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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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慈愛的看著她,恍惚中像是看見了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沈平佑,他眼眶微微濕了,卻笑著附和道:“正是這個道理?!?/br> 沈胤之未死的消息傳出,軍營外早有人等候,見了燕瑯一行人,這群八尺大漢竟也熱淚盈眶:“幸而定北侯未死,沈家嗣統不至斷絕,否則來日到了地下,我等還有何顏面去見大將軍!” 眾人說及此事,不免傷懷,燕瑯謝過他們幾番上表請求追查真相之事,一道進了軍營,又講起昌源戰敗之后的經歷。 眾人聽得唏噓不已,心生悲慟,對于面前的沈家之子,免不得再加撫慰,如此寒暄過后,燕瑯便問起北境戰事如何。 “還能如何?”蔣世安冷笑道:“陛下已經準備與柔然和談,勒令邊軍不得出戰,豈不叫人心冷?大將軍便白白死了嗎?那戰死的十萬將士又算什么?柔然今日燒三鎮,明日屠六村,好不囂張得意!” 皇帝登基之后,便以文官與宦官監軍,掣肘武將,蔣世安性情桀驁,甚至曾因與監軍交惡而入獄,自然對朝廷無甚好感,橫眉怒目道:“大將軍戰死沙場,這是人禍,并非是他無能,可恨皇帝昏庸,不肯為大將軍張目也就罷了,竟還叫靜秋小姐去和親——世間安有這樣的君主?天子無道??!” 他性烈如火,向來耿直,心中激憤所致,嘴上更不留情,其余幾個將領聽得口風不對,忙低聲勸道:“世安,慎言?!?/br> “慎言個屁!”蔣世安雙目圓睜,怒道:“他做得,我說不得嗎?!” 燕瑯不露痕跡的打量一圈,便見周遭將領大多神情憤慨,面露附和之色,只有極少數幾個顯得有些猶豫,左右為難似的。 慕容家畢竟是皇族正統,想要更改掉他們心中忠君體國的觀念,也非一日之功,燕瑯心下略微有了幾分底,便笑了笑,順著蔣世安的話,勸慰道:“皇帝如何行事,暫且不予置喙,北境這一方百姓的安泰,才應是我們注目之處?!?/br> 蔣世安聽她如此言說,神情為之一凜,帳中氣氛也凝重起來,正在此時,卻聽帳外有人震聲道:“這話說的不錯,只是這都是朝中公卿與軍中大將該做的事,卻與定北伯無甚干系!” 燕瑯聽得心頭微動,聞聲去看,便見軍帳門簾一掀,走進來一個身著鐵甲的悍勇大漢,燕頷虎須,兩鬢微霜,濃重威儀撲面而來。 眾將領紛紛起身行禮,唯有蔣世安哼道:“薛禮,你這話什么意思?!” 皇帝向來喜歡玩弄平衡之術,朝中如此,皇子們如此,軍中也是如此,往往都會在主帥之外設置一副帥加以制約,以防不測。 而薛禮,便是皇帝專門用來制約沈平佑的。 既然是制約,那主副二帥必然無甚深交,否則皇帝決計不會安心,只是…… 燕瑯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軍隊是什么地方? 令行禁止,雷厲風行,一支打仗的軍隊,怎么可能用兩個聲音說話? 尤其是在主帥副帥不和之時,最小的矛盾,都會得到放大,長此以往,不將軍營攪和的烏煙瘴氣才怪。 沈平佑死了,朝廷至今都沒有給出交代,以至軍心不穩,沈家舊部心有憤憤,而皇帝忙于議和之事,又知邊軍此時必然對朝廷有所抵觸,是以直到今日,都沒有指定繼任主帥。 說來可笑,自沈平佑死后,大夏用來抵御柔然的這支邊軍,竟一直都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 薛禮這個副帥,是皇帝為了掣肘沈平佑而從東南調來的猛將,對于世代受沈家調度的北境邊軍而言,自然尿不到一個壺里去,這也就造成了現下邊軍中的窘迫局面: 以薛禮與監軍為首的副帥派系與沈平佑留下的親信派系互相抵觸,爭執不休,只是礙于種種原因,方才暫時維持著和平的假面。 沈平佑死了,但他的政治遺產還在,沈家世代留下的余蔭還在,沈胤之身為沈家嫡長子,在這支軍隊中,先天就具備無限優勢,他站出來收攏沈平佑舊部,局勢立馬就要失衡,難怪薛禮要專程來敲打一番。 燕瑯猜出他心思,臉上卻也不顯,迎將上去,施禮道:“薛將軍?!?/br> 薛禮面色冷漠,點點頭,算是受過她的禮,又開門見山道:“鎮國公為國捐軀,的確可敬可嘆,但邊軍畢竟是大夏的邊軍,不是沈家的,定北伯,你要知曉自己的身份,不要亂了分寸?!?/br> 這話說的十分不留情面,其余將領為之變色,蔣世安眉宇間怒色一跳,正待開口,燕瑯卻先一步頷首,道:“是?!?/br> 薛禮聽聞沈胤之回營,唯恐沈平佑舊部以他為首,與己方對抗,這才甲胄在身,意圖給他個下馬威,不想沈胤之這般平靜,反倒叫人措手不及。 他盯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看了會兒,最后也沒能再說出什么來,點點頭,一掀軍帳的簾子,大步離去。 “少將軍!”有幾個年輕將領按捺不住,面露怒色:“薛禮欺人太甚!”年長些的將領們也有些氣不過。 “他畢竟是副帥,又是長輩,不可直呼其名,”燕瑯神情為之一肅,環視一周,正色道:“我們是軍人,是要保家衛國的,柔然刀鋒已至,不思對抗殺敵,反而內斗攻訐,這是軍人該做的事情嗎?!” 眾人聽得一怔,面露慚色,老管家見狀,忙打圓場道:“時辰晚了,諸位都早些回去歇著吧,少將軍既回來了,日后說話的機會還多著呢?!?/br> 眾人聽罷,這才各自散了。 營帳的簾子落下,秋風中搖曳幾下,最后歸于平靜,燕瑯的嘆息聲就像是落葉一般,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 “亂啊,”她道:“柔然都打到家門口了,邊軍內部竟然還是一團散沙?!?/br> 老管家笑著為她斟了杯茶:“要不怎么說是來收拾殘局呢?!?/br> 燕瑯將面前茶杯分成兩撥兒,分析道:“父親的舊部大多對朝廷心有不滿,但仍有人對其懷有希望,兩下里本就有所沖突;而以薛禮為首的所謂副帥一系,將領與監軍的關系也并非十分融洽,之所以能夠維持平衡,沒有鬧出亂子來,只是因為有柔然這個大敵在前,局勢所限,但天長日久下去,未必不會生變?!?/br> 老管家聽得默然,隱晦道:“老爺在軍中的威望,也是一日日積累出來的,絕非一蹴而就,少爺想如同老爺那樣,叫邊軍如臂指使,怕還欠些火候?!?/br> “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br> 燕瑯聽出他話中深意,失笑道:“正如薛禮所言,這并不是沈家軍,元帥之職又非世襲,我自然無法號令三軍——別說是他,即便是父親的親信舊部,視我如子侄的那些人,怕也未必想過叫我去統率這支軍隊?!?/br> “沈胤之太年輕了,雖有功勛,但并不足以登頂帥位,也不足以與那些老將相提并論,”她道:“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br> 老管家最怕的就是她被報仇沖昏了頭腦,急于求成,現下見她如此冷靜,不禁欣慰道:“是這個道理?!?/br> 燕瑯知曉他好意,也是莞爾,拍了拍老人家的肩,道:“當別人將沈胤之視為掃平柔然的悍將、大夏的支柱,而不是沈平佑的兒子時,這條路才算是走通了?!?/br> 老管家慈愛的看著她,感懷道:“愿我有生之年,能夠見到這一幕?!?/br> “不會叫您等太久的,”燕瑯道:“霍去病封狼居胥時,不也才二十一歲嗎?” …… 第二日清晨,燕瑯起個大早,照舊練過沈家槍法之后,又去清點沈平佑留下的親衛與昔年跟隨他征戰四方的那支河西子弟兵,將其編成一支偏軍隊伍,歸于自己名下。 “他這是什么意思?”監軍李韜聽聞此事之后,大皺其眉,向左右道:“收攏親信,拉幫結派嗎?” 薛禮則道:“他既沒有逾矩之處,便無需理會?!?/br> 李韜聽得冷笑:“薛將軍,你的心可真寬!先前陛下打算叫榮安郡主和親的消息傳回來,邊軍就險些嘩變,現下沈胤之回來了,難道不會追究沈平佑之死的真相?有他領頭,邊關怕是又要亂了!你這個空降過來的副帥,又能頂什么用?你說的話,有幾個人會聽?!” 薛禮道:“鎮國公為國捐軀,的確可敬,暗下黑手,延誤軍機之人,也的確該殺,定北伯身為人子,為父親求一個公道,又有什么過錯?至于邊軍動亂……” 他摩挲著腰間佩刀,目光鋒銳難掩:“有我在一日,便亂不得!”說完,便向李韜淡淡一點頭,就此離去。 李韜見他這般不留情面,臉上且青且白,見薛禮身影遠去,這才冷哼一聲,低罵道:“這個愚鈍武夫!” 心腹在側,低聲道:“沈胤之回來了,這可大大不妙,若是查到咱們身上……” “他憑什么查?要是沈平佑在這兒,我卻讓他三分,現下他老子都死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哪個把他放在眼里?”李韜冷冷一哂,道:“叫人盯著他,若有異動,即刻向我稟報!” 或許是怕打擾到燕瑯,系統話也說的少了,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才問了句:“秀兒,你有主意了嗎?” 燕瑯將手里最后一口饅頭塞進嘴里,道:“于我而言,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br> “主帥沈平佑死了,他的親信副將因為資歷、功勛等原因,很難壓服眾人;薛禮雖是副帥,卻因威望不足,無力掌控全軍;監軍李韜與邊軍更是勢如水火,大敵當前,軍隊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把控者。我雖然較之他們年輕,也同樣不能掌控這支軍隊,但我具有他們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所有士卒的認可與偏向,乃至于沈平佑留下的無上威望?!?/br> “資歷是可以用功勛替代的,”她道:“只要我展現出一個優秀統帥的能力與素養,他們必然會奉我為主,受我驅使,日后即便朝廷再行委派新帥,也不過是我的傀儡?!?/br> 系統思忖片刻,道:“朝廷一旦得知沈胤之未死,必然會有所準備的?!?/br> 燕瑯拔出腰刀,日光之下,鋒芒畢露:“所以,要快?!?/br> 皇帝決定與柔然議和的同時,便有人傳旨往北境去,勒令邊軍不得主動出戰,招惹是非,邊軍憤慨,卻也無法抗旨。 柔然得知這消息,便時常往陣前挑釁辱罵,后來見大夏無人出陣,便開始自昌源城起,劫掠周遭村鎮百姓,惡行滔天。 邊軍多半出于北境,眼見故土鄉親受柔然劫掠,血染大地,心中悲憤可想而知,燕瑯整頓過麾下偏軍之后,便以五十人為限,以甲乙丙丁為號編成小隊,以游擊的方式,應對那些零散的柔然騎兵。 這法子著實有效,各隊騎馬出行,神出鬼沒,幾日功夫便將方圓五十里內的柔然散兵清理一空,分散而精悍的騎兵隊伍機動性也強,不等大部隊追出,便輕裝逃遁。 數次小勝累計起來,斬首較之先前兩方出戰,竟還要多,士卒間對于定北伯的評議,也從單純的鎮國公之子,轉為有勇有謀的驍將,自此威望日高。 柔然有心追擊,又不敢過分深入,只得眼見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恨得心頭發癢。 眾將領見這方法卓有成效,便動了幾分心思,紛紛要求出戰,彼此輪番前去,出這一口惡氣。 李韜聽聞此事之后,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叫人找了燕瑯過去,劈頭蓋臉的罵道:“定北伯,你簡直糊涂!朝廷正在與柔然議和,陛下嚴令不得出陣,你妄開爭端,挑起兩國糾紛,若是鬧大了,可擔得起這責任嗎?!” 燕瑯平靜的看著他,道:“我有一問,請監軍回答?!?/br> 李韜冷冷道:“講!” 燕瑯抬手一指北方,道:“昌源的百姓,難道不是大夏的臣民嗎?” 李韜就像是被剪了舌頭一樣,霎時間啞了,訥訥半日,也沒能再說出什么來。 燕瑯面露譏誚,不置一詞,轉身離去。 薛禮聽聞此事,也是皺眉,見了燕瑯之后,道:“定北伯,你心憐百姓,固然是好事,只是現下大夏未曾收復失地,昌源仍舊在柔然控制之下,你如此莽撞,只會激怒柔然,他們抓不到士卒,便會拿無辜百姓發泄,事態之后進一步惡化……” 燕瑯淡淡道:“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什么都不做,漠視事態發展嗎?” 薛禮默然不語,回帳之后,方才低聲嘆道:“畢竟是年輕啊?!?/br> 李韜惱怒于燕瑯的頂撞,又為他這個沈家子的身份不安,當日便寫了奏疏回京,彈劾定北伯任意妄為,不尊圣旨,此后,又幾次三番與燕瑯有所爭執,薛禮居中調停,卻也無甚用處。 是日晚間,月明星稀,薛禮照舊翻閱過兵書后,便往帳中解衣就寢,半夜聽得城外鼓聲大震,一個激靈,登時翻身坐起。 “出什么事了?”他披衣起身,手握腰刀,大步出門。 “不是這兒,”衛兵們臉上不安之色未散,道:“仿佛離此地有些距離……” 薛禮顧不得聽他們多說,匆忙間披上鎧甲,登城去看,便見遠處烽火連天,將這漆黑夜色燒的破裂,凝神去聽,馬蹄聲、鼓聲、叫喊聲如在耳邊。 他神色有些復雜,喃喃道:“是昌源城?!?/br>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便有人騎馬飛奔而至,到了城樓之下,揚聲道:“少將軍已克昌源,擒得可汗之子莫度,斬首六千,請薛將軍遣人前去鎮守,以防柔然反撲!” 邊軍口中所稱的“少將軍”,自然便是沈平佑之子、定北伯沈胤之。 薛禮聽得心頭微震,再去想前些時日燕瑯所為,隱約意會到了什么,卻也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楚,然而昌源被奪回的消息,卻在耳邊縈繞不去,悅耳至極。 “擊鼓,”薛禮將心頭的疑惑與感慨按下,抬手道:“整軍出發!” …… “萬勝!萬勝!” 夜色寂寥,士卒們的歡呼聲傳出很遠,先前昌源失陷,邊軍心頭隱忍了多少屈辱,現下重新占據昌源,他們心中的歡欣雀躍便有多深,抬頭望見燕瑯時,神情敬慕,如同在看一尊神祗。 燕瑯站在昌源城頭,面北遠眺,篝火照在她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冷肅沉靜。 幾個士卒快步走去,恭謹道:“少將軍,那個莫度,該當如何處置?” 沈家幾個府兵侍立在側,聞言幾乎克制不住心頭恨意:“殺了那狗賊,用他的人頭祭奠大將軍!” “不,”燕瑯道:“把他送到監獄去,著人嚴加看管,以我的名義給柔然軍帳送信,如若想換回莫度,便以北柔然劫掠的百姓交換?!?/br> 眾人為之一怔,反應過來,臉上敬慕之色愈甚:“是!” “我能抓他一次,就能抓第二次,”燕瑯轉向那幾個府兵,道:“一人兩用,何樂而不為?” 幾人敬服道:“是!” 李韜半夜被人叫起來,就聽說了定北伯大敗柔然,昌源城重歸大夏的消息,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乘車前往昌源時,他遠遠聽見士卒們的歡呼聲,期間夾雜著對于沈胤之的稱贊之語,不知怎么,一顆心便漸漸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