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蓁蓁點點頭快步回到和meimei約好的地方,這處便是住持留給恭王常寧的安全之所,她讓秋華借來又讓珍珍扮成辛者庫婦人辦事?,F下里面關著的就是小佟佳夫人常用的那位大夫。 她入內坐在一扇絹絲屏風后,老郎中倒也不懼,他捋著花白的胡子一臉倨傲地說:“貴人有事直說,老夫什么手段沒見過,只要給錢什么都行?!?/br> 這倒是個實誠人,蓁蓁在屏風后笑了,朝一旁的珍珍點點頭。珍珍于是問:“有沒有方子能讓不孕之人有孕?” “有?!崩侠芍小班摇绷艘宦暡恍嫉?,“只要夫人給錢就行?!?/br> 珍珍的一個家仆打開一盒裝了百兩黃金的木盒,老郎中瞥了一眼說:“要有孕得給我千金?!?/br> “你也太貪了些吧?” “夫人是宮中貴人,宮中貴人我也伺候過,千金給過,萬金也給過?!?/br> 老郎中還是一臉倨傲說得不慌不忙,珍珍臉色卻變了,她自問沒有紕漏這老大夫是如何認出她,尤其是jiejie的身份的? 蓁蓁則一直在透過素絹細瞧此人,只聽老郎中繼續說:“得了貴子,夫人可得感謝老夫?!?/br> “貴子”二字突然驚起了蓁蓁長埋心底的一段記憶,她“刷”得一下站起來繞過屏風站在了老大夫面前。已經過去十余年了,可眼前的人倨傲如當年,老郎中一抬頭似乎也想起了往事,他忽然呵呵一笑,“竟然是你?!?/br> “竟然是你?!陛栎韬险菩α似饋?,無盡感嘆,“老先生南城的生意還不夠好嗎?” 老郎中給了她一個白眼,“您家夫人當年對您不夠好嗎?您怎么還是生了貴子,做了貴人?!?/br> “你放肆!”珍珍在屏風后呵道,蓁蓁抬手制止了她。 眼前這人雖然胡須頭發俱白,但是神態相貌卻變化不大,正是蓁蓁當年與綺佳在南城偷逛那次預言過綺佳無子的無禮老郎中?,F如今想來,他當時無一句錯了,還真是不出世的高手。 “先生說的是,我家夫人不孕,我也生了貴子?!陛栎栲盒φf,“我且問先生,您說伺候過宮中貴人,可是把千金的生子方子賣給了誰?!?/br> “我這人只好財,給財我便給方子,其余我都不管?!崩项^一臉無所謂倒讓蓁蓁佩服他的“厚顏無恥”。 “以血胎換子這樣的惡方你也敢賣?就不怕折壽嗎?” 老郎中臉色閃了一下,隨即昂著頭說:“我給的就是坐胎藥,哪有什么折壽的東西!” 可他剛剛的眼色沒能逃過蓁蓁也沒能逃過屏風后的珍珍,蓁蓁見他推脫絲毫不急,她繞回屏風后坐下朝meimei頷首。珍珍穩坐渾水一灘的國公府哪里是吃素的,她用輕快的口氣問道:“老先生這是不肯說實話了?” “我這就是實話!”老郎中啐了一口,“你們要么給錢要么放我走,就是皇親國戚也不能在天子腳下誅殺良民!” “良民?你要知道你做的事情要是捅出去,那是滿門抄斬的!” 老郎中呵呵一笑,“你少威脅我,我就一看病的,京城多少人我都治過,這年頭看病還犯了你們滿清哪條律例不成?” “老先生從前明來是見慣生死的??!”珍珍口氣慢悠悠像浮在空中,她嘖嘖了兩聲說,“看來是我不敬,對著先生這樣的人竟然不拿點真家伙當見面禮?!?/br> 她拍了拍手,只聽廂房內的一扇碧紗櫥后響起了一聲青年男子的慘叫,老郎中突然變了臉色,“你!你們!” 珍珍笑問:“怎么了?先生是有話說?” 第181章 老郎中向來倨傲的臉略微松動, 但他還是一仰脖子說:“我孑然一身的人不怕你們威脅我!” 珍珍笑了笑, 不怕死是吧?好, 那我讓你看看什么是怕! 她再度拍掌碧紗櫥后的青年男子又一聲尖叫:“別掰我的手指!”隨即就有人賭上了他的嘴。 “你們!你們!佛門清凈地你們傷害人命!無恥狠毒之極!” “你不是孑然一身無可怕嗎?你管我們是無恥還是狠毒?神醫一身本事不知道等下治得好還是治不好這人的斷指?”珍珍語氣溫柔仿佛說得不是見血的勾當只是一頓午膳的安排, 蓁蓁心中感嘆meimei這些年在鈕祜祿氏真是練出來了。 老郎中瑟瑟發抖內心滿是掙扎, 碧紗櫥后突然傳來“咚”一聲仿佛是人rou摔在了地上, 里頭人說了聲:“主子,折了手人暈過去了?!?/br> 他突然跳起來說:“我說我說!你們繞了他吧饒了他吧,他那手是要用來把脈的, 折了可怎么好呀!” 看, 從了!珍珍三月就接了這活要給jiejie查事兒,結果查出顏珠夫人得的是心悸發夢, 每日被噩夢糾纏不休,她派去臥底的下人聽了幾回和jiejie所說的巫蠱血禍恰恰相合。這老郎中一直幫顏珠夫人開了些藥, 用下后就能安眠一段日子。 再細細查就發現這老郎中著實有趣,經常替京中的貴人們安胎。這老頭名氣大脾氣壞, 看病就求財,有財什么都做, 但他一無妻二無子平時只和藥材過日子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金銀干什么?珍珍怕貿然開口問這老頭不從命還露出口風打草驚蛇,就花了足足三個月把這人查的底掉, 最后總算查出來他的錢都送去了寧波府一處不起眼的宅子。再細細派人去寧波盤問了一個月才知道這老頭年輕時私通自家師兄的夫人,茍且后生下一子,師兄死后他擔心兒子又不敢相認, 只有每年借著回鄉去看望還把手里的金銀都補貼了去。 有這么個寶貝兒子就有了軟肋, 接下來的一切就都好辦了。 珍珍朝家仆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停手, 隨后問:“說吧,” “方子不是我給的,我不是前明太醫,我師兄才是?!崩侠芍醒柿搜士谒坪鹾ε碌牟恍?,“我師兄知道他兒子不是親生的,可他身子不行生不出孩子,他從前朝皇宮帶出了當年唐王的方子說是百試百靈但又不敢用怕是假的。那時候有京中貴婦來詢他便給了他們,一是能換真金白銀,二是能試試是否真的靈驗?!?/br> “然后呢?”珍珍問。 老郎中極為害怕,蓁蓁卻從他的表情還有他師兄已死中悟了出來,“他被殺了?” “是是是?!崩侠芍虚]了閉眼,顫抖地說,“我和嫂子私通后就和師兄決裂了,只知道他賣了方子轉身就被殺,嫂子帶著孩子逃命找到我,我想盡辦法把他們藏去了寧波老家?!?/br> 珍珍問:“那佟府的夫人為什么會找上你?” “我在南城開診,找我的達官貴人不少,佟老夫人來請我去看病,我給她用的福.壽膏,她吸了以后什么都聽我的,我這才知道她家用了我師兄那個方子嚇得魂不附體每天都夢見冤魂索命?!?/br> “什么是福.壽膏?”蓁蓁皺眉不解。 老郎中低聲說:“這是前明萬歷皇帝用的,里頭混了外洋進貢的大煙很是稀罕,吸了以后飄飄欲仙、神志不清、如登極樂。他們不知道我與師兄是同門,也不知道我知道病因,我想他家奪了我師兄性命,我就給她用大煙吊著命掏空她身子還讓她們出錢養著我兒子和嫂子,又時不時降低藥量讓她醒過來痛苦幾天,因果報應不就是這樣嗎?” 珍珍嚴肅問:“你還知道什么嗎?” “我不知了不知了?!崩侠芍锌粗潜碳啓磺蟮?,“你們放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覺得是我趁他父親亡故之危恨我要死,幾年前就考了功名,我的這些事他都不知道?!?/br> 珍珍嗤了一下,“倒是癡情種子。行了,開門讓他見見吧?!?/br> 老郎中膝行至碧紗櫥前,門一開里頭赫然站著一完好無損的男子,他仰頭看著嚇到:“你,你的手沒事?” 站在后頭的卻是太醫劉長卿,他似是不屑又似是痛恨又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問“你是我爹?” “孩子,我,我是??!” 老郎中淚眼朦朧失聲痛哭撲上去想抱住兒子,劉長卿往后退了一步嫌惡地遠離,遠遠一拱手道:“主子,他是生父,血親不能斷,請您容我帶他回去。此事傷天害理,我一定幫您到底?!?/br> 蓁蓁隔著素絹凝望著他,李煦在寧波府做知府時遍尋名醫和劉長卿有了過命之交,后來又是他來救了生產的自己,珍珍查到一切的時候她覺得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劉長卿這個人一身醫術但性子剛正,李煦將事情和盤托出后雖然震驚但愿意配合演戲以驗真假,這才有了剛才這碧紗櫥后的“叫喊”。 最后她點點頭,劉長卿走到老郎中旁,此人已經哭到不能自已,他扶起這個父親冷冷說:“我實在喜歡不起來你這人,但該敬孝還是要的,下頭還有事情要你做呢?!?/br> “我……孩子,我都是為了你啊?!?/br> “別,我吃不消?!眲㈤L卿皺著眉說,“一個爹拿喪心病狂的方子害人換錢,一個爹偷嫂子還給人用大煙騙財,我這命不好攤上你們這群親人,可別再說為了我,我怕折壽?!?/br> 劉長卿扶著人走了,珍珍擔憂地問:“jiejie,你放心這人嗎?” “不放心?!陛栎杵届o說,“但我放心李煦?!?/br> “李大人他……” “我于他有救命之恩?!陛栎韬喍痰亟淮@層關系,珍珍才放下心。 她接著問:“jiejie,后面的事兒您有把握嗎?” “劉長卿這個兒子是老頭的命,有他在不會有問題,我們只等著慢慢引蛇出洞就好?!?/br> 她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這一路查來竟然機緣巧合至此,她不禁默問上天:主子娘娘,你在天有靈是不是終于看不下去了。 ``` 皇帝九月中才即將回京,蓁蓁這之前一直帶著孩子窩在暢春園的橫島沒有回宮,直到顧問行帶著鑾轎找上門才打破這份恬靜。 顧問行帶了皇帝的信,皇帝在信中極為忿恨地抱怨她不回信不關心龍體的可惡舉動,并用塞外秋肥的麋鹿肥兔引誘她。 蓁蓁其實也不是故意不給皇帝寫信,她一直和惠妃為設計皇貴妃的事懸心,沒心思和遠在千里之外的皇帝老兒鴻雁傳書,怕自己一不小心在信中透出焦躁的情緒被皇帝這只老狐貍看出來??煽粗檰栃谐蠲伎嗄樀貥觾?,她松了口愿意提前去青城迎一迎皇帝。 暢春園出塞前往青城行宮不過兩日功夫即到,她到時是中秋的正午,皇帝坐著的書桌上還擺著碩大的月餅想是剛剛祭祀完。 皇帝瞇著眼抿著嘴一臉不痛快地問:“都在京城干什么了?” 蓁蓁穿了一身茜色騎裝一進屋子就小跑著撲向皇帝,“萬歲爺,一切可還好?” “哼,別給朕來這套,朕不讓小顧子去求你,你能窩在橫島上舒舒服服等到朕回京,然后還怪朕擾了你清凈?!被实垡挥昧Π演栎璋丛谙ド厦娉?,抬手就打了她幾下,“沒良心的東西,連信都不回朕?!?/br> 皇帝這幾下打的又重又狠,蓁蓁踢著腿不依打著他大腿說:“臣妾沒有嘛!” 皇帝抱她起來坐在身上,讓她雙腿環坐后問:“那你說為什么不寫?兩個月??!朕就收到你回了三次?!?/br> “嗯……近鄉情怯,不敢回嘛……” 皇帝一聽就知道她在騙人,可還沒質問蓁蓁先撲上他脖頸細細密密地從他后耳垂處吻到喉結,皇帝咽了咽口水不甘地說:“別以為這樣朕就算了?!?/br> 蓁蓁又纏綿悱惻地從他喉結慢慢用舌尖挑至另一個耳垂,再對著耳朵吐了一口幽蘭之氣?;实邸班藕摺绷艘宦曊f:“你今兒不好好求,朕明年不帶你去南巡了?!?/br> 蓁蓁當然知道,八月中皇帝明年可能要南巡閱示河工的消息就傳了回來,她這不就是來討好皇帝以求達到目的的嗎? “臣妾錯了嘛,萬歲爺?!陛栎璧氖终f著就往皇帝的衣襟里鉆,“胤禎還小夏日里又起痱子又吐奶,盈盈寶兒也是接二連三的出狀況,胤禛也畏熱,臣妾一時忙不過來嘛……” 蓁蓁心中默念:我說的可是實話,每日問四個孩子的乳母保母都得用一個時辰呢! 皇帝果然心軟了,“都好了嗎?” “京中天涼了就都好多了,臣妾這不是巴巴地來了嗎?” 蓁蓁的桃花眼撲閃著看著皇帝,皇帝哼了一聲順著她的臉頰往下做惡,太皇太后喪后他留起了胡須,梳理整齊的山羊胡扎著她嬌嫩的皮膚?!鞍W,別鬧?!?/br> “朕和你先說,這回去南巡不能像上回一樣了,這次要多帶人去,河工吵個沒完朕怕是一路都不能消停?!?/br> “知道了?!陛栎璨荒蜔┑鼗厮?,一邊伸手扯開他衣襟,拿冰冷的手貼近他褻衣里,她也曠了好些日子被皇帝挑弄得不上不下正渾身不得勁,“您真是啰嗦死了?!?/br> 她哪里不知道明年的南巡要比之前聲勢浩蕩許多,她就是因為知道才忙了這些日子,好仔仔細細將那位皇貴妃給誆進去。 皇帝笑看她跪在他身上硬生生扒了自己的外衣,伸手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全都掀翻將她按在了其上。 ``` 小佟佳夫人已經不大記得自己上回進宮是什么時候了,自從康熙二十二年二姐生出了那個怪物,她就不大再進宮來侍奉這位皇貴妃jiejie。要不是這幾日皇貴妃找得急,要不是為了自己的噩夢,她也不想從鈕祜祿家里挪動出來再回這個陰森的承乾宮。 劉嬤嬤等在承乾宮門口朝小佟佳氏行禮:“三小姐,皇貴妃等著您呢?!?/br> 小佟佳夫人點點頭,這些年過去了連劉嬤嬤也老了許多,而這承乾宮越發顯得安靜,院子里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默不作聲的太監,連落片樹葉都能算老大的動靜。 “怎么都沒些個人伺候?”往年雖然承乾宮也是安靜的,可那是規矩嚴,人來人往不敢出聲罷了。 劉嬤嬤尷尬地縮著腦袋說:“主子近日頭疼,不大喜歡人多?!?/br> 小佟佳夫人皺著眉,心想自己這jiejie自從沒了上個孩子脾氣是越發的怪了,難怪不得圣心,她又想起自己那個進宮被糟蹋了的小meimei,不由怒火中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哪見過這么心狠手辣的jiejie! 想著這些事小佟佳夫人就更大樂意往里頭走了,腳步也慢了下來,要不是劉嬤嬤反復催促,她恨不得轉身就走。 自己的病大不了就再多用那些□□,就算偶爾會復發也比現在來面對這個喪心病狂的jiejie要好一些。 進得內殿,只見窗子都被用鍺色的窗紗嚴嚴實實地封了起來,皇貴妃正獨自一人在晦暗不明的西暖閣里燒著藏香。 小佟佳氏一踏進西暖閣就被濃重的藏香味熏得差點人仰馬翻,她用帕子掩著口鼻忍住不咳嗽,給皇貴妃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