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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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家人呵護長大,涉世不深,泯然于眾的中人之材而已。 劉后和她說了些話,忽然問她是否想念姑姑。 慕扶蘭點頭。劉后便賜她恩典,叫楊太監帶她,先去參拜慕后的神位。 幕后身為先帝元后,死后起初,靈位自然供于太廟。幾年之后,一場火災卻將供著慕后靈位的那間配殿給燒毀了。此后內廷籌劃重建,卻因為種種耽擱,工事一直不成,時間長了,便再也無人過問。 如今她的神位依然還列在后殿,那里是給身后獲得超越生前份位的榮哀的后妃所設的配殿。 慕扶蘭被楊太監帶著,走進了那間陰森的后配殿,跪在姑姑的靈位之前,焚香祝禱。 她回到劉后面前,眼角還有些泛紅。 劉后和她追憶了些元后當年的舊事,面露唏噓之色,嘆息道:“想當初,你姑姑母儀天下之時,本宮不過一貴妃而已。思及她種種賢良淑德,本宮至今還是記憶猶新??上於始t顏,竟叫她早早去了。本宮與你姑姑情同姐妹,往后,你有何所想所求,盡管告訴本宮?!?/br> 慕扶蘭眼圈紅了,面露激動之色,“噗通”一聲,雙膝彎曲,跪在了她的面前。 “太后,扶蘭便斗膽開口了。姑姑靈位本當位列前殿,但聽說后來重修明堂之時,工事一再坍塌,禮官說陪享之人命格不祥沖撞所致,才耽擱了下來?!?/br> “必是他們弄錯了,姑姑怎么可能命格不祥?太后仁慈,倘若開恩,想想法子,幫著將姑姑遷回前殿,扶蘭感激不盡?!?/br> 她說完,眼淚撲簌簌地掉落。 劉后一口答應,說自己會想辦法,叫她起身,又安撫她,慕扶蘭方轉泣為笑。 這一天,慕扶蘭被劉后留到了傍晚,賜她一道用了飯,才叫人送她出宮。 冬天白晝短暫,慕扶蘭回到宅中之時,天已黑透。 謝長庚還沒回。她進屋,抬眼就看見昨日那柄懸在那里的劍,已是不見了。 應該是被謝長庚給收走了。 她盯著那面空了的墻,在原地站了片刻,白天在宮中,面對劉后的百般試探,自己裝癡作呆,壓在心底里的種種情緒,在這一刻,突然間翻涌而起,潮水一般,將她整個人淹沒了。 昨夜一夜沒睡,這個白天,又是在漫長的提防和虛情假意中度過,她感到疲倦無比,泡了個熱澡,出來,早早睡了下去。 可是一閉上眼睛,她便又再一次地想起了她的熙兒。 從她重新睜開眼睛的那一天開始,幾乎沒有哪一夜,她不是懷著對熙兒的刻骨思念而睡去的。 每一次,在夢里和熙兒的相見,醒來,便不過是增了一分她的悲痛和對謝長庚的怨恨。 她自己的前生,縱然早早死去,死狀不堪,但在那寄身長明燈的漫長十年里,比起怨恨丈夫的無心無情,她更多的還是厭憎自己。 他本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上輩子,在他們相處的第一個夜晚,他對她曾展現過的溫情和喜愛,或許都是真的。 他大概也不曾真的忘記老長沙王對他的知遇之恩。 當目睹她最后的死狀,那一刻的他,或許也是有過愧疚的。 但也僅此而已。 當那些變成他登頂路上的阻絆之時,所有的溫情便會被徹底地撕掉。 在她十三歲那年,從君山老柏旁的山道上走過的那個青衣少年,不過只是一個背影罷了。 那個因利登門求親,野心勃勃,逐鹿天下的江河巨寇,才是真正的謝長庚。 要恨,就恨自己的愚蠢軟弱,滋養了他骨血里的自私和無情,它們最后才化為利刃,斷送了她的一生。 直到最后一刻的到來。 當親眼目睹熙兒自刎于自己的長生牌位前,那一刻,她才深切地感受了何為絕望的悲痛和無解的怨恨。 也是那一刻起,她真正地恨起了謝長庚,這個曾是她少女夢中人的男子。 熙兒就那樣沒了,帶著對他的生身之父的怨。 哪怕自己重新獲得了新生,一切都能重來,現在的這個謝長庚,他的雙手,也未曾沾染上熙兒的血,她也不會原諒他的。 因為熙兒,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生生世世,無盡輪回,永遠都不會! 慕扶蘭記得清清楚楚,熙兒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他會來陪伴她的。 她已經再世為人了??墒撬奈鮾耗?,他現在又到底在哪里? 那種從她夢醒歸來之后,心口便仿佛被挖去了一塊rou的熟悉的疼痛之感,再一次地向她襲來。 她蹙著眉,閉著眼,在夢中也痛苦地蜷起了身子,像個初生嬰兒那樣抱緊雙臂,緊緊地將自己蜷成一團。 “醒醒!” 遙遠的耳畔,飄來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 她感到有一只手,仿佛拍過自己的面龐。就如同記憶里,熙兒小時候醒來,用他小手觸她臉龐的那種感覺。 “熙兒!” 她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便對上了一雙正俯視著自己的幽暗眼眸。 她滿頭滿身的冷汗,長發緊緊粘在她的面龐和脖頸上,腦海里是片刻的空白。 一時之間,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面對著何人。只是睜大眼睛,眼眸里殘留著來自夢中的痛楚,在燭火靜靜透入羅帳的一片昏光里,茫然而空洞地和床邊那個正俯身下來看著自己的男人對望著。 “你夢見了什么?” “誰是熙兒?” 謝長庚看了她片刻,視線掠過她依然緊緊自己蜷抱住的身子,語氣平淡地問道。 第17章 熙兒是她的孩子。 無論何時,她也舍不下的那塊心頭之rou。 慕扶蘭和床邊這個俯視著自己的男子對望著,一動不動。 謝長庚盯著她的一雙眼眸。 她那兩道原本還帶了幾分仿佛源自夢魘痛楚的空洞目光,變得漸漸清明了起來。 最后,仿佛終于認出了自己是誰,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慢慢地松了身子,向里翻了個身,再次閉上眼睛,似乎又睡了過去。 方才一進來,他就聽到床里傳出一道來自于她的低低的呻吟之聲,那聲音聽起來充滿了壓抑的痛苦和悲傷,如同哭泣。 他便走了過來,見她竟是夢魘住了,雙眉緊蹙,滿頭冷汗,睫毛不停地顫抖,兩只胳膊抱著她自己的身子,整個人在床上緊緊蜷成一團,看起來極其痛苦。 雖知她厭惡自己,但看她如此模樣,一時也是不忍,還是出聲喚她,最后將她拍醒了,卻沒想到在她臨醒來時,忽然喚出那樣一個名字。 謝長庚盯著她向著自己的一片沉默后背,臉色慢慢地冷了下來。 他也沒再追問,站直身體,轉身便出了屋。 他去了書房,半夜回,關門后,自己從箱柜里取出一床鋪蓋,鋪在對床而設的那張榻上。 榻是為坐而設的,不夠長,勉強可睡。 他躺了下去。 一夜無話。 接下來的幾天,劉后頻召慕扶蘭入宮相伴。那些在京官員的夫人們得知謝長庚娶的長沙王女慕氏抵達京城的消息,少不了陸續登門造訪。 慕扶蘭白天忙于應對各路人馬,晚上和謝長庚同居一室,床榻分眠,他也早出晚歸,彼此暫時算是相安無事。 沒幾日,便到臘月初八了。 這幾年,劉后逐漸開始熱衷神佛,不但廣布善緣,在她所居的宮中頻做佛事,一年當中,逢四月佛誕、臘月初八這兩個日子,更要出宮,親自到敕建護國寺去禮佛。 今日便是劉后去敕建護國寺禮佛的日子。 從皇宮到城外的護國寺,一路的駐蹕事宜,不容半點疏忽。出行的護衛之事,落在了謝長庚的身上,由他擔任統領。劉后為表虔誠,五更就要動身出發。謝長庚在三更時分,就已起身走了。 劉后禮佛,自然也少不了帶著近侍和命婦。 慕扶蘭就在隨駕之列。 謝長庚走了后,慕扶蘭一直醒著,到了四更多,也起了身,洗漱穿衣完畢,隨意吃了幾口早點,帶了兩個侍女,一道坐上馬車出了門。 謝宅離皇宮很近,穿過兩條街道就是了。 慕扶蘭到的時候,天色還是黑咕隆咚的,但劉后要出宮經過的那座皇宮西門之外卻火杖通明,亮如白晝。身穿甲胄的御林軍們早已分列在宮門兩側。一輛又一輛的豪車,在車輪碾過地面發出的不絕于耳的轔轔聲中,載著如今上京地位最為高貴的一群婦人不斷聚到這里。各家奴仆在執事太監的指揮下,依照分位將馬車停在指定的位置,列隊恭迎劉后出宮。 節度使是外官,二品之職,按照序位,慕扶蘭的馬車原本應當列后,但執事太監一見謝府的馬車到了,立刻笑臉相迎,引到前頭靠近宮門的一個位置停妥。 天氣嚴寒,早早出門在這里枯等劉后出宮,對于這些平日養尊處優的命婦們來說,不可謂不辛苦,但能獲得隨劉后去往護國寺禮佛的機會,卻又是件值得夸耀的體面之事,各家各府的夫人們,非但不以為苦,反倒爭以為榮。 謝長庚得劉后賞識,這人人都知。連他娶的夫人,據傳言,原本應當見惡于劉后的長沙王女慕氏,入京才幾日,便也數次得蒙劉后之召宮中作陪。愛屋及烏,榮恩之巨,可見一斑。今早禮佛出行,又如此安排慕氏的隨駕位置,更是佐證。 慕扶蘭人坐在馬車里,也知自己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她接了同車侍女遞來的一只暖婆子,閉目靠在座上之時,聽到謝府管事在車外說道:“翁主,齊王妃叫人給您送了張裘蓋過來?!?/br> 慕扶蘭睜眼。 侍女開了車門。 一個管事手里捧了張狐裘,站在車前,躬身笑道:“我家王妃說,上京這邊冷得厲害,翁主在南邊住慣了,王妃記得翁主小時就怕冷,她車里正好多帶了一張,叫小的把這個給翁主遞過來?!?/br> 齊王趙隆是諸多藩王里和皇帝關系最為親近的宗室之一,早年長居上京,劉后掌權后,和宗室關系緊張,他也回了封地,但仍然主張和為上,一直周旋在劉后和眾多藩王的中間,也算望重,這幾年,劉后為表對齊王的恩,準齊王每年入京參加宗廟的年祭。 齊王妃應該也是這幾日到的上京。 前世后來發生的那些變亂不論。慕扶蘭幼時在上京居留的那半年時間里,姑姑和長居京城的齊王妃的關系很好,齊王妃常入宮作陪。慕扶蘭那時,確實經常在宮中見到齊王妃,但后來姑姑死去,自己回了長沙國,此后便再無往來。 慕扶蘭想了下,叫侍女接了過來,叫那管事替自己向齊王妃道謝,關了車門,叫侍女拿去蓋,自己依舊像方才那樣,靠坐了回去。 片刻后,宮門緩緩開啟,里頭傳出太監拖長語調的喊話之聲:“太后圣駕出宮——” 太監話音未落,列隊于宮門之外的兩列御林軍便齊齊下跪。眾命婦也急忙各自下了馬車,跪在地上相迎。 人數雖眾,四下靜悄無聲。 慕扶蘭隨眾下了馬車,跪在馬車旁,看見劉后在儀仗的簇擁之下,乘了一頂坐輦而出,到宮門前,被太監扶上一輛六駟宮車。 謝長庚也現身了。他帶著一隊護衛,騎馬在前,引宮車出發上路。 在冬日五更烏沉沉的天色籠罩之下,這一行人馬,迤邐列隊,穿過上京空曠的街道,出了城門,去往城外的敕建護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