弟了!”

    裴啟微微一笑,平視上他的目光,道:“裴家的確不能與沈家相提并論,我們很明白這一點?!?/br>
    裴蘊聽出他話中有話,心臟險些氣的驟停,哆哆嗦嗦的指著他們兄弟倆,怒道:“今日之后,你們再不是裴家子弟,日后再臨建康,也不要以裴家人自居!我會召集族老宣布這件事情,從今以后,族譜中也沒有你們的名字!”

    裴啟與裴章如此言說,一來是為了跟裴家劃清界選,二來也是怕將來裴家這群不要臉面的東西看他們得勢,再主動貼上去,現下一刀兩斷,真是再好不過。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再度道:“固所愿也!”

    事到如今,裴家與沈家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燕瑯心下快然,重重一拍桌案,道:“裴紹,簽了吧,再鬧下去,丟人現眼的是你?!?/br>
    裴紹目光怨毒的瞪著她,手上的筆卻在遲疑,裴蘊被裴啟和裴紹氣的七竅生煙,見狀怒喝道:“你還有什么好等的?沈家都欺壓到我裴家頭上來了!簽!”

    裴紹無力反抗,一狠心,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末了,又按了手印上去。

    燕瑯細細看了一遍,見沒有問題,便收入袖中,作為憑據,親自將兩個兒子攙扶起身,向裴老夫人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道理,老夫人,麻煩你要點臉,趁早把錢還上?!?/br>
    裴老夫人聽她說的這般不客氣,一張風干了的橘子皮臉都皺成了一團,目光陰郁的斜她一眼,拐杖重重敲在了地上:“帶他們去??!”

    燕瑯輕蔑一笑,又吩咐陸嬤嬤:“去收拾東西,清點我的嫁妝,動作快些,事情了結之后,咱們便離開此處,返回吳興?!?/br>
    陸嬤嬤應了聲:“是?!彪y掩歡欣的帶著人退了出去。

    裴老夫人出了一百三十萬兩的銀票,剩下的卻都是銀錠子和金玉珠飾,清點過后,叫沈家人拿去,歸攏成箱,運到了府外去。

    “今日之事,是裴家對不住我,而非我對不住裴家,”燕瑯當著裴家人的面將那份借條扔回去,轉目去看裴紹,冷笑道:“我會以沈家的名義去京兆尹投遞狀紙,狀告裴紹殺妻,屆時如何,自有公論!”

    裴老夫人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捂著心口,弱聲道:“裴家已然成了這般,你還不肯善罷甘休嗎?”

    “老夫人,你說的好像是我做了多過分的事情一樣,可實際上,我難道不只是在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嗎?”

    燕瑯平靜的注視著她,道:“是夏氏侵吞了我的嫁妝,我要回來,有錯嗎?裴紹不顧夫妻之情,對我痛下殺手,我想與他義絕,有錯嗎?他要殺我,論法應當有所處置,我去報官,有錯嗎?”

    裴啟雙手抱胸,目光冷淡的看著這一幕,向裴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真得改改了,總是用圣人的標準要求別人,用賤人的標準要求自己,肯定會覺得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啊?!?/br>
    “是啊,畢竟這天下不是繞著您轉的嘛,”裴章笑了笑,虛情假意說:“老夫人,您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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