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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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扶蘭坐在馬車里,閉著眼睛,恍若入定。 護國寺里有高僧,據說梵磬經誦,亡靈便可消孽解冤。 前世,謝長庚在做了皇帝之后,便在護國寺的塔林之后,替他那個死在了敵人手中的元后修了明堂,讓寺中僧人為她日夜誦經,超度亡靈。 然而她的一縷魂魄,幾度徘徊,悠悠蕩蕩,終究還是舍不了塵緣里的最后牽絆。 十年里,她始終不去,看著他追封自己為元后,往她頭上安了一堆好聽的謚號,在宮中給她辟靈殿,在塔林給她修明堂,超度她的亡靈,乃至后來殺戚靈鳳。 但他做的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可笑而虛偽。 護國寺漸近,天也漸漸亮了。 慕扶蘭睜眼,悄悄掀起暖簾一角,窺了眼前頭。 謝長庚領著護衛,始終行在劉后宮車的近旁,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楊太監帶著他的幾個徒弟,騎馬叢后。 慕扶蘭知道謝長庚是不會在上京久留的。加上現在,他節度的河西邊境也不算安寧,北人一直虎視眈眈。估計年底過去,到了明年初,他就會回河西了。 慕扶蘭擔憂的是他走后自己的去向。 倘若他們是對尋常夫婦,她的去向便很清楚。 丈夫喜愛妻子,便會帶她去往河西赴任。 倘若以孝為大,她便回謝縣老家,侍奉他的母親。 而現在,這兩種去向,顯然都不可能。 慕扶蘭相信自己到京城后的種種表現,還不至于引出劉后的過多猜疑。 她思慮的,是王兄也曾擔憂過的第三種情況。自己最后會被劉后以某種借口留在上京,做長沙國的人質。 倘若可能,她急需在劉后的身邊弄一個人,好讓她能及時得知劉后的動向,預先防備。 不但現在急需。倘若能夠度過這一關,在宮中有了自己的耳目,往后回了長沙國,也是有所助力。 慕扶蘭的視線在那個名叫曹金的太監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放下了暖簾。 來到上京,從曹金來傳話的那一刻起,認出這個年輕太監就是十年之后謝長庚身邊的那個大太監,慕扶蘭便猜測,極有可能,他現在應該就已是謝長庚在劉后身邊的細作了。 謝長庚為人本就謹慎,尤其在他做了皇帝后,十年間,慕扶蘭親眼目睹,他對人極不信任。 他識人善用,手下能臣無數,卻沒有一個完全引為心腹的臣子,包括他的那些舊部。 后宮之中,更是如此。 他不允戚后入寢殿一步,對飲食格外戒備。他勤于政務,夜夜批閱奏章直到深夜,案頭卻必有寶劍橫臥。他睡覺的枕下,也藏有匕首,至于嬪妃,御幸完畢便被送走,不允留下共同過夜。 將近十年,絕無例外。 唯獨這個曹金不同。 謝長庚平日不但只吃曹金試過的飲食,也允許他留在寢宮里,近身應召。 倘若不是有舊,一個前朝留下的太監,怎么可能得到他如此的信任? 身下乘坐的馬車,突然顛簸一下,慢慢地停住。 前頭方向,也隱隱傳來一陣安頓車馬的喧聲。 “翁主,護國寺到了?!?/br> 管事的聲音在車外響了起來。 慕扶蘭再次撩起暖簾,朝外看了一眼。 前方便是山麓,山間晨霧繚繞,一條徑直修往半山的寬達丈余的筆直山階,將護國寺的寺門和山腳連接了起來。 朝陽剛剛升起,照在雄偉的寺院大門之上,一群僧人正快步從山門里出來,迎接劉后駕臨。 第18章 也不知道為何,當慕扶蘭的視線從那兩扇開啟著的山門之上掠過時,突然之間,一種猶如和前世有所牽扯的奇異感覺,向她襲了過來。 后山的塔林,前世的明堂,她橫劍自刎的熙兒。 一幕一幕,交織在了一起,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生出了一種感覺。 冥冥之中,仿佛她是受了牽引,終于才在今天,來到了這個地方。 慕扶蘭的心口驀然狂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想將這感覺抓得再緊一些。 但它卻稍縱即逝,猶如電光火石,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迅速睜開眼睛,再次望向山門。 什么都沒有了。 那里朝霞初舉,晴空軒朗,兩扇山門大開。 她定定地望著那個方向,猶如魂魄也被方才那種突然而至,又突然而去的感覺給帶走了,一時無法歸位。 “翁主,到了呢?!?/br> 侍女并未覺察她的異樣,爬下了馬車,見她還那樣坐在車里望著山門,背影一動不動,出聲提醒。 不遠之外,謝長庚正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下來時,轉頭瞥了這方向一眼。 茫然間,慕扶蘭手指一松,暖簾落下。 她定了定神,慢慢地轉過頭,起身下了馬車。 劉后被下山來的僧人們迎接入寺。一眾隨從,包括慕扶蘭在內,也全都入了山門。 一時之間,寺中鐘磬齊鳴,梵音四起。 僧人對劉后畢恭畢敬。為迎接她今日的到來,也應謝長庚的要求,于三日前便不許其余香客上山燒香了。除此,一應接待的準備,也無不妥當。 唯獨寺中長老慧寂大師不曾露面。 慧寂大師是得道高僧,精通佛理,本是寺中住持方丈,數年前,將主持方丈的位子讓出后,便不再過問凡俗之事。 劉后原本希望慧寂大師能親自為自己誦經,但聽住持說,長老入了后山塔林參禪,不見俗客,也不知何日方能出關,知劉后今日來禮佛,只叫代為轉話,道心誠,佛陀便靈。 劉后雖感失望,卻也不敢勉強,只能作罷。 一個上午,劉后都在虔誠禮佛,誦了半部的消孽地藏經。中午用過素齋后,略作歇息,待午后誦完另外半部,今日方算功德圓滿。 劉后在佛堂虔誠誦經,隨駕的命婦自然也一同陪誦。念了半天的經,個個口干舌燥,加上早上起的又早,到了中午,無不疲倦,恭送劉后到了歇息的地方,也就各自散了。 慕扶蘭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近旁有人叫了一聲自己,轉頭,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帶著幾個仆婦站在一旁,含笑望著自己,認出是齊王妃,腳步一頓,臉上也露出了微笑,朝她走了過去,見禮道:“早上多謝王妃的好意。本該那會兒就親自向王妃道謝的,只是當時有些不便,王妃莫怪我失禮?!?/br> 齊王妃笑容慈藹,上前幾步,伸手托住了慕扶蘭的手,笑道:“我是前幾日才到的上京,一到,便聽說你也來了,很是歡喜。想起你小時候那會兒,常在宮里見你,知你怕冷。小事而已,何必客氣?!?/br> 慕扶蘭再次向她道謝。 這里是劉后歇息的地方,不便久留,兩人一邊低聲說著話,一邊離去。 慕扶蘭吩咐侍女去將裘蓋取來還了。齊王妃推辭,說只是小物件罷了,叫她留著便是。 “東西雖小,卻是王妃好意借我御寒的,怎能不還?本就想著等下親自送還給王妃的?!?/br> 齊王妃客氣了幾句,笑道:“翁主若不累,順道去我那里坐坐如何,咱們敘敘話也好?!?/br> 慕扶蘭點頭。齊王妃便挽住慕扶蘭的胳膊,領她去往自己歇息的地方。很快到了,進去后,敘了幾句話,齊王妃忽然問:“我聽說,當世有個有名的郎中,姓李,人稱藥翁,各地游醫,這些年仿佛落腳到了你們那里。不知道翁主有沒有聽說過李神醫的名字?” 慕扶蘭便猜到了齊王妃和自己示好的目的。 是想為她的兒子,齊王府的世子趙羲泰打聽尋醫之事。 趙羲泰比她大了幾歲。慕扶蘭小時候住在宮中時,齊王妃入宮常帶兒子。那時的齊王世子,雖然從小體弱,但那會兒,記得他情況也還好,就是平日被禁像普通孩童那樣奔走跳躍而已。 時間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慕扶蘭對這個幼年在宮中的玩伴,還是留有印象。 大約是從小被限制太過的緣故,他不大愛說話,十分安靜。 慕扶蘭記得他對自己很好,入宮的時候,經常會帶一些來自外頭的有趣的小玩意兒給她。 她原本也很愿意和他一起玩。但后來有一次,看到他在御花園里,拿石頭把地上的一條蚯蚓切成一段一段。蚯蚓掙扎扭動,他顯得很是高興。 這一幕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有些害怕。后來便不大跟著他了。 再后來,姑姑死去,她回了長沙國,就此再無往來。 最后得知的他的消息,是他被謝長庚抓為了人質,比自己先死去了。 見齊王妃望著自己,慕扶蘭點頭:“藥翁這些年,確實在洞庭落腳了下來,但也時常外出。我來上京之時,他人便出去了,不知何日才會歸來?!?/br> 齊王妃雙眼一亮,忙道:“消息確切就好。翁主,我聽說這個李藥翁有神醫之名,無論何種病癥,藥到病除,是真是假?” 慕扶蘭對上齊王妃投向自己的兩道期盼目光,搖了搖頭。 “不瞞王妃,我從小也隨藥翁學過些藥理,他是我的師傅。師傅常說,世上沒有包治百病的神醫,他更不是神醫,不過一尋常郎中而已,得此虛名,受之有愧?!?/br> 齊王妃既不提她兒子,慕扶蘭就不問。只是想起趙熙泰這個幼年玩伴,前世最后的下場比自己也是好不了多少,頗有一種命運反復無常之感,便又道:“王妃若有求醫之人,日后等師傅回了,不妨尋師傅看看。不管能否除病,師傅醫者仁心,必會盡力?!?/br> 前幾年,眼見兒子漸大,身體卻一直不好,齊王妃急著想替兒子娶妻成家,誤信一所謂的“神醫”,用了虎狼之藥。病癥起先確實有所起色,不想沒好多久,突然復發,且比從前愈發厲害,那個“神醫”見闖了禍,也連夜逃走。齊王妃又悔又恨,這幾年,只能請太醫慢慢再替兒子調理身體。 前些時日,她又聽說了神醫李藥翁之名,有些心動,入京后,正好得知長沙王女慕扶蘭在京,今早便特意示好,想向她打聽消息。 她原本滿懷希望,現在聽慕扶蘭這么一說,頓感失望。 太醫治不好兒子的病癥。這些年,她也見識過了不知道多少的“神醫”,最后非但沒用,反倒讓兒子的病癥愈發見壞。十有八九,應該又是個徒有虛名的江湖游醫,替些窮苦人治了頭疼腦熱的病癥,名聲便被吹捧了出來。 既失望了,齊王妃也就不愿在慕扶蘭面前提自己兒子病弱,含含糊糊地道:“不過是突然想起來,順道向你打聽幾句而已。我曉得了。日后若是有需,便去尋他?!?/br> 齊王妃的態度變化,慕扶蘭又怎看不出來? 但她說的,卻是實話。 藥翁從不自詡神醫,對慕扶蘭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醫道精奧,越是浸yin其中,越覺自己技拙。窮畢生之力,解疑難雜癥而已。 她也不點破,又坐了片刻,等侍女取了裘蓋送來,還了,再次向齊王妃道謝,便起身告辭。 齊王妃怎會不知劉后對長沙國慕氏的敵意。雖然慕扶蘭嫁了謝長庚,如今看起來也得了劉后的垂愛,但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今天找她本意不過就是為了打聽神醫的消息,現在打聽完了,感到失望,見她告辭,自然也不再強留。 于是笑著起身,親自送她出來。慕扶蘭請齊王妃留步,帶著侍女,回往自己歇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