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不僅如此,從政治到藝術,幾乎每個領域里他都做到了盡善盡美,連刻薄的酒保都不會多指責半句。 唯一遺憾的,大概就是揮之不去的痛風。 哪怕在海蒂歸來以后,他也沒有尊重所謂的醫囑,對飲酒和食物不再有任何忌憚。 葡萄酒和海鮮便如同寄生蟲一般加重了他身體的負擔,而陣痛一旦發生,就會如同鉆心剜骨一般讓他臉色蒼白身體顫抖。 克希馬雖然有意勸阻這些,卻也沒辦法做逾越的事情。 陣痛如今一個月會出現一兩次,在發生之后想要再次走路,只有依靠手杖才能看起來穩健如初。 海蒂對于和他私下相處這件事保持著謹慎的態度,去匯報工作時也會帶上德喬。 ——雖然這女仆也是他的人,但總歸能多一點安全感。 她跟克拉麗切夫人解釋了痛風無法治愈的大概原理,也有定期確認孩子們和她的身體狀態。 能夠做的事情基本上全部做好,對領主這種失控的生活狀態,也無法再多干涉一句。 海蒂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男人拄著手杖在往南方看。 也許是在看那已經被裝飾的金碧輝煌的碧提宮。 “大人?!彼龁玖艘宦暤溃骸拔沂莵硖崆昂湍f明返程時間的?!?/br> 洛倫佐沒有回頭,半晌才開口道:“什么時候?” “十一月中旬?!?/br> 他似乎對這種例行公事的交談毫無興趣,良久才又開了口。 “還記得幾年前的圣誕節游行么?” “原本……也應該是這樣的盛大,但那一年的冬天一直在下雨?!?/br> 洛倫佐很少與人談論這樣無關緊要的話題,如今卻會慢條斯理的說很久。 “當時阿萊克托問我,是否直接把慶典取消掉,畢竟大家都回家烤火去了?!?/br> 海蒂沉默著聽他說完,沒有打斷這些繁瑣的敘述。 “我告訴他,阿萊克托,你把議會大廳打開,讓人們跳舞吧?!?/br> 海蒂聽他緩慢地回憶著過去的事情,有一些走神。 她想到了《百年孤獨》里的那一段—— “奧雷里亞諾, ”他悲傷地敲下發報鍵,“馬孔多在下雨?!?/br> 線路上一陣長久的沉默。忽然,機器上跳出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冷漠的電碼。 “別犯傻了,赫里內勒多,”電碼如是說道,“八月下雨很正常?!?/br> 八月下雨很正常。 圣誕節下雨也很正常。 海蒂輕聲嘆了口氣,但同樣被他聽見了。 “你還記得那一場舞會之后的慶典嗎?”洛倫佐轉身看向她道:“大雨結束以后,整個佛羅倫薩城都被浸在燦爛的光芒里,所有房頂也如同披上了金箔一般?!?/br> “我沒有看到,大人?!彼?。 “為什么?”他愣了一下。 她沒有回答。 因為那一年的冬天,她被他軟禁在杜卡萊王宮里,哪里都不能去。 日復一日的寫日記,在房間里看書,站在窗外看雨,與整個佛羅倫薩都沒有任何關系。 那一年的整個冬天,她都是一個人度過的。 洛倫佐顯然也想起了這一點。 他想要解釋一句什么,良久也只嘆息了一聲。 “我知道了?!彼届o道:“你可以走了?!背鲥e了,請刷新重試 第55章 海蒂不確定到底應該怎么做病理實驗,但這個時代絕對沒有合適的小白鼠。 如果她公然在宮里養老鼠的話,絕對會被當成異類送進教廷的。 聽葡萄園的守門人說,這兒曾經有頑皮的小孩翻越圍墻進來吃葡萄,發現的時候連那被硫酸銅溶液傾倒過的葡萄都吃了好些個。 但時間一晃兩個月過去,小孩兒們也活蹦亂跳,似乎并沒有中毒的痕跡。 她隱隱松了口氣,把配方又改良了一些。 熟石灰,硫酸銅溶液,以及適量的稀釋劑。 霉葉病如果能得到有效的遏制,也能讓佛羅倫薩的經濟發展的更快一些。 列奧納多已經幫她收拾好了實驗用的新器具,回米蘭的馬車也寬敞了許多。 拉斐爾已經和父母們作別,還不忘叮囑他們生病了就去找修女們,她們從美第奇小姐那里學會了很多東西。 米開朗基羅努力不表現出對去米蘭的期待,但其實天還沒亮就起來去馬廄里添草了。 他們所有人集合完畢之后,領主一行人并沒有出現,反而是克希馬匆匆地趕了過來:“快一點走——現在就走!” “發生什么事了?”海蒂皺眉道:“領主那邊出事了嗎?” “不,是沖著你來的,”克希馬扶她上了馬車,迅速的把門關好:“現在就離開這里——路上絕對不要停,我們會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向斯福爾——” 話音未落,另一輛車從拐角奔馳而出,停在了他們馬車的前面。 海蒂下意識地握緊了列奧納多的手,有種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一個少年騎著駿馬姍姍來遲,在看向他們的時候揚起了笑容。 “這就是領主所說的,沒有人?” 她微微瞇了下眸子,看清楚了馬上的那個人。 少年看起來十二三歲,但已經顯得高挑而又成熟。 他穿著倒三角形狀的黑色絲絨達布利特上衣,還披著白狐皮滾邊披肩。 帶著笑意的眸子與微卷的及肩長發都深黑如夜色,無數的珍珠和金銀綴飾讓他看起來閃閃發光。 “先生,”克希馬直接過去阻攔道:“您不是應該去碧提——” “我一共派人來了三次,每一次都說她不在?!鄙倌旰敛豢蜌獾闹苯哟驍嗟溃骸斑@就是你說的不在?是想要背著我把她送去哪里?” 他看起來衿貴而又傲慢,似乎早已習慣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貴族做派。 可在交談的過程里,那雙深黑的眸子始終鎖在這輛馬車上,顯然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 列奧納多冷了面色,直接看向海蒂低聲道:“我在這拖延時間,等下讓克希馬帶領主過來?!?/br> “不……他是誰?”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氣,還是走下了馬車。 她不覺得自己會和這樣一個男孩會有什么過節,一切可能都只是一場誤會。 如果是青霉素或者其他事物傳到了外邦,那也都是有回轉余地的事情。 可在她走下馬車的那一刻,她突然看見了對面那輛擋路的馬車上面的紋章。 淺綠色的八枚草葉,深紅的卷尾公牛。 ——波吉亞。 少年已經看見了她,長長的吹了一聲口哨。 “還記得我嗎?” 海蒂怔了一下,抬頭看向他道:“您是為什么而來的?” “為你?!蹦泻⒅苯亓水數溃骸昂臀一亓_馬吧?!?/br> 旁邊本來原本想要送行的波提切利直接笑出聲來,揉著額頭沖著達芬奇揮了揮手。 她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冷靜道:“我們并沒有見過面?!?/br> 旁邊的仆從忍不住開了口:“少爺已經抗婚幾次了,他只想帶您回去——” 他們身后傳來馬車的聲音,顯然是領主帶著人趕了過來。 男孩抬頭看了眼那輛還沒有停穩的馬車,利落的翻身下馬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身給予了她一個輕巧的吻手禮。 在他低頭的那一刻,微卷的纖長睫毛都被日光鍍上了一層淡金色。 “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他握住了她的手沒有松開,黝黑的眼睛注視著她的雙眸。 洛倫佐快步走下了馬車,達芬奇也已經趕到了她的身邊。 “你是——” “凱撒·波吉亞,”男孩壓低聲音重復道:“您也可以稱呼我為,西澤爾·波吉亞?!?/br> “我們曾跳過一首華爾茲,還記得嗎?” 不——幾年前的那個男孩—— 她忽然明白了許多事情。 為什么圓舞曲和華爾茲都是從羅馬流傳過來的,為什么會有人一直在尋找她。 那次晚宴上跳舞的那個男孩——是波吉亞。 不,絕對不可以。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氣,想要抽開他的手。 可少年握緊了她的手,并不打算再放開她:“我找了您四年?!?/br> “波吉亞先生?!甭鍌愖衾渎暤溃骸罢堊⒁饽姆执??!?/br> “您也沒有結婚,不是嗎?”少年不依不饒道:“難道不是在等我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