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斯福爾扎,”女人看起來雍容而又沉靜,連聲音都帶著幾分威嚴:“好久不見?!?/br> 男人面帶笑容,氣質也與從前迥然不同。 他看起來俊美優雅,仿佛也是貴族出身。 米蘭領主瞇起了眼睛,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 “好久不見?!?/br> 第77章 斯福爾扎是真沒想到,這個女人談起生意來能不留余地到這種地步。 她看起來溫文爾雅地毫無威脅,坐姿也像極了名門淑女,偏偏在話術上沒有絲毫的讓步,完全沒有她表現的那樣好相處。 ——這種女人當年流落成達芬奇的女仆,而且還被美第奇的人輾轉著找了回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斯福爾扎冷眼瞧著她謙恭有禮的姿態,一路上心里擬好的一長條事務就沒幾個談成的,內心變得焦躁又煩悶。 如果洛倫佐那個老瘸子還在這里——他至少能謀得不少好處!而且也不至于被動到這種地步! “那,我就不打擾陛下的休憩了?!彼酒鹕韥淼臅r候,禮節性的語句都一板一眼,猶如機械地重復一遍般毫無感情:“祝您有個好夢?!?/br> 斯福爾扎回到臥室之后,先是確認左右房間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以及外面走廊上也全都是自己的衛兵,才示意隨從奧蘭多過來談話。 這房間寬大又舒適,從地毯到床褥都用的是最好的料子。 雖然窗戶不算大,但由于有四個通風管道的緣故,室內的空氣確實清新而涼快。 奧蘭多一看見斯福爾扎那憂心忡忡的模樣,就立刻會意今晚的商談并不算成功。 “大人,”他行禮道:“您現在希望我做些什么?” “必須要除掉這個娘兒們——必須要除掉她?!彼垢栐鷣砘仵庵阶?,如同秋日里焦躁又警覺的花栗鼠:“她再這么胡來,米蘭的那些貴族遲早要找我割rou喝血!” 他好不容易把商貿經營到今天的規模,偏偏橫插一個意大利帝國搶了他幾乎七成的訂單,而且價格還該死的便宜,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她還輕描淡寫地就是不松口——這個三流貨色是怎么當上皇帝的?! “那就……”奧蘭多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樣?” “不行?!彼垢栐麛嗟負u頭道:“你沒看見嗎,她出來開個會都里三層外三層有人圍著,晚上休憩之后附近的人只會更多?!?/br> “毒藥?”奧蘭多掏出內袋里的玻璃小瓶:“只要這東西進入她的血液里,當天晚上就得暴斃?!?/br> 斯福爾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對,下毒,”他咽了口唾沫:“不能用那種能防范的法子,要做就只能做絕?!?/br> “聽著,奧蘭多,從現在開始,你是我們斯福爾扎家族的遠方親戚,也是米蘭城里赫赫有名的公爵?!彼垢栐拷怂?,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我來引薦你,你去和她握手,指縫里就藏著這個毒針——只要刺破她的手心,你就會是真正的公爵!” 奧蘭多對此頗為自負,笑容里都帶著幾分得意:“我會做到的,大人?!?/br> 他們開始議論接下來該怎么收場和狡辯,以及有沒有可能利用僅有的親衛隊把整個舊宮和佛羅倫薩都搶下來。 殊不知這口音濃重的每一句話,最后都順著通風管道傳到了樓上的監聽區里。 海蒂抱著軟枕睡意沉沉,在看完記錄以后掩唇打了個哈欠。 “吻手禮?這就是他想到的主意?” “明天直接抓活的?!蹦峥闪_笑瞇瞇道:“場面估計會很尷尬?!?/br> 早在他們重新修繕杜卡萊王宮的時候,這附近的幾個房間就已經做了周密的措施。 地毯其實很薄,這樣才能減少對聲音的吸收,加強四面墻壁對聲音的反射。 而通風管道內部也有特殊的涂層,位置也卡的頗為精妙。 入住者甚至不會注意到它們的存在,只是覺得這房間涼快又空氣好。 當初達芬奇在發現這個短距離傳音法的時候,一度試圖隔著四樓跟海蒂隔空聊天——然而下頭陪聊的是尼可羅,臨走前還揶揄了老師好幾句。 第二天一到,盛大的宴會如期開始。 佛羅倫薩和米蘭的名流全都應邀前來,克拉麗切夫人的神色恢復了許多,帶著孩子們笑的平靜又溫和。 也就在這個檔口,盧多維器·斯福爾扎帶著另一個強壯的年輕人走了過來,聲音又恢復了熱切與友好:“陛下,請允許我向您引薦另一位斯福爾扎——他如今是米蘭的又一顆新星,從學問到談吐都無可挑剔?!?/br> 海蒂含著笑容向他伸出了手,年輕的公爵做事俯身要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海蒂身邊的侍衛尼諾突然一個橫踢把那人打翻在地,短短幾秒鐘內就已經翻身騎到了那男人的身上,抬手就從他袖側拔出了一個尖利的東西:“你為什么帶著這種東西?!你想對女王做什么” 伴隨著這場廝打的發生,附近的人群都驚呼著連連后退。 海蒂紅了眼眶往后退了兩步,看起來如同被背叛的和平者:“斯福爾扎——這就是你對待我的方式嗎?在這種時候為我引薦一位刺客?!” 還沒等那公爵反抗,附近兩個侍衛也用閃電般的速度跑了過去,一人按住他的一側不說,還掏出布段來把他的嘴塞了個嚴嚴實實。 “都不要動——這宮里有刺客!”尼可羅厲聲道:“把斯福爾扎先生帶下去!任何人再靠近女王,都一律視為反賊處理!” 德喬兩步護在了海蒂的身前,條理頗為清晰:“現在就關閉杜卡萊王宮的宮門,任何人在盤查結束之前不允許離開這里?!?/br> 克拉麗切松了一口氣,帶著孩子們回臥室里休憩去了。 她已經疲于這些真真假假的事物,也并不希望孩子們再去招惹這些是非。 如果洛倫佐沒有死,也許她還會有野心和寄托。 可在眼下的環境里,她能做的是把風險都降到最低,陪伴著這幾個孩子,看他們平安長大。 賓客們的神情都頗為詫異,可誰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斯福爾扎那邊的人。 就連米蘭來的許多遠客都在試圖澄清自己,表示他們對女王的崇敬和認同。 ——這個雇傭兵頭子的兒子才上位幾年,根本不配和他們這些老貴族相提并論。 哪怕這些年來這領主做盡了討好他們的事情,那些對貴族們而言也像個笑話一樣。 他們更認同海蒂的身份和背景。 美第奇的歷史不算長久,可起碼也有幾百年了。 也正因這宮里的墻頭草實在太多,關押一溜斯福爾扎成為名正言順的事情。 斯福爾扎直到雙手雙腿被綁住,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那娘們兒給算計了。 這不可能——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奧蘭多是她的內應?不,絕不可能,可她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剛才奧蘭多行禮的時候,他還特意側身遮擋她的視線,可那幾個侍衛就好像是準備好了一般! 他被五花大綁著捆到了椅子上,還被檢查了牙齒里是否藏有毒藥,如同一頭等待閹割的驢子一般被鎖在角落里。 大概在寂靜的幾個小時之后,那女王才帶著人緩緩走了過來。 “領主大人,”她的語氣依舊帶著淡淡笑意:“這里好像太冷了一些,晚上我會叫人給你備一些熱湯的?!?/br> “你……”斯福爾扎冷了神色,沒有半分的讓步:“你把米蘭的領主綁在這里,可曾想過后果是什么?” “后果?”海蒂坐在仆人推過來的椅子上,抬手虛撫著身旁的列奧納多,垂眸時笑意加深:“貴族們已經在詢問和我的合作了,我應該降息多少才好?” 原來她不和他的合作的原因,是早就有了策反籠絡那些蠢貨的心思?! 斯福爾扎的聲音變得頗有些陰冷,說話時幾乎是咬著字句往外蹦:“你這是在向米蘭宣戰?!?/br> “是您先向我宣戰的?!焙5倏吭谔禊Z絨軟墊上,看那老男人滿身稻草的狼狽樣子,眼神溫和又平靜:“不然那位年輕的公爵所做的事情,您又想如何解釋?” “他估計是個瘋子,與我沒有半分關系——”斯福爾扎寒聲道:“你把我放開!” “既然您不承認,那我們也沒有客套的必要了?!焙5僖惶掳?,尼可羅就把文件遞到了那男人的鼻子底下:“同意,你現在就可以回溫暖的臥房里好好休息了?!?/br> 伴隨著燭火被舉了過來,上面的條款也歷歷在目。 一、同意代表米蘭公國向意大利帝國表示歸順,并且把所有的治理權如數奉還。 二、交出斯福爾扎的所有軍隊,且…… 斯福爾扎扯起嘴角,嘲諷道:“看來中邪的人是你,這種東西也想讓我簽?” “您現在還被捆著的和豪豬一樣,”尼可羅慢悠悠道:“到底在嘚瑟個什么勁?” “我的親衛隊會——” “您的親衛隊一共城堡內有四十二人,城外有兩千人?!蹦峥闪_直接打斷道:“該藥倒的早就藥倒了,真以為就您家會下毒呢——現在連跑去米蘭送信的人都沒有,您懂了嗎?” 斯福爾扎剛才還猙獰的表情僵在那里,他翕動著嘴唇想要辯解什么,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說過了,”尼可羅瞧了一眼背后的眾人:“這種場合就很尷尬?!?/br> “我是不會簽的,”他開始瘋狂的搖頭:“我爺爺花了這么多心力才奪得這個位置——我不可能把米蘭讓給你們!” “而且我在走之前就說過了——”斯福爾扎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都彌漫著血氣:“我如果兩個月之后還沒有回去,他們就直接出兵打過來!” “這并不是什么威脅?!焙5俨痪o不慢道:“你們的人能不能拆掉我們的外城墻都是個問題——更何況,我們 有辦法讓他們停在原地,心甘情愿地把軍隊和國家都交給我們?!?/br> “你!” “你應該在這里多住一段時間?!彼従徠鹕?,語氣里帶著憐憫:“這樣才方便讓腦子恢復清醒?!?/br> 沒等那老男人再咆哮些什么,她就帶著手下施施然離去,沒有多逗留一分鐘。 2 斐迪南一世來的有些晚。 他原本就有些猶豫不定,而且本能地感覺這女人會是個麻煩人物。 也正因如此,他選擇在路上多拖延些時日,好讓斯福爾扎先碰夠釘子了,自己再去慢慢地消磨那女人的脾氣。 ……對待這種女人明明直接用鞭子抽一頓就能解決的事情,非要搞得這么麻煩,仔細一想也是讓人煩悶。 他雖然來得晚,但受到的歡迎也不輸前一位客人。 米蘭的許多貴族都出來迎接他,晚上的盛宴和舞會也頗為宏大。 斐迪南注視著那幾個舞者的屁股,偶爾才聽兩句使臣和那些官員的對話。 “斯福爾扎先生呢”他繃出一個自以為親切友好的笑容,有些生疏地使用敬語:“在這么美妙的場合里,客人貿然缺席恐怕不夠尊重人吧?!?/br> “斯福爾扎?”旁邊的人吃吃地笑了起來,擺著手仿佛在共同保守著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