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大阿哥是巴圖魯脾氣兼小孩子心性,既然說要圍熊, 不到圍住了怎么可能回來?” 皇帝則笑著夸道:“鍥而不舍,是個好習慣?!?/br> 第二日清晨蓁蓁和皇帝還在用早膳時,梁九功跑得氣喘吁吁地過來傳話:大阿哥已經領著人找著一頭母熊,正在合圍。 皇帝聽聞立馬扔下筷子, 套了皮甲, 急不可耐地拉著蓁蓁往外跑。 兩人各騎縱馬飛奔出營時, 太子也跟了出來?;实刍厥椎溃骸柏返i也快去看看,可不是每次秋闈都有熊瞧的?!?/br> 蓁蓁聞聲也回頭瞧了眼,她上次看見太子騎在馬上還是二十一年去盛京時, 太子如今也不復當年稚嫩,懸膽鼻和臥蠶眼配在一起已有小君威嚴之相。 太子對著皇帝向來是最親近的, 他也興奮地在馬上作揖朗聲說:“正是呢,兒臣還未親眼看過皇阿瑪您獵熊?!?/br> 皇帝一揮手,嚷道:“走!” 他特地又叫了聲蓁蓁,“蓁蓁, 快跟上?!?/br> 蓁蓁被他的豪情與激昂感染, 彎眉一笑:“哎?!?/br> 快馬足騎了十余里才遇上大阿哥一行, 侍衛們的馬匹在一處白樺林外圍成一個圈。大阿哥見皇帝騎馬過來湊近了小聲稟報:“皇阿瑪, 熊就在林子里,兒臣已帶人將它逼到了林子邊?!?/br> 皇帝的眼睛瞇起來在樹叢中搜尋,隨著胤褆手指的方向果然在一簇簇白樺后看見了一頭棕熊的背影。 “已經是嚇著了,兒臣帶人試著用網網住它,可惜它力氣大得很,一把就掙開了,應該是一頭正當年的棕熊?!必费|即使是小聲說話,也克制不住他的熱血激動。 “皇阿瑪神力,自然能一箭射下它?!碧宇┝搜鄞蟀⒏绲?,“大哥尋了三日,真是辛苦了?!?/br> “承蒙太子夸獎?!贝蟀⒏缧睦镆稽c沒領太子夸他的情,拱手退讓時連看都未看太子。 這兄弟兩夾槍帶棒倒是沒落進皇帝和蓁蓁的耳朵里,兩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頭熊。 蓁蓁問:“皇上,能行嗎?” 皇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唇語說了個“行”字。 他又指了指胤褆:“帶人從西北包抄,要是一箭沒死往西北跑了你就補一箭?!?/br> 胤褆領命立馬帶一小隊人繞行而去,皇帝則拉緊了韁繩控馬慢慢前挪,直到在棕熊前二十步停了下來,已有侍衛遞上了一把十五力的大弓,皇帝沒有接反而向蓁蓁伸手。 蓁蓁不解,皇帝控馬靠近她,悄聲道:“別出聲?!彪S后一把把蓁蓁從她的馬上攔腰抱到自己馬上。 蓁蓁嚇得用手捂口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皇帝待她調了坐姿,才接過侍衛手里的弓。一旁連帶太子在內一時間也都不知自己的眼睛該往哪看,各個都尷尬萬分恨不得背過身去。 皇帝是半分不在乎旁人眼神,他拉著蓁蓁手搭在弓上,帶著她挽弓如滿月,他在她耳邊道:“手肘抬高,食指伸出瞄準它的中部?!?/br> 箭尾的孔雀翎掃過蓁蓁的臉頰,她屏氣懾息,額頭上都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皇帝的臂力極強,這柄二百斤的重弓幾乎全靠他一手張開。帶人挽弓比之自行開弓更難,可此時皇帝依然動作輕巧,只有吹在蓁蓁耳邊的氣息透出他的緊張。 “一、二、三,放!” “嗖”的一下箭身飛出,“唰”得射入棕熊背部,大半支箭盡入其體,箭尾的孔雀翎也染上了血紅。棕熊痛得“嗷”了一聲,嘶吼劃破了整片樹林,直叫得馬都后退了兩步。正以為熊驚之下要往北逃竄,沒想熊突然發怒轉身,帶著箭就要想皇帝處撲過來。 這熊撲時拼勁全力,雖跌跌撞撞,二十步依舊是轉瞬就到。它揮著熊爪就要撲向御馬,一群侍衛見狀正要圍過來擋在皇帝跟前,卻被太子搶在前頭。太子先敏捷地射出一箭插在熊的胸口,熊劇痛之下對著太子的方向就是一爪子,太子大驚,卻未后退,從腰間取出一把紅絨鞘匕首彎腰就往熊頸部戳去。 “胤礽,不可硬拼!”皇帝大驚失色,太子年幼,怎么能力搏一只成年的棕熊。 太子一刀下去,棕熊吃痛發力差點就把他從馬上掀翻,還好他眼疾手快拉住馬鞍,才沒滑下去。這時從旁竄出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匕首,近身與棕熊rou搏起來,只見其人棄馬徒步,伸手就是往太子射中胸口旁補了一刀,撕拉一下,頓時血從棕熊胸口碰出灑在其人的臉頸和盾上,熊最后掙扎幾下著撲向那人,幾爪都撲在了盾上,只有最后一爪拉到了那人的肩頭。 再接著就是“轟”一聲,棕熊終于失血而亡。 “好!”皇帝在馬上嚷了起來,“賞!賞!” 他帶著蓁蓁縱馬來到胤礽身前,胤礽的右手上全是扎匕首時的血,皇帝欣慰而又責備:“怎么能沖這么前面,傷了怎么好?” 胤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就想著先護駕了,沒想這畜生力氣如此大?!?/br> 剛剛太子這一下,連蓁蓁都嚇著了,她也出聲問道:“太子的手可無礙?!?/br> 太子搖頭,見皇父的這位寵妃也關心他,反而還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母妃莫問了,兒臣學藝不精呢?!?/br> 這羞澀之樣,反而是十足的孩子氣。蓁蓁瞧著他抓耳撓腮又臉紅別頭的樣子,心沉了下去:太子說到底還是個心性純良的孩子…… 兩個侍衛扶著剛剛rou搏棕熊的人跪在皇帝馬下,皇帝問:“這是哪個?如此英勇!” “奴才阿靈阿,給圣上請安?!?/br> 來人自報家門后皇帝愣了下才說:“虎父無犬子,朕賞你黃馬褂再戴單眼花翎!” 阿靈阿喜不自勝,朗聲謝恩,皇帝哈哈大笑:“二格,找人好好治他的傷,下回可還要看這小子獵虎呢!” 皇帝說完帶著蓁蓁縱馬飛馳于草原之上,風夾著飛沙掠過蓁蓁的臉頰,蓁蓁捂著臉道:“皇上,妾還是自己騎吧?!?/br> 皇帝停下來,取了馬上掛的小弓,指著正巧漫天飛過的渡鴉,問:“還沒有射過會飛的對不對?” 蓁蓁抬頭眼睛閃亮:“這可怎么能準???” 皇帝貼著她耳邊說:“打了幾十年獵了,哪有朕不會的?” 蓁蓁氣得就拿手肘戳皇帝腰腹,皇帝笑著躲過,帶著她搭箭朝天應聲而下射下一對烏鴉。 蓁蓁又驚又羨,連聲驚叫,半轉身揪著皇帝的皮甲搖晃著他問:“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br> 皇帝瞧著她滿臉的笑容皆是發自內心,那般歡呼雀躍、神采飛揚,突然攬住她,吻在她臉頰上。 蓁蓁被他突然襲擊,整個人僵硬在馬背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推他:“都有人看著呢?!?/br> “他們不敢看?!被实垡皇謸嶂?,又吻在另一邊,“還好你笑了?!?/br> 蓁蓁低了頭,小聲囁嚅:“哪有不笑了?!?/br> 皇帝蹭了蹭她額頭說:“走,我們再去獵只麋鹿?!?/br> 一日下來收獲頗豐,而皇帝是精疲力竭,伴著黃昏日落回到營地的他,連滾帶爬地上了自己營帳里的臥榻。 皇帝累得連給自己脫鞋的力氣都沒有,他閉著眼躺在榻上喊著:“朕躺會兒,讓他們等下再送膳?!?/br> 蓁蓁“嗯”了一聲,皇帝接著就要迷迷糊糊睡去,正要入夢卻聽得淅淅索索,感覺有人抬了他的腿在脫他的靴子。 皇帝不耐煩地扭了一下,迷糊地半睜眼睛想看怎么回事,而看了一眼他就不迷糊了。 蓁蓁披著長發只著了一件藕荷色蝶戀花肚兜,正跪在臥榻旁輕柔地除掉他的靴子,接著是襪子,接著是褲子,當柔胰解開他貼身小衣的褲頭時,皇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起身,卻被蓁蓁按住。 “別動?!?/br> 她挑著長眉微笑,媚眼如絲,皇帝就像被下了緊箍咒一般動彈不了半分,看著她除去最后一道屏障。 皇帝雖上身皮甲未卸,可他早就準備好了,蓁蓁煽風點火四處不停,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這丫頭從來都是會伺候人的,只是往日要她這么伺候人,得要皇帝掏心掏肺哄上好幾日才有得享受。 蓁蓁停下來,在他小腹間盈盈看他,皇帝伸手撫了下她的額發,蓁蓁又是莞爾一笑,傾身上前,扭得如水蛇一般纏人,直纏得他心中翻江倒海。 皇帝沖動間想著:別說是水蛇了,就是毒蛇,要一口口吞了他,他也從了。 一聲聲,一下下,交迭著,流動著,秋意暖融,水波四漾,直到最后那刻靈魂都抽干了一樣的空白。 皇帝恍惚了半日,直到感覺蓁蓁壓在他的胸口,佳人蜷在他的皮甲上,冰冷的黑色皮甲貼著柔弱的雪白身軀,一柔一剛,相映成趣。 皇帝伸手攬她,一摸,胸口的皮甲卻是已經濕了,他抬起身,蓁蓁扒著他的胸口正無聲流淚。 他心如針扎,轉身將她放在臥榻的羊毛絨毯間,急切又輕柔地想抹掉她的淚水。 “是朕對不起你,無論是胤祚的事還是音秀的事?!被实畚侵难蹨I,自責道,“朕沒能守住咱們的兒子,還破了和你的約定,朕想這輩子都沒臉見你??呻蕖?/br> 皇帝也濕了眼眶,艱難地說:“可朕不想見不到你,蓁蓁,見不到你朕會瘋的?!?/br> 蓁蓁淚眼朦朧地望著皇帝的深情,那么一瞬間她有過一絲的想法,是不是永遠不見他,自己也會瘋? 她不想知道答案,更害怕知道答案,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現在的她不能去想這些。 她緊緊抱住眼前的這個男人,啞著嗓子問:“皇上,我很想他?!?/br> 蓁蓁看見一滴眼淚從他的臉上趟過。蓁蓁輕輕撫上皇帝的臉龐,為他拭去那淚痕?;实圩阶∷氖址诺阶爝?,眼淚滴在她的手背上。 ··· 哭過累過后,兩人久違地窩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朕是五歲的時候,和鰲拜學得騎射,他是真正的滿洲巴圖魯,朕第一次瞧他左右手連開十次十八力的大弓,嚇得都說不出話來。就是到現在朕也沒能比過他?!?/br> “那大阿哥他們呢?第一次見皇上開大弓是不是也嚇壞了?” “老大還好,他從小神力,朕開什么他都要跟著試試,拉不開就回去練,沒隔幾個月就也能開了,前些日子試了試那把十五力的,雖不能滿開,倒也可開個七八分?!被实鄹C在蓁蓁的頸項間,憶及往事竊竊一笑,“倒是保成第一回見朕開大弓也是五歲,他驚叫連連圍著朕上躥下跳跟個潑猴似得?!?/br> 蓁蓁聽得皇帝說太子也不知道這話接還是不接,她雖知道太子還是孩子,稚子無辜,可凌普那些話如鯁在咽,遠不是稚子無辜可以讓她釋懷的。 皇帝自然抓到了這一瞬的沉默,他無奈道:“太子還小,他是個好孩子?!?/br> 剛剛太子護駕那瞬,蓁蓁也看出來了,不愧是皇帝親手教導的孩子,情急之下只顧著要護父親的太子的確是個純篤的孩子。 “臣妾知道,我也沒說他不好?!?/br> 皇帝即是感動又是愧疚:“朕會給他另擇良師,他從小沒有額娘,兒女情長的事懂得都晚一些?!?/br> 另擇良師,遠離那些人嗎?蓁蓁也不知道信還是不信好,然而滿人極重母家,更不要說太子這樣自幼喪母的。新帝登基,對皇帝母家來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好事,只看孝康章皇后的母家佟佳氏便知道了。 可實話從來是不能說出來的,只能窩在肚子里,更何況赫舍里氏如今在朝堂上實力不濟,豈能輕易對太子放手? 皇帝強壯的臂膀摟在她胸前,她身子往后彎在他魁梧的胸膛里,這般安穩沉靜的溫暖,足夠讓她思路清明。 她在皇帝懷中揉蹭了幾下,皇帝嬉笑著按倒她覆上來,她勾著皇帝脖子想:于胤禛她再也無法對人輕易言信。 ··· 隔日御駕就要再往北去四子部落等處,皇帝一早神清氣爽地去大帳內處理公務。蓁蓁洗漱后則看著幾個宮女忙忙碌碌地在營帳內收拾行囊,看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有點多余而礙手腳。 一個叫小琳的宮女幾回碰到蓁蓁后,羞紅了臉等著她責怪,可偏巧今日蓁蓁心情暢快,未語先笑:“我還是出去透透氣吧,你們在這兒收拾?!?/br> 小琳又急得放下手里的東西要侍奉蓁蓁,蓁蓁趕緊攔住這個天真的小丫頭:“別別別,你們收拾就好了?!?/br> 她自個兒套了靴子去帳子外晃悠,一直走到半人高的黃布圍墻邊,正待要返身走另一頭倒是見到皇帝的大帳那兒走出個熟悉的身影。 蓁蓁懷著慈愛的笑容喊道:“大阿哥!” 大阿哥胤褆手中抱著一只小熊崽子,聽聲回頭見是德母妃,抱著熊崽子做了請安的手勢:“兒臣手里抱著熊,不便給您跪下請安了?!?/br> 蓁蓁當然是不在意,她與惠妃走動得多,大阿哥她也時常瞧見,更何況她當年在南苑救過這孩子,胤褆每次瞧見她都比其他人要親近。 她越過黃布瞧見大阿哥手里是只靈活的小熊崽子,不由墊著腳好奇地打量了好幾眼:“好可愛的熊崽子,大阿哥這是哪里尋來的?” 大阿哥撫著小熊腦袋憨笑道:“昨日是只母熊,后頭我們收尾時瞧見一熊窟窿里有一對小熊崽子,皇阿瑪便把這只賞給我了?!?/br> 大阿哥訕訕一笑,又添了一句:“還有一只當然是給了太子爺?,F下皇阿瑪還留了太子說話呢?!?/br> 蓁蓁眼瞧著大阿哥眉目間皆是抑郁之氣,人也沒了前一日獵熊時的勃勃生氣,再回想昨日獵場上的故事,心中也有了些底——熊是大阿哥帶人搜了兩日山才尋到的,哪知道最后被太子救駕給奪了風頭。 蓁蓁心想,真是小孩子心性,這點心事竟然是半分也沒藏住。她隔著黃帳伸手摸了下大阿哥懷里熊崽子毛絨絨的小腦袋,熊崽子被碰了一下竟然是不大高興地翻了個身。 這熊崽子翻身不算還揮了揮爪子,把大阿哥和蓁蓁都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