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啪”的一聲,馬鞭精準的抽到了陸犴身上,但這位置卻有些尷尬。 太子都被蘇白月的動作驚得愣在了當場。 只見那穿著家仆服的馬奴怔怔站在原地,還保持著雙手張開的動作,他的衣袍腹部位置被抽開一條小口子,露出里頭洗到發白的褻褲。 “噯,你們看那小馬奴,瞧著清瘦,沒曾想這本錢倒是不錯……”有生性浪蕩的王女捂嘴偷看調戲。 陸犴只愣半刻,便趕緊伏跪下地請罪,那額頭急急的磕下來,掃過蘇白月寬大的裙裾,最后堪堪停在她的繡鞋前,磕的真誠。 大兄弟,你的小兄弟沒事吧? 蘇白月努力繃住自己的高冷人設,正想著要不要再補一鞭的時候,只覺周身都沉靜了下來。 那立在白綢地面上的女子,黑油青絲如瀑,皮膚細膩柔滑,形如蓬萊玉枝,美若天仙下凡。身著白衣,身段纖細,柔枝嫩條似得我見猶憐。 太子眼看著蘇白月那張輕緩轉過來的臉,連呼吸都忘了。 傳說中的玉美人,真真是讓人瞧著便生出一股不忍褻瀆之感,但偏偏這甜美清冷的氣息又該死的吸引著他們。 “翁主!”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蘇白月的大丫鬟靜雯。她飛快的用手里備用的大氅將蘇白月罩住,蓋上圍著一圈白虎毛的氅帽。 厚實的白狐毛將蘇白月那張本就白細的面容襯托的越發清冷高潔。那露出的一點唇,就跟白雪中遙遙輕墜的紅梅,散發著艷媚的氣息。 明明是那么清清淡淡的一個人,偏生又不自覺間帶了幾分媚,簡直是撓的人心癢癢。 面容冷肅如雪的蘇白月心里慌得一比。 如果男主被她抽不舉了,那可怎么辦? 心虛的蘇白月急于離開事發地,她將手里握著的馬鞭往地上一扔,轉身便走。 那馬鞭上沾了血,這位伶韻翁主自然是不會再要了。 跪在地上的陸犴微微躬身向前,在眾人都將視線聚集在蘇白月身上的時候,悄無聲息的將那沾著自己鮮血的馬鞭壓在了胸前。 上等的馬鞭,柔軟細膩,把柄處似乎還帶著一股溫軟幽香。陸犴蜷縮在白綢布上,深深的吸一口氣。寒冷的溯風往他鼻息里灌,他聞到一股幽幽冷香。鉆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身魂俱蕩。 …… 陸犴此人,出生低賤,是硬生生從泥里爬出來的賤東西,在陰暗的角落,活得跟野狗一樣。 破敗的屋子,四處漏風,比起旁邊的馬棚都要凄慘幾分。但陸犴卻十分喜歡他的這間破屋子。因為這屋子靠著渭南王府內最高的一面外墻,趴在墻頭,能看到前頭不遠處的小花園。 清冷不沾世俗的伶韻翁主,最喜這片小花園。三天兩頭的便會來這里蕩一會子秋千。 身穿白裙長衫的女子,腳上一雙素白軟底繡鞋兒,青絲如瀑,隨風而舞。那張高貴清白的臉在冷陽中被鍍上一層光輝,整個人就似透明的一般,散出玉質光澤。 陸犴趴在墻頭,急促喘息著,他抓緊身下,雙眸盯住蘇白月,只覺渾身熱的都要爆炸。那股子熱意急速竄涌,匯聚于一點,咯的他生疼。 蘇白月坐在秋千上,仰頭沐浴在冷陽下,難得的放松。 繃著這副不食煙火的仙女模樣太久,蘇白月嘴里都快淡出鳥味來了。只可惜,她的大丫鬟靜雯正盡職盡責的守在小花園門口,她的面前除了一堆花和石頭,根本就什么都沒有。 不過幸好,她趁著靜雯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母親的房里拿了一塊糕點。 啊,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餓了這么久,蘇白月總算是嘗到一點人間煙火氣了,她差點感動的熱淚盈眶,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樣正被人一覽無遺。 櫻桃紅的小嘴輕咬住那松軟的芙蓉糕,露出素白貝齒,輕輕咬下。香軟的小舌頭連落在指尖的碎沫沫都不肯放過,一一舔舐干凈,留下一點淺薄的濡濕痕跡。淺粉色的芙蓉糕被那素白的手指捏著,微粉的指尖卻比其更顯出美味。 小小一塊芙蓉糕,再怎么珍惜也會吃完。 蘇白月仔細拍了拍身上的碎沫沫,跟著秋千又晃悠了一下,這才想到前幾日的事。 現在劇情發展順利,那男主應該沒有被她抽成不舉吧?畢竟是男主,哪里能那么脆弱。 這樣安慰的想完,蘇白月眼看天色不早,提裙便離開了小花園。 那邊墻角,陸犴漲紅了一張蒼白面容,緊緊拽著自己的褲腰帶,緩慢靠著墻根蜷縮起來。 …… 天氣越發冷了,蘇白月在這段不走劇情的日子里懶怠在屋內,除了吃的差些,基本沒有憂愁。 “翁主,外頭落了雪,可好看了?!膘o雯瞧著這幾日自家翁主興致不高,一直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便開口建議道:“您不若去小花園瞧瞧,聽說那里的紅梅開的正好呢?!?/br> 蘇白月面色冷淡的稍點了點頭,便披著大氅起了身。 小花園內一如往常,被收拾的很干凈。 這是蘇白月一個人的小花園。因為這位伶韻翁主的脾氣太怪,所以只要她在,這小花園內便不能留旁的人,就連靜雯這樣貼身服侍的大丫鬟,都不得踏入這塊私地。 這塊地方,難得成了蘇白月能松伐一口氣的地方。只是她卻不知道,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正有人在看著她。 坐在鋪著白狐裘軟墊的秋千上,蘇白月晃悠了一會子,覺得又餓又冷,還不如睡著就不餓了。這樣想著,她就決定回屋子里去睡覺抵餓,剛剛轉身之際卻是突然發現石桌上竟置著一個油紙包。 不知道是她餓的太狠,還是那油紙包真的散發出一股子甜膩的糕點味,她不由自主的走過去,伸手覆上那油紙包。 油紙包上還殘留著一股子溫熱氣,像是不久之前被人遺忘在這里的。 蘇白月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撕開一角,露出里面香噴噴、軟綿綿的紅豆糕。 到底是哪個小仙女遺忘在這里的人間美味??! 蘇白月雙眸一亮,那張清冷如雪的面容上顯出一抹笑,櫻桃色的唇微微勾起,雪白的香腮面皮上竟還有個小小的梨渦。只是從陸犴的角度,卻看不見那剩下的半邊臉上,是不是也有一個相同模樣的小梨渦。 不過只這一個小小的梨渦,就已經夠讓他瘋狂了。 蘇白月想,這可能是打掃小花園的丫鬟不小心遺忘在這里的。幾塊紅豆糕,那些每月里拿幾兩銀子月錢的丫鬟們自然不會再回來尋。 蘇白月這樣想著,絮絮叨叨的開了口,“再不吃,就會冷掉了。冷掉了,就不好吃了……”到最后,變成,“你再看我,我就把你吃掉!” 紅豆糕安安穩穩的進了蘇白月的肚子。 蘇白月滿足的舔著唇角,恨不能將自個兒的手指頭都一道吞進去。真是太好吃了,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紅豆糕??! 第4章 一開始,蘇白月以為那次的紅豆糕只是偶然,但當她發現,每次去小花園,石桌上都會出現各式各樣的糕點后,她就開始懷疑,這并不是偶然,而是有預謀的投喂。 如果是一般人,這個時候一定會惶恐萬分,疑神疑鬼。但蘇白月她不是一般人,她是非一般人。 作為一個每天就靠著這點子糕點續命的偽仙女,蘇白月覺得就算里面混著砒霜她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吃進肚子里頭去。 這邊蘇白月樂此不疲的每日里奔小花園開小灶,那邊渭南王妃卻急的上了火。 渭南王府此次來皇城,就是為了伶韻翁主的婚事。但前些日子,伶韻翁主在馬場上怒抽可憐小馬奴三鞭的事情已經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傳了出去,將她清冷高潔的形象毀于一旦,冠上了囂張跋扈的名號,前來渭南王府說親的人都少了大半。 在渭南王妃的示意下,伶韻翁主不情不愿的讓丫鬟給陸犴送了一瓶傷藥。 但渭南王妃卻還覺得不行,一定要伶韻翁主親自領著府里的大夫去給那陸犴看診。甚至于為了這一場洗白秀,渭南王妃不惜斥巨資又將皇城里頭的貴女們給請到了渭南王府內做客。 伶韻翁主是個最重視自我形象的人,渭南王妃作為她的親母自然深知這一點。所以渭南王妃并沒有大張旗鼓的給伶韻翁主洗白,她只是暗搓搓的引導著幾個最會嚼舌根的夫人往安置著小馬奴的偏廳去。 陸犴穿上了自己最干凈的衣服,垂著眉目坐在雕漆椅上,身邊是絮絮叨叨斜眼看人的管家。 “當心點,弄臟了你可賠不起?!惫芗乙荒樀膮拹?。 陸犴一貫沉默,那張被黑發遮了大半的臉讓人看不清容貌,只露出白皙優美的下顎,抿著薄薄的唇,整個人透出一股陰郁氣質。 偏廳處傳來動靜,陸犴呼吸微漾的抬眸,卻只見那處走來一個華衣美服的貴女,通身充斥著穿金戴銀的富貴氣,根本就不是那個渾身清冷高潔,日日夜夜出現在他夢中張著朱唇折腰哭泣的伶韻翁主。 “給翁主請安?!惫芗乙谎劭吹教_邁進偏廳的女子,趕緊上前行禮。 陽石翁主上下掃一眼坐在雕漆椅上的陸犴,唇角輕勾,毫不遮掩的往他身下一望。 陸犴坐在那里,身形纖瘦,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但陽石翁主卻清清楚楚的記得當時她看到的那大坨。 就是不知是不是中看又中用。 這位陽石翁主乃興元王之女。興元與渭南只隔一條河,雖是鄰居,但關系卻不怎么樣。尤其是陽石翁主和伶韻翁主的關系,簡直就是水火不容。 而在行事作風上,兩人也是天差地別。 渭南王府的伶韻翁主素來不喜他人觸碰,喜凈至極。而這位興元王府的陽石翁主則最喜精壯猛男,尚未出嫁,身邊就養了無數男寵。前些日子在馬場上時又看上了渭南王府的小馬奴,垂涎不已,今日特特過來要人。 “身子是瘦了些,不過帶回去養幾日便好了?!标柺讨魍磕ㄖ⑸讣子偷氖州p挑的落到陸犴下顎處,將其往上挑起。 陸犴一副逆來順受的表情,連眼睛都沒動一下。 陽石翁主對陸犴的識相很滿意。她捏著少年的下顎,正欲揭開他臉上覆著的黑發時,突聽得身后傳來一道清冷聲音。 “放開?!?/br> 陽石翁主面色一變,霍然轉身,果然就見身后站著一身素白的伶韻翁主。 “喲,原來是伶韻翁主呀。來的正好,既然你們渭南王府不稀罕這小馬奴,不若就給了我吧?” 蘇白月記得清楚,這段情節應該是發生在陽石翁主無意中看到了小馬奴的真容后,才會發生強搶民男的丑事來。而這時候美女救英雄的人是書中呼聲最高的正牌白蓮花女主,并不是她這個初戀白月光炮灰。 但沒法子,現在女主都不知道在哪個旮沓窩里,如果蘇白月不出面阻止的話,陸犴落到這陽石翁主手里變成區區人下男寵,還怎么稱霸天下,登上人生巔峰??! “這是我的東西?!碧K白月未戴帷帽,露出一張比陽石翁主不知道精致高冷多少倍的臉。她微微仰著白玉似得下顎,說話時櫻唇輕動,素白的貝齒抵著殷紅舌尖,讓陸犴聯想到某些事,經不住喉結滾動。 蘇白月的聲音雖不大,但卻清晰鏗鏘。 陽石翁主的面色越發陰沉下來,她冷笑道:“怎么,冰晶玉潔的伶韻翁主也想要男人了?” 坐在雕漆椅上的陸犴身子一僵,不知是在害怕還是在緊張。 蘇白月覺得自己還沒喪心病狂到想男人的地步,但現在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承認,盡早將這事解決,省得陽石翁主借此發難于她。 畢竟這伶韻翁主往常和陽石翁主就是死對頭,沒少為其它事吵架。 “我便是要,又如何?” 陽石翁主突然大笑,“不如何?!闭f完,她扭頭看向正停在偏廳門口的渭南王妃和一眾夫人,盈盈一行禮道:“多謝王妃款待,我有事便先去了?!?/br> 蘇白月神色微愣,幽幽轉身,就看到渭南王妃領著一堆不知何時出現在前廳門口的貴夫人,正盯著自己,面如土色,露出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么,蘇白月莫名心虛。 但她依舊保持著自己清冷高貴的人設,并暗自慶幸著這陽石翁主沒看到陸犴的臉,不然今日怕是不肯就這樣簡單放手了。 唉,人都說紅顏禍水,殊不知這藍顏也是大大的禍水??! 禍水陸犴沉悶的坐在雕漆椅上,纖細的背脊搭攏著,下顎處還殘留著被陽石翁主掐出來的指甲印,看上去竟透出幾分可憐相來。 確實,現在的男主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上位者調戲,真真是個小可憐。 “伶兒,你在做什么??!”渭南王妃咬牙忍住怒氣,硬生生的在一眾夫人看八卦的眼神下憋出一抹端莊得體的笑來,“你不是帶大夫來給這小馬奴看診的嗎?怎么又跟陽石翁主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