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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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到山徑之上,下來了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 那人和她王兄差不多的年紀,十八九歲,略顯清瘦,一襲青衫,滿袍山風。 他仿佛沒有留意到老柏下的那群正焦急不已的女孩子們,神色淡漠,雙目望著前方,自顧沿著石階從旁而過。 慕扶蘭望著,就在他走過去了,突然回過神來,沖他背影叫了一聲:“喂!你站??!” 那人停步,慢慢轉過臉來,看著她。 “有只小鳥掉下去了!你想想辦法,快救它上來,好不好?” 她央求他。 那人頓了一下,終于還是走了過來,走到那道近乎垂直的峭壁邊上,探身望了一眼,伸手抓住一根粗大的老藤,用力扯了一扯,便卷起袍角,鎖在他勁峭的腰身之上,隨即彎腰,從靴筒里拔出一柄鋒芒四射的雪白匕首。 他用匕首扎入石壁的縫隙,雙足踩著附生于崖壁的藤蔓,爬了下去,很快靠近雛鳥,將它帶了上來。 老鳥跟著飛了上來,繞著樹頂的巢xue,啾啾鳴叫。 他站定,仰頭看了一眼,又攀上了樹,將雛鳥放回在了窩里,隨即從樹頂一躍而下,雙足穩穩落地。 方才他下去時,慕扶蘭一直屏住呼吸在旁看著,緊張得不得了。見他順利帶著小鳥上來,還將它放回在了窩里,終于徹底松了口氣,提起裙裾,朝他奔了過去。 他很高。她卻剛滿十三,雖也出落得娉娉裊裊,有了幾分小小美人的動人模樣,但那時候,站在他的面前,個頭勉強只及他的胸口,宛如幼女。 她要費力地仰頭,才能望到他的眼睛。 她仰著一張花兒般的嬌面,雙眸明亮無比,望著他,歡喜地向他道謝。 他仿佛一怔,望了她一眼,或許是被她發自心底的那種歡喜之情所感染,唇邊終于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向她點了點頭,將匕首插回靴筒,放下衣袍,轉身去了。 從被叫住到離去,從頭至尾,他未曾說過一句話。 但是,就在他向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瞬間,天地仿佛安靜了下來,耳畔再無任何雜聲,唯有片片落英,隨風飄在他離去的那條山階步道,也飄在了女孩兒的心頭之上,久久不散。 過了幾天,慕扶蘭便得知一個消息。 有人登門求親,父王應許。 慕mama命侍女們不許在她面前提及半句。阿嫂安慰她,說自己親眼看過那位求親者。雖然出身無法和她王女身份匹配,但卻不失少年英俊,更是個極有本事的大人物。 就連父王,回來之后,亦用歉然的目光望著她,對她說,自己不是個好父親,委屈她了。 慕扶蘭露出笑容,說,女兒的婚姻,本就當由父親做主。何況,她是長沙國的王女,為長沙國而嫁,亦是她身為王女的職責。 父王欣慰之余,再三向她保證,說之所以答應對方的求親,除了大局考慮,亦是相中了那人,認定女兒隨他,下半輩子不會吃苦。 慕扶蘭向父王道謝。 老長沙王不知道,這一夜,他的女兒,偷偷地掉了眼淚。 她的眼淚,是為數日之前已然悄悄印上心房,然而還沒來得及看清,便只能抹去的那道青衫背影而落。 她滿腔少女心事,一夜無眠,做夢也沒有想到,到了第二天,事情忽然起了變化。 父王設宴,款待她的未婚夫婿。 阿嫂為了讓她放心,帶著她,悄悄來到了宴堂之側。 她從帳幕之后,看到了自己將來的夫婿。 他就坐在父王身畔,神色自如,談笑風生。 就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起,世界便鳥語花香,心頭上的花,無拘無束,爛漫盛放。 她將來的夫婿,竟然就是那日君山老柏之旁,曾經偶遇過的那位青衫男子。 夜風從窗撲入,吹得她衣袂狂舞,身后燭火亂搖,忽明忽暗,她的影子,亦跟著不?;蝿?。 外頭忽然傳來慕mama的咳嗽聲。伴著隨之而來的一陣隱隱約約的說話之聲,仿佛有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慕扶蘭驀然睜眼,關攏窗戶,轉過了身。 …… 長沙國招待自己的這場夜宴,至少來了百人之眾,但氣氛,卻可用冷清來形容。 慕宣卿入座之后,便不大開口,正眼也未瞧向自己,神色冷淡。 長沙國的眾官員里,除了丞相陸琳笑容滿面,始終在旁打著圓場,其余人,不敢得罪他們的王,自然了,想必也是不敢得罪自己。大多數的時間里,全在悶頭吃喝,于需要之時,發幾道附和的笑聲,也就夠了。 這場夜宴,大約是謝長庚有生以來所經歷過的最為特殊的筵席。 他能走到今日,說刀頭舐血,亦未免輕飄。何等大風大浪沒有歷過,又豈會將慕宣卿的冷待放在心上。 這個年輕的長沙王,不但完全無法與老王相提并論,在謝長庚的眼里,亦不過一個意氣用事的王侯子弟而已。 血氣有余,能力不足。 老實說,這趟回家,他沒有想到,慕氏女不等自己回來便不告而別,更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趟長沙國之行,會如此不順。 連見新婚妻子一面,亦是困難重重。 慕氏以他納妾為借口,意欲中止婚姻,和他斷了關系。 此固然是個緣由,但想來,也未必真的只是如此。 如今的自己,已遠非三年前能比。如今的長沙國,于他而言,價值也所剩無幾了。 倘若除去別的一切不論,僅以當初他求婚的最直接目的而言,其實,他也并非不能接受這樣的局面。 往后,倘若長沙國有變,他自會全力相助。如此,也不算辜負老長沙王當初同意將女兒下嫁給他的目的和對他的提攜之恩。 但是,人人都知他與長沙國的關系,包括劉后和她背后的劉氏家族,各方角力,隱隱已成平衡之局,他游走其中,在籌謀的關鍵時期,更宜隱而不發,以不變應萬變。 倘若傳出婚變消息,無疑將會引發各種猜測和懷疑,乃至打破這種平衡。 這于他而言,將會是個不小的麻煩。 所以思慮過后,他還是決定維系這門姻親,盡快將事情解決,帶慕氏女回去。 謝長庚來到了長沙國王女,亦是自己那位新婚以來便沒見過面的妻的寢屋門前,看了眼身旁那個名為帶路,到了這里,卻還不肯讓開的仆婦。 慕mama隱隱已猜到了王女的舉動。 但是她又不敢相信,僅僅因為謝家表露出了納妾的意圖,王女何以竟會決絕至此地步。 她更擔心,王女會傷害到了自己。 倘若有需要,哪怕是為王女付出生命,她也不會有絲毫的猶疑。 但從那個離開謝家的早上開始,王女便仿佛不再需要她的保護了。 她更是明白,自己亦是無力保護。 慕mama對上這男子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心里涌出一陣難過夾雜著不安的情緒。 她定了定神,朝著屋里大聲道了一句“姑爺到了”,方后退了幾步。 謝長庚抬手,推開面前虛掩著的那扇門,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屋里暖烘烘的,亮著燈火,外間屋角,左右各一香幾,左邊香爐,幽幽吐煙,右邊玉瓶,供養一枝臘梅。 熏香和梅花清香相互交織,沁人心脾,撲面而來。 謝長庚停在門邊,站了片刻,不聞人聲。 他抬起眼,目光穿過前方那扇隔出內外的槅門,望了進去。 那里,一頂香色帳幔半垂半掛,將內室遮得朦朦朧朧。 依舊不見人影,唯有一團燭火,隔著帳幔隱隱晃動,仿佛在引導他向里而去。 謝長庚邁步,走到了帳幔之前,伸手撩開,正要進去,腳步忽地微微一頓,再次停了下來。 這是一間擺設極其精致的女子閨房。 對床的方向,設有一張美人榻,榻邊一盞銀燈,榻上鋪了張雪白的毛氈。 一個女子,容顏如玉,皓腕如霜,手執一卷,半靠半坐,正倚在美人榻上,就著銀燈,閑閑翻著手中書卷。 她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少女的模樣,卻作了小婦人的裝扮。肩上松松搭了條輕羅披帔,腰束一幅石榴裙,長發綰作懶髻,那金釵卻又仿佛不勝發重,無力下墜,滿頭青絲,便烏鴉鴉地堆在了玉頸之側。 她仿佛絲毫也未覺察到謝長庚的到來,連他撩開帳幔,站在了槅門之側,亦沒有任何的反應,哪怕只是抬起眼皮,看他一下。 她不過翻了一頁手中書卷。玉腕戴著的兩只鐲子便隨了她翻書的動作輕輕磕碰,發出輕微而悅耳的碰撞之聲。 謝長庚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會是這樣的一幕。 更沒有想到,慕氏女會是如此的姿態。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掠過她的身子,最后落到了她的腳上。 石榴裙下,露出她的雙足。 她竟未著襪,一雙小巧的雪白赤足,便毫無遮掩地踩在氈中,仿佛一對靜靜臥在雪地里的雛鴿,漂亮之余,于男人而言,自然也透出了一種別的,若有似無的隱含意味。 謝長庚目光有些暗沉,盯著她的雙足看了片刻,終于收回目光,走了過去,抬手,將她手中的書抽出,放到一邊。 “你便是慕氏?” 他俯視著榻上美人,問道。 慕扶蘭依舊靠在那里,抬起眼皮,和他對望了一眼,卻沒有回應。 她的姿態,輕慢無比。 與她的那個王兄,如出一轍。 來到長沙國后,即便遭到各種冷待,乃至被慕宣卿謾罵,連唾沫都要飛到臉上了,謝長庚也是絲毫沒有動怒,泰然處之。 唯獨這一刻,當看到這個慕氏女對著自己,亦是如此的態度。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陣不快。就如同他剛回家時,得知新婚妻子不告而別時的那種不快。 他的神色,卻顯得更加溫和了。 他凝視著女子那雙漂亮的眼睛,慢慢地坐到了她的身邊。 “慕氏,新婚之夜,我是不該撇下你走了,但你也知道,皇命難為,我身不由己。上月,我終于回了家,你卻已經走了……” 謝長庚頓了一下,用自己能說的出來的最溫柔的語氣,繼續說道:“我知道我母親惹你生氣了。關于戚女之事,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計較。你若不愿,我怎可能違背你的心意,強行將人接來?何況我本也無此意。你我夫婦,你便是再有不滿,等我回了家,有什么不能和我說的?” 慕扶蘭笑了笑,依然沒有接他的話。 屋里一時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