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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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管你叫鐘遠?”顧懷在一旁露出驚訝的神色。 剛剛是顧懷說,好像聽到了溫眠的聲音。 “嗯?!辩娺h立馬起身,頓了一下,叮囑顧懷:“你別出來?!?/br> 而后推門離開,去找溫眠了。 陪著在這里坐了一下午的顧懷突然覺得有些難受。 他早就不叫鐘遠了,在華氏他有著生父起的得體的名字,他不喜這個名字,卻仍舊愿意忍受別人叫他這個名字。原因他曾和顧懷說過,鐘遠兩個字所經歷的時光,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回憶。 溫眠也是美好回憶中的人,所以在溫眠面前,他是鐘遠的,代表著美好、快樂,也代表著美好的過去終于可以擁抱煎熬的現在。 顧懷起身,透過玻璃偷偷看著鐘遠溫柔地和溫眠說話。 鐘遠陰郁了一下午,難過了一下午,卻不愿意把這些負面情緒帶給溫眠。 顧懷像是見證者,又像是旁觀者,看著鐘遠拉著溫眠的手慢慢走遠,他們走得很慢,慢得好像這一生永遠走不完。 幾米之外,隔著玻璃看到這一幕的顧懷突然淚目。 即使到最后,鐘遠都不愿溫眠有任何負擔。他長達十幾年的愛戀對于溫眠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他不愿她內疚,不愿她承受這些。 最后的日子里,他扛著所有苦,只愿她能一直開心,不留遺憾。 所以他才不讓顧懷出現在溫眠面前。 夜晚很快來臨,溫眠精神不濟,早早就睡了。床前留了一盞小臺燈,鐘遠安靜地在她身邊坐了一夜,他長久地凝視,最后紅著眼睛,低頭親吻她的手指。 第11章 天未亮時,溫眠便已醒來。屋內光線昏暗,四周很靜,溫眠未清醒時還以為到了另一個世界,只是手指被緊握住的力量又告訴她,她還沒離開。 溫眠下意識偏頭,再次看到趴在她床邊的鐘遠。她目光沉沉地看了鐘遠好一會兒,最后微微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鐘遠淺眠,很快驚醒,對上溫眠的目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語氣焦急。 “沒有不舒服?!睖孛邠u搖頭,語氣很溫柔,“上來睡?” 鐘遠醒來覺得脖子酸痛,下意識活動一下,頭扭了半圈,突然聽到這話,整個人一驚,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看著她。 溫眠噗呲一聲笑出來:“不想上來嗎?” “想?!辩娺h很快回過神,態度仍有些遲疑。溫眠不再問,朝旁邊挪了挪位置,隨后笑瞇瞇地抬頭看著鐘遠。 天仍然未亮,四周光線昏暗,唯有她眼中的笑耀眼得讓人挪不開視線。等到鐘遠回過神,他已經在病床上躺好了,被子也蓋得嚴嚴實實。他心里唾棄自己行為三秒,隨后轉過身來,抱住了溫眠。 “哎,干嘛呢?”溫眠瞟了他一眼,“還動手動腳了?” 說是這樣說,她仍好好躺著,沒半點反抗動作。 “喜歡你?!卑察o的清晨,他偷偷在她耳邊說,臉上是自然的笑意。就好像他的溫柔已經將他們環繞,他仍覺得不夠,又從心里掏出溫柔捧到她面前。 溫眠突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湊過去親了他一口,低聲說:“睡吧?!?/br> 鐘遠很快抱著她睡著了,呼吸平緩而又節奏。溫眠卻再也沒睡著,她安靜躺著,被溫暖包圍,被愛意包裹著,在安靜的呼吸聲中看著天光慢慢亮起。這是她第二次覺得時間留在此刻多好,可是她馬上要死了。 上午九點,鐘遠終于醒來。溫眠仍好好躺在他的懷里,抱著手機津津有味看著。他湊上去又抱得更緊了一些,黏人極了:“在看什么?” 說話間他看到了屏幕上顯眼的四個字:旅游攻略。 “看看哪里好玩?!睖孛叻畔率謾C看他,“我想出院了?!?/br> 鐘遠遲疑地看著她,于是她又道:“該做的檢查我都做了,現在留在醫院也是束手無策,最后的日子我想快快樂樂的?!?/br> “別說了?!辩娺h臉埋進她的脖頸處,悶悶道,“讓我陪著你就好?!?/br> 他們很快收拾東西離開醫院,鐘遠沒讓任何人打擾,自己開車帶著溫眠離開了醫院。車子行駛在路上,迎面而來的風順著車窗飄進來,帶來了一絲涼意。 “別著涼了?!辩娺h不贊同地看著溫眠。 溫眠小聲嘟囔了一句,但也是乖乖聽話升起車窗。從醫院出來后她心情明顯變好,語氣輕快地問:“我們要去哪里呀?” “我在這邊的公寓?!辩娺h道,“我們先去放行李?!?/br> 溫眠這次卻沒有乖乖聽話,她搖搖頭:“不要,我想住酒店?!?/br> 鐘遠問:“為什么???” “我就是想酒店?!睖孛呔髲姷厝鰦?,“答應我嘛~~” 鐘遠無奈,開車換了個方向,去了本市頗有聲望的一家酒店。訂房放行李后,鐘遠見時間差不多了,又拉著溫眠去吃了午餐。午餐后鐘遠再次振振有詞建議回去午休養好精神,于是溫眠想要看楓樹林的計劃只能再次延后。 “我不管,我醒來后一定要去看?!碧蛇M被窩里的溫眠還不勞動地動來動去,被子都被她卷在身下,鐘遠一邊應好,一邊無奈地把被子扯出來重新蓋好。 “那你兩點一定要叫我起來?!睖孛唛]眼前還在叮囑。 “好?!彼┥碛H了她一下,“快睡吧?!?/br> 很快到了兩點,溫眠被叫醒,人是起床了,整個人卻是昏昏欲睡。鐘遠一手拿著她的包,一手還要牽著她,就怕她站不穩倒了,好不容易到了停車場,鐘遠把人塞進車里,又調低了座位,低聲道:“繼續睡,到了我叫你?!?/br> “我陪你說話解悶?!睖孛哌€在瞌睡中掙扎。 “不用,你睡吧?!?/br> 鐘遠從另一頭上了車,自己系安全帶的時候聽到旁邊的人呢喃,仿佛夢囈般:“你怎么這么溫柔啊……” 她很快睡著,他卻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滿腔的熱情,他卻怕來不及在她面前展現。 一個多小時后,鐘遠才開車抵達楓樹林。停好車后他把溫眠叫醒,溫眠下車吹了吹風,很快就清醒了。這還在山腳,但面前一片金黃,實在震撼。 溫眠小聲啊了一下,張開雙手,一路小跑著踩著一地碎金進了楓樹林里。高大停止的楓樹,金色的楓葉掛滿枝頭,風一吹,楓葉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場壯觀的金雨,天地間都是這般壯觀的景色。溫眠不由自主在落葉中轉圈,余光看到鐘遠拿起手機對著她。 “哎,我不拍照!”溫眠趕緊阻止他,想了想又拿手把自己的臉捂得嚴嚴實實,“別拍別拍?!?/br> 鐘遠只能收回手機:“為什么不拍???” “沒化妝,不好看?!?/br> “我覺得很好看啊?!辩娺h坦白說。 “好啦,我們今天是來賞景的?!睖孛咝Σ[瞇地朝他招手,“快點過來呀!” 林間有很多小徑,溫眠和鐘遠選了一條慢慢走著,最后照著路標的指引也走到了半山腰觀景臺處。這里平坦開闊,視野極佳,放眼望去是一片金色的海洋,極其壯觀。 溫眠和鐘遠朝著這邊走過來,在入口處看到不少擺著畫架的人,有些人在楓樹,有些則在畫人。溫眠不知道鐘遠為何突然感興趣,停下來看別人畫了一會兒,期待著看向溫眠:“我們也畫一張好不好?” “你要畫?”溫眠問。 “我不畫,畫你?!?/br> 溫眠立馬拒絕:“我不要?!?/br> 鐘遠誘惑她:“我來畫你?!?/br> 溫眠明顯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搖搖頭:“算了,我不太感興趣?!?/br> 鐘遠沒辦法,只好陪著溫眠往觀景臺前方走去。 溫眠明顯感受到鐘遠情緒低落下來。雖然他隱藏上得很好,但溫眠還是敏感地感受到了。他仍然像之前溫柔,沒有半點不耐煩,甚至溫眠逗他,他也能露出微笑,但到底情緒低落,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不少。 一直到回酒店,鐘遠不像往常一樣黏著她,自己去陽臺待著,占據了陽臺上唯一一個躺椅。 溫眠本來想著讓他自己排解一下,但是一個小時過去了,鐘遠還在外面。她心里有些不忍,又擔心外面冷會著涼,于是放下手機朝陽臺走去。 也許她走路很輕,也許是鐘遠太過于專注,溫眠一直走到陽臺,他都沒注意到。 溫眠這才知道鐘遠今天晚上都在外面做什么。 他在畫畫。 他在畫她。 鐘遠很快察覺不對勁,抬頭就對上溫眠的目光,下意識把ipad鎖屏。 “什么時候來的?”他故作鎮定問。 “來了有一會兒了?!睖孛吆喍痰鼗貜?,鐘遠摸不透溫眠的心情,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我、我沒有畫你的臉?!?/br> 溫眠當然知道,她剛剛都看到了。 她看到他畫出了下午所見的楓樹林,一個女孩背對著站在路中間轉圈,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帶起了飛揚的裙擺,漫天的楓樹葉都是她的點綴。她像是林間精靈一樣,安靜中透著美好。 一筆一劃都透著他的用心。 “不用那么緊張?!睖孛吒砂桶桶参克?。 鐘遠這才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刪掉?!?/br> “我沒有權利讓你刪的?!?/br> “你有的?!彼麕缀醪患偎妓?,“我對你唯命是從?!?/br> 溫眠頓了一下,沒接他的話:“外面冷,進來畫吧?!?/br> 她先回到房間里,鐘遠抱著ipad乖乖地跟著進來了。大概是溫眠晚上態度好,鐘遠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會喜歡我的畫嗎?” “喜歡?!钡?,“就畫這一次好嗎?” “為什么???”鐘遠又問了一次,他看著溫眠滿臉為難,自己先低下來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克制著、小心翼翼地說:“就不能給我留一點念想嗎?” 不愿意去他家,不愿意拍照,不愿意畫肖像畫。 溫眠這般瀟灑,離開前甚至不愿留下任何關于自己的影響。 她不需要任何人緬懷。 “你別耽誤自己好不好?”溫眠蹲下來,手搭在他的腿上,“你現在還年輕,一輩子還那么長。送人離開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知道離開是一件難受的事,但你現在離開,難受只是一時的,也許一兩年后……” “不會的?!辩娺h打斷她,滿腔愛意說不出口,只能吶吶又說了一句,“不會的?!?/br> 溫眠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哄人的語氣繼續道:“好,不會的?!钡撬秩滩蛔「v道理,“人的記憶是有限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就會慢慢忘掉一些過去的事,過去的人……” 溫眠說不下去了,鐘遠抬頭,眼圈已經紅了,“如果我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怎么辦?你連張照片都不給我……” 話說到一半又被他艱難地咽回去,他急急改口:“我會忘的,我肯定能忘記的,你別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