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在《□□》出來的時候,什么事情上下議院可以過問,什么問題是不可逾越的雷池,她都早已在尼可羅的輔佐下框定的明明白白,而后者完全是個以筆殺人的老狐貍。 八月一過,天氣終于變得涼爽起來。 沒等秋雨洗滌濁塵,來自米蘭和那不勒斯的大使便到了。 他們申請進行一場三國官員之間的會晤,地點由她選定。 這將是意大利帝國誕生之后的第一場三國會議。 消息傳來的時候,夫婦兩在研究聽診器的構造。 海蒂如今才懷胎四個月有余,肚子就已經豐滿到如同懷了五六個月一般。 她明明有控制食量和進食頻率,而且四肢的浮腫程度也不算嚴重,可肚子卻大的有些奇怪。 總不會……是對雙胞胎吧? 2 列奧納多第一次想要幫海蒂聽心音的時候,他們兩被對方都嚇了一跳。 那時候海蒂還只是他的普通朋友,只是因為痛經的緣故臉色蒼白臥床休息。 列奧納多示意她解開衣服,而且準備把耳朵貼近她的胸部右下方—— “不,達芬奇,你在做什么?!” 現在一想,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 個時代的醫生會把病人的上半身衣服脫光,然后在腋下到胸部之間的位置聽心音判斷病癥。 無論男女都是如此,而且這個習俗一直延續到了十九世紀。 海蒂為了搞明白自己到底懷了幾個孩子,在音樂家先生過來表演口哨技巧之際畫了一張草圖,示意他照著里面的注釋做一個小工具出來。 如今還沒有橡膠管之類的東西,但一個小喇叭狀的空心木筒都可以傳導和放大聲音。 列奧納多在拿到這個小玩意兒的時候,一度有些懷疑它的功能。 “還有比這更神奇的存在?!焙5贁嚢柚鴦P撒沙拉,慢悠悠開口道:“曾經有個很有名的音樂家,在兩耳失聰之后依舊寫了好些曲子出來,連彈鋼琴都能控制好節拍?!?/br> “為什么?!”列奧納多一臉震驚:“你們給他換了兩個耳朵嗎?是人的耳朵還是驢的耳朵?!” “不——是骨傳導?!彼讨Φ溃骸耙稽c生理常識而已?!?/br> 他們交談著這件事,同時不斷移動簡易聽診器的位置。 首先是這位年輕母親的心跳聲。 沉穩有力,非常清晰。 列奧納多聆聽了這個聲音許久,起身時給了她一個綿長的吻。 “然后是小孩子的?!焙5贉厝岬溃骸澳銊幼鬏p一點?!?/br> 他跪在了她的身邊,側耳去聽腹間的心跳聲。 “真的有……”列奧納多條件反射地看向了她,又把耳朵按了回去:“雖然聲音很小,可也完全能聽清楚——等等,怎么好像還有一個?” 海蒂放松了坐姿,半躺在長椅上按了按太陽xue。 看來真是有兩個孩子,到時候得吃點苦頭了。 列奧納多聽了許久,還找出來這兩個聲音的區別。 聲音大一些的那個頻率更快一些,而且起伏的很明顯。 另一個則溫和而綿長,位置更靠近右側。 “老天……我們會有兩個孩子……”他喃喃道:“我還沒有學會怎么做一個父親?!?/br> 海蒂垂眸輕撫著他的褐發,指尖碰觸著他的臉頰。 “你會的?!?/br> 門被敲了兩聲,侍衛在門外通報道:“尼可羅·馬基雅維利大人請求見您?!?/br> “讓他進來?!?/br> 尼可羅在進來的時候,從懷里掏出一個用軟布縫的白色鼬鼠:“也許我應該說一句恭喜,陛下?” 海蒂示意列奧代她去答復桌上的文件,看著尼可羅眉頭輕挑:“只有你一個人看出來了?” “您掩藏的很好?!蹦峥闪_笑著把白鼬鼠收了回去,語氣帶著幾分試探:“似乎您不希望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我的飲食和飲水被設了六層檢驗和保護的關卡?!彼龖猩⒌溃骸胺赖木褪悄承┤??!?/br> “確實很明智,不過也會錯過許多祝福?!蹦峥闪_坐在了她的身邊,頗為遺憾的看了一眼淪為秘書長的老師,半開玩笑道:“不過您可能要挺著肚子出去應酬了?!?/br> 海蒂低頭剝著橘子,隨手遞給他了一瓣:“斯福爾扎來信了?” “還有費迪南一世?!蹦峥闪_接了橘子,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是來試探您的?!?/br> 米蘭和那不勒斯是距離她統一意大利的最后兩道關卡。 在洛倫佐執政期間,他傾向于平衡二十多個大小城邦的關系,用合約和盟誓來進行防御聯盟的互助。 而海蒂直接通過拉動經濟提升科技的方式拉開差距,然后在差距足夠大的情況下把小城邦吞了個干凈,直接建立了一個比佛羅倫薩大五倍有余的意大利帝國。 在帝國建立之后,三巨頭都默契的對曾經的那條共同防御條約視而不談,也沒有人再試圖去進行續約。 海蒂明白他們在想什么。 那不勒斯的領主即使在歷史上都只有寥寥幾筆,她確實不怎么熟悉。 但斯福爾扎這個人,她是親眼見過的。 狡詐、多疑、大男子主義,而且極端自負。 他溺愛且控制著他哥哥的遺子,讓那孩子從小就被慣的無法無天。 去年那小孩傳來暴斃的消息時,連克拉麗切夫人都表現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也就是在去年,這位先生終于榮盛為名副其實的‘米蘭領主’,但其實早就控制著那個國家許多年了。 他振興了經濟與教育,籠絡著貴族和藝術家,可本質上還是專制又喜怒無常的偽君子。 雇傭兵出身的父輩教育了他許多事情——比如搶掠是足夠有效的方式,比如暴力可以讓許多人學會閉嘴。 也比如女人只 是玩物而已。 斯福爾扎從一開始,就把她當做一個勉強能談婚論嫁的籌碼而已。 但是這個籌碼不僅策劃了數場戰爭,手中還握有多項殺傷力強到詭異的武器,還聯合他從前雇傭的畫家攻占了整個羅馬教廷,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這個新國家的女王。 她深知自己被輕視著,并因此而感到慶幸。 “他們希望由您選定會議的地點,并且談論一些基本的合作事項?!蹦峥闪_斟酌著語氣,把官方文書交到了她的手上:“也許這樣聽起來紳士一點?不過也請您注意,米蘭目前的貿易狀態已經在不斷跌落,自從您把所有產業撤離米蘭之后,他們失去了幾乎所有的顏料訂單?!?/br> 而佛羅倫薩如今的乳制品和布料,已經成為足夠暢銷的熱門貨。 “那不勒斯的領主用詞更溫和一些,表示希望在舞會或者盛宴上為您祝詞?!彼冻龀爸S的笑容來:“但同樣的,也希望和您談談邊防的問題——他認為您把軍隊布置的離邊境太近了?!?/br> 海蒂把信放到了一邊,扶著小腹道:“舞會就免了,我并不需要對任何人屈膝?!?/br> 她打量著他的神情,語氣里帶著淡淡的笑意:“你看起來并不喜歡那不勒斯這個國家?” “達芬奇先生教過我……”尼可羅悶悶道:“只不過又是一個熱那亞而已?!?/br> 海蒂這才想起來某位書記員先生的存在,笑著招了招手道:“列奧,我親愛的列奧,給我講講這個國家的事情吧?!?/br> 列奧納多放下了筆,坐在了她的身側,開始動作輕柔的幫她揉浮腫的小腿。 “不值一提?!彼淅涞溃骸罢蔚耐嫖锒??!?/br> 在談論與海蒂無關的事情時,他好像又會從少年般的純粹存在轉換身份,變得更成熟與難以撼動。 在兩千年前,它的名字叫帕拉奧波利。 羅馬人踏平了這里,拜占庭人又奪走了這里。 而直到五十年前,那兒還受法國的安茹家族統治著。 喬萬娜二世借助阿拉貢王國的力量,在安茹家族動蕩不安的節點上反叛獨立,建立了小國家。 但這位領主并不打算兌現之前的承諾,也正因如此,在她死后阿拉貢國王又占領了這里,在死后把位置傳給了私生子斐迪南一世。 “他是個怎樣的人?”海蒂放松了下來,甚至被按揉的有些困意上涌。 總不可能比斯福爾扎更糟。 “暴君?!蹦峥闪_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畫風多變的老師,繼續道:“他最近的愛好是把討厭的人扔給鱷魚——那玩意聽說就養在他花園的水池里面?!?/br> 海蒂慢悠悠道:“這兩位要來見我,你們兩一點都不緊張?” “前提是他們足夠恭敬和順服?!绷袏W納多平靜道:“意大利不缺客人?!?/br> “我老師現在跟獅子似的守在你旁邊,”尼可羅眨眼道:“我覺得沒什么需要緊張的?!?/br> 海蒂扶著他的手緩緩坐了起來,半晌才做了決定。 “引狼入室才好捉狼?!彼穆暰€清冷又溫和,仿佛只是在談論著天氣一般:“見見也好?!?/br> 兩位領主相繼收到了邀請,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相繼前來。 斯福爾扎沒有想到這個國家的路會修的這么快——而且又寬闊又平穩。 他在馬車駛入主干道的時候就感覺到顛簸的逐漸減輕,以至于特地跟仆從說回國以后也要照著這多修上那么幾條。 他很快抵達了佛羅倫薩,而且受到了足夠熱烈的歡迎。 多可笑的事情。他想著。 一個是他曾經的畫家——那個雙螺旋樓梯到最后都只修了一半,在扔那幾年以后不得不拆掉重修。 還有一個是他曾經的結婚對象——家里那個悍婦真是善妒又惡毒,這些年也丑的沒法看了。 舊宮已經被修繕一新,處處都透著祥和又快樂的氣氛。 斯福爾扎注意到連地毯和陳設都變華麗了不少—— 如今的美第奇家族,擁有縱橫四方的銀行業、乳制品業、顏料業,連他自己的女仆穿的料子都是從佛羅倫薩買來的,聽說又輕便又便宜。 真是肥的流油。 伴隨著大門的打開,他終于走進了辦公室,看見里面一坐一立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