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皇帝素來就疼他,對蓁蓁說:“小東西最近益發沉了,把他放炕上讓朕抱著他吧?!?/br> 說真的蓁蓁也是不怎么抱得動這小rou墩了,她把胤祚往榻上一放,胤祚立馬是鉆進了皇帝的懷里?;实蹞е^續讀他的《論語》,胤祚窩在他懷里一對同蓁蓁神似的大眼睛也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書頁瞧,好似他也在讀《論語》一樣。 蓁蓁瞧著覺得分外有趣。這父子兩難得如此安靜地湊在一塊兒,此時馬車里竟是如此的安寧寂靜,好似時間在這一刻停下了。蓁蓁在旁看著不知為何忽然心有所觸動,眼眶跟著一熱。她轉過身去給皇帝添茶水,忽然背后響起了胤祚奶聲奶氣的聲音。 “皇阿瑪為什么總在看子曰?!?/br> 蓁蓁一驚,放下手里的茶壺轉過身去,她發現皇帝也是和她一樣的表情,驚詫地低頭看著懷里的小不點。 “祚兒,你怎么知道皇阿瑪在看什么?” 胤祚歪著腦袋短又胖的小手指著眼前的書說:“這里,這里,這里,都是子曰?!?/br> 皇帝這下更驚訝了,胤祚把這一頁上所有的“子曰”全都指了出來,那就不是巧合,他是真的認識這兩個字。 “你認得這兩個字?” 胤祚咯咯一笑,含著手指撲倒在皇帝懷里,天真無邪地問:“大哥哥也喜歡看子曰,皇阿瑪,子曰是什么?” 他這一說皇帝同蓁蓁立刻就明白了。定是大阿哥在讀《論語》的時候讓他瞧見了,但這孩子竟然看別人讀書就能識得書上的字,實在是讓人驚詫不已,畢竟他這會兒連三歲都不滿! 皇帝驚喜地一時不知道說什么,緊緊摟著兒子就在他柔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子曰是位偉大的圣人,往后皇阿瑪把這大圣人說的話一句一句都教你?!?/br> 皇帝今早因為要早出發尚未剃須,這會兒短又硬的胡渣戳的胤祚又癢又疼的,他笑著在皇帝懷里扭來扭曲躲這胡渣。 “皇阿瑪,疼,疼!” 偏他越是躲皇帝就越是逗著要親他,一時間父子兩在榻上鬧成了一團。 蓁蓁從最初的震撼中恢復了過來,她把胤祚從皇帝懷里撈了出來,摟著他問:“六阿哥,告訴額娘,除了子曰皇阿瑪還在看什么?” 胤祚傻呵呵地笑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皇帝靠在軟榻上整了整被胤祚弄皺的衣裳,“他這個歲數能識得子曰二字已然是不容易了,朕在他這會兒還只知道同裕王恭王滿院子跑呢?!?/br> 皇帝一向疼愛孩子,這每回夸起自己的兒子來都是一臉的驕傲和自豪,大有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架勢。 “他也就瞎貓碰上死耗子,剛好聽大阿哥讀子曰讀多了才記得,皇上可別真把他當什么神童了?!?/br> 蓁蓁發現她這么說是一點沒用,皇帝依舊是一副“朕的兒子是最棒,朕的兒子是神童”的表情。 蓁蓁嘆了口氣剛要說話,馬車突然停了。這下皇帝和蓁蓁都正色起來。這御駕出行走的都是官道,若無皇帝命令是不會輕易停車的,一旦停車就必定是有事。蓁蓁心里有些害怕,趕緊把胤祚緊緊地摟在懷里。 皇帝站起身,推開車門問:“怎么回事?” 梁九功道:“稟皇上,是此地的知縣來瞻仰天容,他還帶了一些本地種的谷物要獻給皇上?!?/br> 皇帝素來極是重農,在南苑里就弄了一塊地讓守苑的太監侍衛們耕種。說到底食才是人之本,若老百姓能吃得飽飯自然就不會作亂了。 皇帝一聽有人進獻谷物立馬就有了興致,“把那人帶上來?!?/br> 過得一會兒知縣就跟著一隊侍衛來了,這淶水縣的縣令姓張,是順治十五年的進士,他約莫四十多歲,青須白面一副書生相,通身收拾得整整齊齊,一身青布衣衫看著甚為清廉。 “知道圣駕路經此地,下官特來獻上本地農戶們種的番薯,算是淶水縣全縣老百姓的一點心意?!?/br> 第114章 “哦?!被实垡宦犙劬土亮? “淶水縣此處也種上番薯了么?” 張縣令道:“回皇上已經種上了,這已經是第三年結出的番薯了?!?/br> 這番薯極好種不挑地,還扛飽, 皇帝是打算要大規模在全國推廣種的,沒想到這京城附近的淶水縣已經種上了。 “快拿來朕看看?!?/br> 張縣令把帶來的紅薯交給梁九功,梁九功捧著兩個番薯跑到皇帝跟前, 舉高了給皇帝看?;实劭戳艘粫河帜闷饋碓谑掷镱嵙祟嵎至?,連連點頭。確實是番薯,比他先前給蓁蓁吃的那個還要大。 “這番薯是怎么種起來的?” 張縣令道:“下官先前在福建當過一任縣丞, 那邊這番薯已經種了好多年了。下官看這東西好種又扛饑,就托友人帶了一些過來給本地種地的行家里手試試,沒想到這東西在福建種的好, 在這也一樣能中,就沒怎么費工夫一下就種起來了,后來下官看真得容易種活就讓縣里其他人家也開始種。如今已經有不少人家種番薯了, 皇上看見的是去年秋天產出的番薯了。 皇帝聞言是大喜過望?!昂?,好,你推廣番薯有功, 朕要給你好好記這一大功勞,你下去去找明珠,把這種番薯的事全和他說了, 還有你這兩個番薯朕就留下了?!?/br> 張縣令一舉在皇帝跟前得了臉自然是千恩萬謝高高興興地去了。 蓁蓁是吃過這番薯的, 到現在還記得那甜滋滋的美味, 她看皇帝捧著那兩個番薯笑問:“皇上是又想烤一回番薯么?” 皇帝道:“怎么不行了?這東西烤著實在香?!彼屃壕殴Π逊砟孟氯プ屑毞愿赖溃骸耙粫何缟诺臅r候把這兩個都烤了, 對了,把太子也叫過來,讓他也嘗嘗?!?/br> 等到了午膳休息的時候皇帝還真讓隨行的廚子把這兩個番薯給烤了。太子來請安的時候剛好梁九功端了烤得熱氣騰騰的番薯來。 皇帝同蓁蓁坐在一處用膳,蓁蓁讓崔氏摟著胤祚,她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太子對皇帝和蓁蓁一一施禮:“給皇阿瑪請安,給德母妃請安?!?/br> 蓁蓁摸了摸胤祚的小臉說:“祚兒,還不快給太子哥哥請安?!?/br> 胤祚臉上還黏著米飯粒兒呢,笑呵呵地說:“六阿哥給太子哥哥請安?!?/br> 皇帝笑著伸手把他臉上的米飯粒給摘了下來。 太子旁觀著這一幕心里感覺怪怪的,又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腦海里只是想:都說皇阿瑪最寵德妃,沒想到如今連她生得兒子都這般疼愛。 胤祚臉上天真無邪的笑臉此刻讓太子的心是一片的昏暗。太子勉強才擠出個笑容說:“六弟好?!?/br> 皇帝招呼太子坐下,讓梁九功把那番薯端上來給太子。 “太子,你嘗嘗,這可是好東西?!?/br> 這番薯外皮是紅色的,長得又長又粗,還粗細不勻,有些地方還生有長須,粗看像是長歪了的蘿卜,又像老鼠,實在是丑陋至極?;实劬谷灰赃@個,太子從生下來就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是宮里最好的最精細比皇帝還好,又哪看得上這么丑的番薯。 他當下臉上就有些不自在,兩眼發憷地瞪著那紅薯說:“皇阿瑪,這東西這般丑陋能吃么?” 皇帝聽太子說“丑陋”一下有些愣住了,他回過神和藹地對太子循循善誘道:“太子,皇阿瑪從前同你說過人不可貌相,就是說看東西不能只看表面,這番薯雖然生得是不好看可卻是個好東西,所以皇阿瑪才把你叫來讓你親自嘗一嘗?!?/br> 皇帝都如此說了,太子道了一聲:“兒臣受教了?!弊屃壕殴Π逊黻_,夾了一塊到他碗里?;实墼谂钥粗訆A起番薯吃了一口,興致盎然地問:“如何?可是好吃?” 平心而論,這東西除了有些甜之外口感甚為粗糙,哪能和精細的大米比,太子實在是有些吃不下,他畢竟還小不善說謊,雖然什么都沒說但臉上的表情已經露了些出來。 皇帝略有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太子平日里錦衣玉食慣了,一下子讓他吃這個是吃不習慣?!皼]事,不好吃就別吃了。你還沒用午膳吧,來吃些別的東西吧,今兒這熱羊湯燒得不錯,梁九功,給太子也盛一碗?!?/br> 蓁蓁是吃過番薯的,那會兒就覺得又甜又糯味道甚為獨特,她看太子不喜歡就讓梁九功端了過來,她吃了一口滿臉的笑容,胤祚看著仰著脖子哼哼著說:“額娘,要,六阿哥也要!” “好,好,你個小貪吃鬼,額娘夾給你吃?!?/br> 這東西蓁蓁知道一吃就飽,故不敢多弄,就拿筷子尖挑了一點給胤祚,胤祚一吃兩眼立刻睜得大大的,哼哼著還要。 皇帝在旁笑道:“這小東西倒是個識貨的知道好吃?!?/br> 他是無心之語,卻不知道太子在旁聽了卻是一愣。 “是吧,這小東西往后也定是個小吃貨!”蓁蓁點了點胤祚的鼻子,皇帝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像針一樣扎在太子的心上,他突然覺得自己在這里像是個十足十的外人。這頓飯太子吃得是索然無味,他回去后索額圖見他悶悶不樂,關心地問:“太子為何如此無精打采?” 太子喃喃道:“皇阿瑪對六弟真好?!?/br> 索額圖詫異地問:“太子何出此言?” 胤礽于是把先前用膳時候的事從頭到尾都說了,索額圖聽罷甚為不在意地一笑,胤礽問:“索相為何發笑?” 索額圖道:“太子,那無非是黃口小兒撒嬌,皇上只是身為人父的愛子之心罷了,這又怎么能同皇上對太子您的寵愛和期待相比呢?您才是皇上的繼承人,大清的儲君?!?/br> 太子聽了索額圖這些話臉上方才有了些笑容。 索額圖當著太子的面是一派不屑,等他退出太子寢所后神色卻變得凝重起來。 六阿哥,德妃么…… 夜色里他在心中重復著這兩個名字,快步走出行宮。 ··· 皇帝一行繼續往西,不日進入了山西境內。這一路上蓁蓁瞧見什么有趣的都要寫下來寄回宮去告訴惠妃,秋華笑說她是離宮了也不忘好姊妹。這日晚間御駕剛駐蹕行宮,臺灣和蒙古的急報就直送御前,皇帝只看了一眼就眉頭緊皺下旨駐蹕三日并詔大學士議事。 胤祚今兒不知是不是累著了,晚上有些哭鬧,蓁蓁怕吵著皇帝就抱他去了廂房哄他,等把他哄睡了蓁蓁方才返回皇帝的院落。 張玉柱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才走到院落前突然閃出兩個婆子來,她兩均是漢人裝扮,看著學過些規矩,禮行得雖然不標準,不過也頗有樣子。 “給德妃娘娘請安?!?/br> 張玉柱代蓁蓁發問:“你們是何人,攔在此處做什么?” 兩個婆子道:“奴婢是巡撫大人派來伺候皇上和娘娘的,巡撫大人為娘娘準備了院落休息,請娘娘隨奴婢們走?!?/br> 這山西巡撫穆爾賽慣是個人精,這處晉商私宅是他尋來特意當行宮的,蓁蓁一時也無多想就跟著那兩個婆子去了旁邊一處院落。等人走了蓁蓁突然回過神來,她問秋華:“她兩剛才說這是供我休息的?” 秋華道:“是,是這么說的。娘娘可覺得此處有什么不妥?”按秋華眼光來看,這間屋子已經是夠盡善盡美了,一點不比蓁蓁的永和宮差,她不禁為山西商人的富裕感到咋舌。 蓁蓁扶案冷笑一聲,“你去皇上住的院落看看,那里頭可是多了什么東西?” 秋華不明所以,但還是依照蓁蓁的吩咐去了,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才回來,神色凝重地對蓁蓁道:“果然如主子預料的,皇上的屋子里是多了一個人?!?/br> 蓁蓁眼底泛著寒光問:“可是個妙齡女子?” 秋華道:“是,奴才沒進屋只在外頭打量,是個身著漢裝的女子,瞧著很是年輕貌美?!?/br> 蓁蓁聽罷,端著手里的綠玉茶盅好一陣冷笑,“這山西巡撫穆爾賽還真是打得好算盤,他這是也要給皇上弄個石妃娘娘么,他可別忘記了,即便當年石妃娘娘進宮那也是過了內務府驗過身的,這半路上塞人是哪里來的規矩!虧他還是個旗人!” 秋華說:“要不奴才把那女子給叫出來?” “別。這事咱們可不能當出頭鳥?!?nbsp;蓁蓁把茶盅輕輕一放,“皇上在哪?” 秋華說:“下晌來了福建前線的奏報,皇上如今還和幾位大人在前院里議事呢,看這架勢今兒肯定是不回后院歇息了?!?/br> 蓁蓁聽罷打了個哈欠,起身往里屋走,“今晚就這樣吧,咱們也早些歇了,明兒可是有一場好戲呢!” 蓁蓁自然是睡了一個好覺,可有些人卻是一夜難眠,沒法子啊,這人沒來事沒辦成,可不得焦心么。 第二天一早,秋華正伺候蓁蓁用著早膳,張玉柱在外頭啟稟:“娘娘,有位柳姑娘來給娘娘請安?!?/br> 蓁蓁看了秋華一眼,秋華心領神會,高聲朝外道:“放肆,主子是何等尊貴之人,怎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院子外頭一下靜了下來,片刻后張玉柱又說:“回娘娘話,柳姑娘說她是巡撫大人送來伺候皇上和娘娘的?!?/br> 蓁蓁放下象牙著,接過秋華遞上的帕子輕擦了擦嘴角,“既然是巡撫大人送來的人,見上一見也是無妨?!?/br> 張玉柱“嗻”了一聲,挑開簾子讓那女子進屋。 這姓柳的真人如其名,走起路來宛若弱柳扶風,不勝嬌弱,她穿了一身湖色的對襟衣裳,梳了一個時下漢人女子流行的朝鳳發髻,這通身的氣派不知她是來服侍人的呢還是來當小姐的。 柳氏看著也是已經被教過規矩的,恭恭敬敬地給蓁蓁行禮:“民女柳氏叩見德妃娘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