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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摸骨師(懸疑)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于是他順藤摸瓜地查,甚至還動用了自己在本市民宗局的關系,從而發現了這幾個死者都會定期參加教會舉辦的活動,至于有沒有彼此在活動上認識對方,這個實在是查不到,不過從會員名錄來看,他們參加活動的竟然是同一個教會。

    馬天才的發現很有價值,起碼把我們的范圍大大縮小了。以我的想法來看,如果這真的是一起連環殺人案的話,那么根據馬天才的調查發現,那么兇手就很有可能是他們一起參加教會活動的人其中一個。但問題偏偏就出在這里,這個教會是東區規模最大的一個教會,會員數量不少,逐一排查的話,估計怎么也得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恰好時間卻是我們當前最輸不起的資源。馬天才告訴楊洪軍,這個教會的活動基本上是每周都搞,但是每次參與的都是分批的會員,也就是說,這幾個死者參加教會活動的時間,應該不在同一個時段內,所以他們互相認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對于教堂、教會等西洋玩意了解不多,我只知道道觀和佛廟,我甚至在此前很長一段日子都認為教堂只是那些人舉辦婚禮的地方而已,所以多年以來,也從未踏入過教堂一步。如今馬天才給我們的消息雖然大大縮小了范圍,但卻是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領域,所以我仍舊非常犯難。

    楊洪軍在車上跟我說:“凱子啊,我打算等下送你回家之后,就趕回局里去,連夜排查這些會員,是否有跟死者任何一個有私人矛盾,你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希望今晚我能夠有所收獲,這樣子明天你拿著這些新線索,說不定還能有什么新發現呢?!?/br>
    楊洪軍在此前已經被隔離調查了好幾天,本身就沒怎么休息好,現在還要去熬通宵,這身體可怎么吃得消。我心想反正我今晚也犯惡心,肯定是睡不好了。既然都是睡不好,那睡在哪兒都一樣,我就跟你一塊兒回局里吧,咱倆一起調查,輪番休息,也不至于累成狗。

    楊洪軍看我這么仗義,感覺還挺感動的。于是他讓我最好跟家里說一聲,所以在他車子轉彎朝著局里開去的時候,我給我母親發了一條信息,內容大概就是說我今晚在公安局,一切安全。沒打電話是因為此刻我知道他們都已經睡了,就不吵醒她了。

    到了局里之后,馬天才也把他查到的那些有十字架的照片發到了我們的微信群里,楊洪軍跟他說了聲辛苦了,讓他今晚別忙活了,早些休息。順便告訴了馬天才此刻我正跟楊洪軍一起在局里準備通宵奮戰。馬天才一聽,趕緊在群里說道:“那怎么能讓您二位在這樣炎熱的夜晚里孤軍奮戰呢?我老馬也過來?!?/br>
    在等馬天才的時間里,我和楊洪軍已經開始了調查。從中我發現了一個可疑之處。在馬天才發來的那些照片里,的確都能夠找到十字架的身影,但是唯獨第一個死者也就是那個女人照片里的十字架,是一個純粹的十字架,而其余三名死者照片中的十字架,上面卻有著耶穌受難的模樣。

    楊洪軍跟我解釋說,我市的宗教環境比較寬容,正當的宗教活動我們警方不但不會干預,還會抽調警力去保護。東區的這家教堂他曾經是去過的,但是當時只是近期參觀,沒有辦案。那是一個天主教的教堂,這十字架上有耶穌受難的,就是天主教的十字架,而沒有耶穌的,則并非天主教,而是基督教。

    我蒙圈了,因為我一直以來對這兩個教派區分不開,甚至從未覺得它們是兩個不同的教派。楊洪軍告訴我,雖然形式上大同小異,也都是以《圣經》為根基,但是觀念上還是有比較多的不同之處。例如基督教是敬奉三位一體的神明,即圣父、圣子、圣靈,天主教則在這個基礎之上,還多了一個圣母。教會活動方面,基督教稱之為“做禮拜”,而天主教則是“望彌撒”,然后兩個派別教堂里的神職人員,基督教是允許婚嫁的,而天主教則不允許。

    我一拍大腿說道,這就好像是佛教里的出家弟子和俗家弟子,學的都是差不多東西,但是生活形式上有所不同。楊洪軍點頭說道,這么理解也對,只不過這兩個派別互相不認可的地方太多,也都是細節之處,所以不少人尤其是我們國家的人會對它們區分不開。

    于是我問道:“那這個女人的十字架是基督教的,但是她卻參加天主教的教會活動,難道說她可以接受兩個不同派別且有些互相抵觸的教派思想嗎?”楊洪軍搖搖頭說:“那也未必,一個純正的教徒應當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的,除非她根本就不是教徒,起碼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否則怎么會分不清十字架的種類呢?”

    不得不說,這也算是一個新發現,盡管這個發現沒能夠推動案情的進展,但我相信那只是暫時的。在馬天才趕來之后,我跟他分享了這個新發現,他豎著大拇指對我們說道:“您二位可真是絕了,這么短短時間內就能有所收獲,可比我老馬強多了?!蔽乙卜畛兴溃骸澳睦锬睦?,這完全是馬爺您給我們打好的基礎啊…”

    經過一夜的分析,我們未能收獲太多更多線索,但是卻把四個看似單一的案件納入為一個大案,有了明確的時間節點和發生位置,每個人的信息和相關的可疑之處也都系統地排列了出來,眼看天快要亮了,于是我們三個就隨便小睡了一陣,打算等到天完全亮起來之后,咱們就去這個涉案的教堂里看看。

    次日大概上午10點,我們匆匆洗漱了一番,就朝著教堂進發。楊洪軍特意沒有開警察局的車,因為他說咱們今天去只是摸底調查,切勿引起別人的注意,絕對不能讓人家察覺到我們的身份。一切都要低調行事。

    于是我在去教堂的路上,還專門在網上查了一下進天主教堂的一些禮節,以免自己什么都不懂,失禮倒也罷了,在神明面前卻也算是丟人了。

    教堂的房子非常好看,有大大的窗戶,卻有著彩色的馬賽克玻璃。玻璃上用不同的色塊描繪出一些關于這個宗教的圖案,我想大概就跟我們的道觀里常常會繪制一些例如八仙過海這樣的宗教故事,那么這些窗戶上的圖案,估計都是《圣經》里面的故事吧。

    進入教堂后,我們按照臨時學來的套路,在圣水池子沾了點水,然后面朝著教堂里的十字架在自己的身上劃了個十字。不過我卻因為第一次做而微微有些不適應,以至于連劃十字的方向都錯了。我想寬容的耶穌基督應該是不會怪罪我的。

    教堂的空間很高,呈尖頂狀,有許多排木凳子,稀稀拉拉坐著一些信徒,他們都非常安靜,好像各自想著心事。而在十字架下,有一個身著黑色袍子,額頭處綁著一個白色頭戴的女人。

    這個女人我知道,從服飾上看,她是修女。

    第68章 任務

    我曾經看過一些歐美的電影,里面也常常會有關于教堂的片段出現,似乎西方世界的人會有上教堂的習慣。但是我和楊洪軍進入教堂之后,感覺卻跟電影里有些不同。例如在電影里,人們都會雙手十指交叉合攏,面朝著十字架的方向,低頭輕聲呢喃,但是我們看到的這些稀稀拉拉坐在教堂里的人,卻一個個目光呆滯,并沒有那種虔誠的感覺,而更像是盯著十字架,默默地想著心事一般。

    修女一直站在十字架附近的一個講臺邊,好像正在低頭圣經。而就在圣水池邊上不遠的墻上,貼著一張活動時間安排表。我起初的時候就稍微留意了一些,他們的活動基本上都是在星期天舉辦,而且先前的四個死者都是在死前最近的一次參加過教會的活動的。也就是說,這些人在參加完活動后第三天,就各自離奇死去。

    我必須承認的是,在這件事當中我有著不小的主觀性,因為倘若單一地看,我或許只是會覺得這些案件比較古怪而已,畢竟沒用足夠的證據來說明有兇手的存在??稍跅詈檐姷膱猿种?,當幾個案子串聯在一起后,的確有些令人生疑。楊洪軍招呼我找個地方坐下,于是我學著那些信徒一般,傻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但眼睛還是賊溜溜地四處觀察。進入教堂之后,一向有些聒噪的馬天才,看上去也安靜了許多??赡芩季S方式的不同決定了我們這兩個“編外人員”對于觀察到的東西有著不同角度的理解,而馬天才則算是一個福將,看起來庸俗,心思卻非常細密。

    過了一會兒,我們大家都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觀察。隨后馬天才湊到我耳邊說道:“凱爺,那個黑色的木箱子是干什么用的?”說完他朝著講臺邊上的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木頭箱子努了努嘴。我輕聲告訴他:“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用來裝什么東西的吧?!瘪R天才說:“裝東西的容器干嘛還在外面雕花啊,你看那還有門呢!有門就說明有人會從這里進出,難道說這教堂的宿舍有些吃緊,修女就住這木箱子里?”

    明知道他是在鬧著玩,所以我也沒搭理他??晌覀兊膶υ捯脖蛔谖覀兦懊嬉慌诺臈詈檐娐犚娏?,從他的后腦勺轉動的方向來看,他也因為我們的對話注意到了這個木箱子。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鐘,教堂里的人又陸陸續續多了幾個,大家都保持著盡可能的安靜,這樣的安靜伴隨著教堂小喇叭里放出的那種很有神圣感的圣歌,顯得非常莊嚴。這讓我回想起小時候有一年除夕夜里,母親帶著我去了我們本地一個很大的寺廟聽午夜的平安鐘,在鐘聲響起之前,所有人也是如現在一般安安靜靜地等待著,而當方丈帶領著弟子們敲響銅鐘的時候,母親則跟其他人一樣,帶著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朝著供奉的佛像恭恭敬敬地磕頭。

    很快,我看到修女放下了手上的圣經,然后走到那個木箱子邊上,朝著其中一側的窗戶里張望了一眼,然后就走到講臺前對臺下坐著的所有人說道:“在座的諸位兄弟姐妹,我們匯聚于此自是主的奇妙安排,神父已經準備好了,各位可以按座位順序開始告解,以馬利內,主與我們同在?!?/br>
    修女看上去比較年輕,應該不到三十歲,聲音也很好聽,尤其是當她本身就很溫柔平和的聲音伴隨在圣歌的吟唱中,讓我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內心平靜。但是她說的很多東西我都不太懂,例如告解,什么叫做告解?例如以馬利內,那又是什么意思?

    在信息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任何人都沒有理由成為無知之輩?;蛟S多年前當我們不明白一些事情的時候,需要去查閱圖書,或者向有經驗的長輩請教,從而獲取新的知識??涩F如今只要有任何不懂的內容,只需要打開手機在網上一搜,就有無數詳細的解答出來。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是一種幸運跟幸福,所以我拿出手機來,開始搜索。

    之后我才發現,所謂的“告解”,是信徒用一種傾訴的方式將自己的困擾或者罪孽告訴給“主”。而主則在人間有一些“使者”,這些使者就是教堂的神職人員,通常情況下,指的是“神父”。所以當這些生活或者精神遇到困擾的人們,會把自己的困擾通過告知神父的方式,從而轉達給“主”。而剛才馬天才好奇的那個黑色的木箱子,則稱之為“告解室”,那扇門是專門讓這些信徒進入的,神父則從另外一側我們看不見的一面上的門進入,箱子內部一分為二,神父和信徒各在一側,中間有布簾子遮擋,以保護隱私。信徒可以在這里傾吐自己的困惑和罪孽,而神父則不會加以批判,也不會知道對方是誰,只做開導和訓誡。

    而那個“以馬利內”,則是一種音譯,在天主教的詞匯當中,這個詞的含義就是“主與我們同在”的意思。

    不難看出,這個教堂每天都會有較長時間的告解活動。楊洪軍轉過頭來對我和馬天才說:“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們真該坐前面一點,這可得等多久才行啊?!瘪R天才輕聲說:“怎么著楊警官,您也有罪孽要傾訴嗎?”楊洪軍搖搖頭說并不是這樣,而是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楊洪軍低聲說道:“假設先前的那四個死者,都是因為來參加了告解活動,從而在不同的時間將自己做過的一些事情告訴了神父,而神父雖然不知道傾訴者是誰,但是對他們說的內容肯定是有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判斷的。神父雖然是所謂上帝的孩子,但究竟也是凡人啊,如果聽到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那他會不會想要代替主來懲戒這些人呢?”

    楊洪軍這么一說我突然恍然大悟,結合先前摸骨的時候察覺到的這些死者的一些性格缺陷,盡管沒到那種要殺之而后快的地步,但誰又可以保證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呢?再說我們國家的宗教環境其實并不算健康,門檻低了,許多三教九流之人都能夠混入其中,有些甚至可以混到神父這樣的級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楊洪軍的意思,假如這個神父也是一個有心理缺陷或者人格缺陷的人的話,那么聽到一些他不能寬恕的罪行的時候,會不會心生殺意。

    于是我對楊洪軍說:“所以你才覺得我們有必要去跟這個神父隔著簾子交流一下,試探一下對方到底是不是這種有缺陷的人。意思是,現在你懷疑這個神父是殺人兇手是嗎?”楊洪軍說:“懷疑是有的,但是沒有證據,而且目前來看,最容易接近這些人秘密的人,就只有這個神父了。我無法確認這當中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我只是覺得如果不親自調查一下這個神父的話,總是放過了一條線索?!?/br>
    我同意他說的話,畢竟雖然神父有條件知道對方的秘密,但如果他就是兇手的話,殺人應該是要有動機的才對,況且就算是隨機殺人,也不該總挑自己教會的人下手吧,難道說就一點也不怕被人懷疑嗎?我接觸的神職人員很少,神父更加是第一次,心里的敬意是始終存在的,但總是無法親近,覺得他們和我的生活相隔很遙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于是楊洪軍對馬天才說道:“老馬啊,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排隊還需要很久的時間,這期間咱們也不好到處走動,萬一兇手真的在這教堂之內的話,我們的行為是很容易打草驚蛇的。你就趁著現在先去外頭等我們,一邊等一邊跟你的人脈聯系一下,查一查這個神父的底細,既然你有民宗局的關系,這些神職人員都是會在民宗局備案的,并且受到國家的監控跟保護,所以要查到他的底細應當是不困難的?!?/br>
    馬天才點點頭,低聲對楊洪軍說道:“這好辦,我保證給你查個清清楚楚,等下我這邊有回信了,我就直接把這神父的信息發到我們的群里。你們記得把手機調成靜音,別讓人察覺到了?!睏詈檐姶饝?,讓馬天才去了外面盡量找個人多安全的地方,因為現在我們畢竟在懷疑有涉案的現場,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于是馬天才站起身來離開,在臨走的時候,還裝模作樣對著十字架比劃了一個十字。

    馬天才走后,楊洪軍將位置換到了我身邊,然后對我說:“凱子,你知道為什么我要讓老馬先離開嗎?”我一愣問道:“難道不是你說的那樣,讓他先去調查一下這個神父嗎?”楊洪軍點點頭說:“這當然是其中之一,但是你也知道老馬這個人雖然心思縝密,但嘴巴有點藏不住話,如果等一下他進入告解室跟神父說話,有可能三言兩語就被人把話給套走了?!蔽尹c點頭,然后問他說:“那你怎么就知道咱們倆不會被人套話,我無論年紀還是社會閱歷都不如你跟老馬,如果按照你的邏輯的話,該走的是我才對啊?!?/br>
    楊洪軍說:“這就是咱們接下來的時間要思考的問題了,我是警察,應付這種套話的伎倆我是有辦法的,而你則不同,我對你有任務要求?!?/br>
    任…任務要求?

    第69章 告解

    楊洪軍說道:“是,你現在開始就在心里琢磨一個故事,或者你曾經遇到過的某個人的故事,最好是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蔽乙荒樏H?,沒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楊洪軍又跟我補充道:“比如說咱們先前抓的那些犯人,你覺得哪個讓你記憶深刻,你把他的犯罪過程加油添醋地說了,但是把自己假想成是罪犯,演得像一點?!?/br>
    我吃了一驚,然后問他這是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楊洪軍說:“咱們不是說好了要試探一下這個神父嗎?我會給他編一個特別悲慘的故事,例如我人生怎么怎么艱難,聽聽他會怎么開導我,而你則要當一個壞人,犯罪分子。咱們倆肯定是一前一后進入告解室,所以讓他在這兩種情緒迅速轉換當中,或許就能夠流露出一些真性情來。這事還只能咱倆辦,老馬是做不下來的?!?/br>
    我一瞪眼差點就發飆了,我壓低了嗓子對楊洪軍說:“我說楊洪軍你這人也太缺德了吧,哦,你就悲慘得跟個楊白勞似的,我就要當殺人兇手,那如果這個神父真的就是殺人犯的話,那我豈不是很危險?你作為一個經歷過那么多案件的警察,你的犯罪手段可比我高明得多啊,那你這么不來當殺人兇手?”

    楊洪軍說:“我說凱子,我們警察辦案的方式是講邏輯和證據的,如果我這么做的話,對方假如真的是兇手,很容易就跟我產生共鳴,那我豈不是就有暴露的危險?而你不一樣啊,你本身幫我破案的手法就基于玄學,一些有些因果宿命的東西,這神父也是有信仰的人,你跟他說,或許頻道還更貼近呢?!?/br>
    我正想要爭辯,楊洪軍卻打斷我的話說道:“好了好了,你也別推脫了,就算是你真的因此而引起對方的殺意,那不也是正好嗎?這都是在咱們的計劃之中,你被警察保護著,難道還真的殺得掉你?”我心里想著你楊洪軍辦事有時候還當真是挺不靠譜,不過說道保護人,那還是沒什么問題。況且現在認為神父是兇手只是一個推測出來的可能性,并沒有證實,假如對方不是,那這些也都是瞎cao心。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就輪到了楊洪軍,我坐在一邊靜候著。楊洪軍進入告解室之后呆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鐘才出來,看樣子他編了一個挺長的故事告訴神父。走出門以后他沖著我微微地點了點頭,那意思是他已經搞定了,現在輪到了我。這是我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來,但為了顯得我沒有那么生疏,我故意裝出一副比較老成的模樣。但心里懷著緊張和忐忑,鉆進了告解室里。

    這是一個非常狹小且很矮的空間,以我的身高來說,如果站直了身子頭頂會撞到告解室的頂部。不過這個告解室的內部結構,卻跟我先前在網上查到的有些不同。我所在的這一側是沒有燈光的,但是可以從鏤空的門上鉆進來一些微弱的光線,好讓我不至于撞到東西。而當我坐下之后,面前又一塊黑色的布簾子,有些像窗簾的布料那種,沒有很厚,有些透光。而這種透光則是因為在另外一側、神父所在的那個區域里,有一盞燈光也沒有那么明亮的吊燈,所以我能夠透過這層黑布隱約看到神父的輪廓,他頭頂的燈光照射下來,讓我在暗處觀看到他的模樣,充滿了一種神秘感,就好像是真的在跟神說話一樣。

    而相反,就環境而言,我相信他是看不到我的,因為我這邊沒有光線,這個道理就好像是晚上在家關上玻璃窗,打開燈,你從屋里是看不見外面的,但是外面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你一樣。

    隔著黑布看到的神父,是一個比較朦朧的樣子,因為有光而顯得神圣,但是我卻沒辦法分清楚他的五官,無法第一時間用摸骨術做出判斷。不過我想那都不算問題,既然馬天才有把握打聽到這個神父的相關信息,想必照片也是不在話下,而且神父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告解室里吧,總歸是要出來的。

    可能是我一直在想這些問題,坐下后卻遲遲沒有開口說話,只聽見一個聽上去很儒雅的聲音對我說道:“主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在這里是你和主的對話,不必懷有任何的自責、猜測,要知道主會寬宥你,寬宥你的一切的?!?/br>
    神父的聲音很輕緩,有一種讓人平靜的感覺。而他說話的腔調,像極了我上學的時候,學校話劇社團里那些表演,用一種比較刻意在模仿西方人的說話方式的那種口吻,還是會讓我有些出戲。我迅速穩定好自己的小心思,先深邃而悠長地哀嘆了一口說道:“神父啊,主啊,我有罪,我有大罪。這種罪責天天纏繞著我,讓我心神不寧,寢食難安,我認為我已經不配為人,說是敗類都算是抬舉了我,像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主還會愿意救我嗎?”

    我也刻意學著這樣的腔調,而這些都是大學時期看他們話劇社團表演的時候學來的,那時候社團里的學生表演的大多都是一些經典的劇,例如莎士比亞的那種。我記得那段日子搞得我每次回到宿舍,都必須先大喊一聲:“噢~我親愛的朋友們…”

    神父對我說:“主是寬容的,會寬容你的一切。每個人生而有罪,我們的一生都是在不斷贖罪的過程,區別只在于罪惡的大小而已。當你正視罪惡,它就不再可怕,不再是你的敵人,能變成溫和、忠誠、馴良的仆人?!甭犐窀高@么說,感覺有點象是在跟一個深諳禪理的老和尚說話一般,只不過他的腔調不是老和尚那種拖長了音調,晦澀難懂罷了。

    我接著對他說道:“可是我罪大惡極,不敢胡亂開口,害怕隔墻有耳,把我的秘密聽了去,然后告發我?!鄙窀敢琅f一副平淡的語氣,寬慰我道:“孩子,你直說就是了,你與神之間的告解,是不會有人傳出去的。今天就算你是個殺人犯,你告訴了我,我也不會向任何人告發你,這是我們教廷的規矩。你沒什么好擔心的,你總不會是個殺人犯吧?”

    我說:“神父,您還真是說對了,我就是一個殺人犯。時至今日,我已經殺了三個人…”

    接下來的時間,我把我經歷過的第一種和第二種殺人案中,罪犯那令人發指的殺人手段和我們事后的調查結果,盡量挑壞的告訴了神父。尤其是在我說道第二個殺人兇手許某用福爾馬林浸泡尸體,并將尸體沉入池塘這一段,更是加油添醋,把我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我自己都會害怕的人。

    我越說越帶勁,越說越入戲,以至于精彩之處我刻意把自己說得一副早已心理變態至極的樣子,甚至還有那么短短幾秒鐘,我還真把自己當成那個殺人兇手了??礃幼游夜媸翘熨x異稟,當初上學的時候沒有去參加學校的話劇社團,絕對是全校的一個巨大損失。

    最后當我說完了這個如天書般的故事,由于太過戲謔,我實際上很擔心神父會不相信我,覺得我是個撒謊的人。但是按照神父和信徒之間的約定,在告解室里面互相是要坦誠的,神父自然無從得知我坦不坦誠,但我相信如果他的職業素養足夠高的話,即便覺得荒唐,還是會相信我的話的。

    果真,我說完后隔著黑布觀察著神父,他看上去有些無所適從,甚至有種微微的緊張感??磥砦蚁惹澳切┛膳碌墓适?,已經嚇壞他了,而他正在努力試圖找回他心里的那份平靜。我心里其實也挺愧疚的,如果這個神父并非犯罪嫌疑人,我用這樣的謊言耽誤他的時間,這也太缺德了。我這樣的人將來若是真的要信教,估計主也不會愿意收下我了。

    隔了十多秒鐘,神父悠悠地說道:“主的孩子,主謝謝你的坦誠相告,你所犯下的罪孽太深,已經不是我能夠做出開解的了。但是盼你能夠迷途知返,盡早正視自己的罪行,并為此贖罪,否則將來等待你的不是地獄,而是煉獄?!?/br>
    煉獄我倒是聽說過,具體難以形容,簡單說,就是地獄中的地獄??礃幼酉惹澳且环巵y造,這罪惡已經重到連地獄都無法容下我了。于是我問神父說,主啊,我還能有救贖的機會嗎?神父說道:“只有太陽的烈焰才能融化內心的惡念,只有極地的冰水才能洗凈心中的罪惡,重新做人很難,但決定重新做人更難。主的孩子,這就去吧,找一條路去贖你的罪,主在這里等著你涅槃重生?!?/br>
    說完咔嚓一聲,神父就關閉了他那一側的吊燈,于是我再也看不見他的輪廓。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已經結束了與我的對話,讓我不必再說下去了。估計這當中多少有些個人情緒,他應該也是不愿意在跟我繼續交談了。

    于是我說了身謝謝神父,謝謝主,就打開門走出了告解室。

    教堂里還有剩下排隊要告解的人,我一看,并未發現楊洪軍的身影。于是摸出手機來看,發現他給我發了信息,讓我告解完成后就去教堂外面找他。于是我學著馬天才的樣子,面朝十字架比劃了一番,然后走出了教堂。

    第70章 履歷

    出了教堂以后,老遠就看到馬天才在朝著我揮手,楊洪軍已經回到了車上,而馬天才看上去有些高興,似乎是剛剛的那一番調查,被他查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于是我鉆上了車,楊洪軍開車朝著公安局的方向而去。沒走多遠楊洪軍就對馬天才說道:“老馬,你把你剛剛查到的內容發到群里,讓凱子看一下?!彪S著手機一響我拿起電話就開始查看,馬天才或許別樣本事沒多大,說起打探消息,那可真心算是一把好手。他發過來的內容除了有這名神父的照片和姓名,還有社會履歷,家庭背景等。因為在我們國家神職人員入職之前都必須經過比較嚴格的政治審核,以免有不法分子利用宗教的名義煽動顛覆我們的國家政權。

    這些信息都是紙質檔案翻拍傳過來的照片,從格式上來看,應當是這位神父入職的時候在國家民宗局的備案檔案。神父姓周,本地人,生于七十年代初期,農村家庭出來的孩子。十歲的時候父母相繼病亡,在他的上面有一個精神失常的jiejie,下面有一個比他小五歲的弟弟。父母去世后三個孩子都被接管救濟,jiejie因為本身精神殘障的關系一直被關押式治療,現在已經查不到蹤跡了。周神父在十三歲那年拒絕了政府的救助,帶著年幼的弟弟回到農村老家,自己當爹當媽地把弟弟撫養長大。他自己沒有去上學,幾年下來種地的錢全都讓弟弟去上學去了。弟弟也是有出息的人,如今已經成家,在我國南方一個經濟特區從事金融工作。周神父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偶然接觸到天主教會,從而找到了歸屬,多年來一直服務于教會工作,分別從事過執事,修士等工作,勤勉誠懇,任勞任怨,因為受到眾人的尊重,雖然小學都沒有畢業,但多年來讀書識字也進修了不少,被教區的主教破格提拔為神父候選人,后來轉為正職神父。

    這份簡歷看上去還是挺沉甸的,實在難以將這樣經歷的人跟殺人兇手聯系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就是兇手的話。

    而我看了看神父的照片,照片上的這個看人看上去憨態可掬,微笑著,眉目間傳遞著一種慈愛的感覺。他的額頭相對比較寬,但發際線比較低,只是頭顱兩側的頭發顯得有些稀,額頭上有不少皺紋,皮膚也看上去稍微有些黝黑。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小時候吃過不少年頭的苦的緣故。眉心很正,兩側眉毛比較濃密而且很粗,這樣的人大多性格比較憨厚,不太懂得變通。而眉尾下半邊緣恰好沿著眉骨形成眼窩的形狀。這如果放在我們國家的宗教里,叫做有“仙人骨”,意思是這類人秉性比較好,加以修煉是可以成仙成佛的。周神父的整個臉看上去上寬下窄,臉頰雖然在微笑,但顯得有些朝內微微凹陷,以至于他下頜骨靠近腮幫子的那個拐角處就特別明顯。鼻頭較大,但山根往鼻尖方向的鼻梁微微有些朝著左面歪,鼻子兩側和顴骨之間有一個較深的夾角,笑起來的似乎更是會出現一條縫。這樣的人常常被堪稱心思細膩,細膩到有些敏感。這和先前那幾位死者的共通特性幾乎如出一轍,由于是在微笑,扯動了嘴唇的肌rou,所以我無法區分上下唇的厚薄關系,但是他的下唇正下方、下巴的正上方,有較之常人更深的一個小小凹槽,凹槽里有稀稀拉拉的一些胡子。

    這樣骨相的人,往往有著大智若愚之征,或許表面上看不出來,內心深處還是很有韜略。說得通俗且難聽一點的話,就是說這樣的人很有可能是個兩面派,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而能夠走進他背后的人,大多也都是和他差不多或是他能夠信任的人。

    雙下巴,下巴上有不少剛剛刮過胡子,但又在表皮底下若隱若現的青色。下巴外凸且有兩個明顯的rou球,這是有福的人,我想這一點已經從教會信徒對他的敬重中得到了體現,而不管是中國還是西方,當一個人受到對方的尊敬甚至是崇拜的話,那說明這個人積累了比起常人更多的所謂“福報”,否則的話,是消耗不起的。

    整體而言,周神父的骨相還算是中規中矩,比較正常,若是硬要把他跟著幾個按鍵關聯在一起的話,實則在我看來還是有些稍顯勉強。大不了就是有點心口不一,兩面派,但現如今我們遇到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內,有誰又不是這樣?我們在人前客氣人后罵娘,無非就是一種隱藏自己和保護自己的方式罷了,就算是有的人更加極端,也不至于要到去殺死對方的地步吧?那無論怎么說,都顯得有些過頭了。

    看過之后,楊洪軍問我覺得有什么新思路沒有。我搖搖頭說不能說沒有,只能說價值不大。接著我告訴了他和馬天才我剛才在告解室里演的那出戲。逗得馬天才在車上哈哈大笑,讓我也忍不住有點好笑。我告訴楊洪軍和馬天才:“我說道最后的時候,我都差點一度認為我真是那個殺人兇手了,而且雖然隔著布簾子,但我感覺那位周神父還是被我的這一番話給嚇著了,到后來都沒怎么給我開導意見,直接就讓我找一種方式去贖罪了?!?/br>
    楊洪軍也笑著說:“是啊,你說的內容來看,估計也不是主能救得了的人了,主都沒辦法,這神父更加是沒轍。這周神父也算是很坦誠了,不過我說凱子,從現在開始你可得多多留神了。假如你的那些所謂的罪行已經觸怒了這個神父,而恰好這個神父又是真正的兇手的話,沒準現在就已經盯上你了?!?/br>
    我哼了一聲說那能有什么辦法,還不都是你讓我這么做的,你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想辦法把我保護好。楊洪軍告訴我,肯定是要保護的,但是你難道沒察覺到一件事嗎?我問他察覺到什么。

    楊洪軍說:“我們雖然進入告解室的時間很晚,但是我們并不是最后一個進入的,在我們之后,至少還來了好幾個人,都是排隊等著進去告解的。而神父只有一個,你在告解室里面只是說了你的罪行,并沒有跟對方透露你的姓名和信息,也就是說,這個神父在光聽完這些內容的時候,是無法知道你是誰的?!?/br>
    我點點頭說是啊,這有什么好特意去察覺的,這不明擺著的事嗎?楊洪軍接著說:“倘若周神父真是兇手,而你也觸怒了他,讓他動了對你的殺心的話,在不明你身份的情況之下,你覺得對方會怎么做?”我一愣,這才想起來,如果我是周神父的話,我或許會在我離開告解室之后,偷偷跟著出來,起碼先把我的樣子記住才行。而我當時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回頭去看,這一點我還真是忽略了。

    楊洪軍說:“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神父的職權是有限的,看一眼也許就是留個印象,估計此刻對方斷定你還會再回去找他,到了那個時候,搞不好就要套取你的一些信息了,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那么毫無疑問,他的嫌疑人身份就算是坐實了一大半?!?/br>
    我問楊洪軍萬一人家只是出于關心才這么問的呢?楊洪軍搖搖頭說:“就好像咱們剛才說的那樣,你說的那個故事雖然聽上去荒唐,但是都是咱們實實在在經歷過的事件,正因為有真實性作為基礎,所以你在轉達給他的時候,他才會相信。我認定此刻他是買了賬的。告解室存在的意義就是在于保護事主的隱私和秘密,天主教廷也有明確的規定,即便你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狂足夠槍斃一百回的那種,在告解室里對神父坦誠罪行,神父即便是知道你罪大惡極,也不能夠去告發你的?!?/br>
    楊洪軍頓了頓說道:“如果這個神父真的如履歷上說的那樣,是個嚴格遵守神旨的人的話,這個硬規定他是萬萬不肯去觸犯的,所以他肯定不會追問你的信息以確鑿你的身份,如果他這么問了,那必然坐實兇手身份!”

    果然專業的刑偵警官就是不一樣,句句專業,邏輯清晰。不像我一樣,只能順藤摸瓜,還不知道摸到的是好瓜還是爛瓜。我問楊洪軍咱們現在該怎么辦?楊洪軍說:“等下回到局里,我就會讓我們組里的人秘密盯住這個周神父。倘若他就是兇手的話,那么出來犯案不可能隱形吧,到時候就見機行事,察覺到他有任何不軌舉動,我們立刻就會抓了他的?!?/br>
    雖然楊洪軍說得信心十足的模樣,但是我還是隱隱感到一陣不安。要知道我可是十幾分鐘前才給這個神父留下了極為惡劣的印象,兩天后如果他真要殺人的話,我想他此刻最想殺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于是我開始后悔了,媽蛋我又著了楊洪軍的套兒。

    第71章 胖子

    警察局里尤其是楊洪軍這一組的人馬當中,不少人都是跟我和馬天才打過照面的,知道我們和楊洪軍出于一種合作方式,但是并不知道是怎樣在開始合作。因為警隊內部有比較嚴格的保密制度,所以互相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會多問什么。大概這么久以來,都認為我和馬天才只是楊洪軍的其中一個線人吧。

    楊洪軍跟其余同事交代了任務,讓他們分成兩部分人馬,一隊去盯住周神父,一隊則和以前一樣保護我和我的家人。馬天才因為全程都幾乎置身事外,所以他是我們三個人當中最安全的一個。算了算時間,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就恰好距離東區上一次死亡案件一個禮拜的時間,我們初步懷疑的對象則是周神父,至于懷疑的理由其實多少有些牽強,但是在大量缺乏其余佐證的前提之下,我們能夠找到這點線索,也算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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