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傅尋心里有了準備,見到玉佩那刻并沒有太多驚訝。 他伸手接過,指腹輕輕摩挲著玉質的表面,眼神從白玉的結頭往下,細細匹對玉佩的云紋和水紋。 每一處的手感,包括瑕疵處的裂紋開口都一一符合。 曲一弦端不動太師椅,只能將就的倚著門框看他做鑒定。 他專注時,是摒棄一切干擾的專注。眼里除了手里的那枚玉佩,似再看不到別的存在。 那雙眼,又黑又深,清澈得倒映著勾云玉佩的倒影。從棱到角,從線到框,他眼神落在哪,哪就仿佛有光芒。 男人,果然還是得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里發光發熱才顯得帥。 傅尋這個男人,其實已經打破了曲一弦對大多數男人的定義。他本身就長得好看,無論是吊兒郎當不正經時還是痞氣不馴矜傲時,都有不同的男人味。 他像是沒有缺點,你挑不出他性格上的缺點,也挑不出他為人處世的缺陷。 家世好,教育好,身世背景及他自身都屬于金字塔頂尖最優秀的那一批。 所以,他看上她什么了? 她這人倔起來不通人情,誰說都不聽。傲起來,比起男人也不遜色,非要爭個高低,論個長短。性格又還別扭,一旦被踩到痛處,管你有意無意,先揪過來打一頓。 和她在一起,得有非常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得讓她心生崇拜和敬畏,以及擁有能令她懸崖勒馬的威懾力。 傅尋不是不符合,而是太完美太契合,反而令曲一弦有些望而生畏。 曲一弦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初動還有些不適的春心,轉身窩進了太師椅里。 不遠處,是袁野跟在伏泰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期間隱約夾雜了伏泰斷斷續續的笑聲。 曲一弦沒心思聽袁野怎么取悅伏泰的,心里隱約覺得,袁野這人……挺適合給別人當兒子的。瞧他討伏泰歡心那樣,就差填張表進人家戶口本了。 她胡思亂想著,沒留意傅尋已經掌完眼,正朝她看來。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掀著茶碗蓋,拂茶葉玩。 等察覺到傅尋的視線,她愣了下,問“怎么樣???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 傅尋沒立刻回答,他似尋思了幾秒“這塊玉,你從哪得來的?” 他心里其實有了大概的答案,應該和曲一弦當時在可可西里提的“有個朋友”一致。 他太冷靜,曲一弦試圖猜他情緒無果,淡了聲,答“姜允來西寧那晚,我送她去酒店,酒店在莫家街附近。我順路,進了莫家街一家古玩店。老板推給我的,說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br> 現在想想,當時的情景其實有些詭異。 這枚價值連城的玉佩,在他手里像是燙手山芋一般,他恨不得曲一弦立刻買下。又擔心太急切適得其反,耐著性子和她周旋著。 不等傅尋問,她又補充“他出價八千,我對半砍到四千。想想覺得還是貴了,又反悔,往下折了一千?!?/br> “這家店開了兩三年了,老板我不認識。莫家街我比較熟的是特產店,常去代購?!彼肿煲恍?,問“還有什么想知道的?” 傅尋轉眸看她,嗓音越發低沉“你買了這玉佩的事,還有誰知道?” 饒是曲一弦有心理準備,覺得這玉佩□□成是真品了。此刻聽他話里的肯定,心里仍是忍不住咯噔一聲。 她沉默了幾秒,抬眼和他對視“……他們在找的,確定是它?” 傅尋目色淡然,很慢很慢地點了下頭“是它?!?/br> 他捏著那枚玉佩在指間一轉,遞回去“它現在歸你?!?/br> 曲一弦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勾云玉佩,又抬頭看了看他,問“什么意思?” 傅尋似笑了下,極勾人道“命中注定?!?/br> 第59章 傅尋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還暗有所指的,曲一弦更不敢接了。 她雙手環胸,坐在太師椅里動都沒動一下“我起先不知道這玉佩就是你在找的勾云玉佩,現在知道了,自然沒有當做這事沒發生過的道理?!?/br> 本金也不想要了,這會只要跟這玉佩沾上點邊,曲一弦都覺得燙手。 生怕傅尋還要糾纏這個話題,她移開視線,往屏風后暗示了眼“你不需要用儀器再鑒定下?” “不用?!币娝幌胧?,傅尋也不勉強,他把玉佩放在她手邊的檀木桌上,“貂蟬有個別稱?!?/br> 他突然換了話題,曲一弦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看了他幾秒,她才問“什么別稱?” “叼財?!?/br> 曲一弦“……”別告訴她,貂蟬就是取的“叼財”的諧音。 她話雖沒說出口,但臉上的表情實實在在出賣了她。 傅尋的唇角勾起個似有若無的笑容“這小東西貪財,眼亮?!彼m當地把那枚玉佩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勾云玉佩,不想被那小東西發現了?!?/br> 曲一弦目瞪口呆,不過她的情緒向來藏得好,表面只是怔忪了幾秒“它還偷這個?” “但凡叼得動的?!备祵づe例,“我丟過玉扳指,羊脂玉玉鐲,有個它很喜歡的鎏金彩瓶,搬不動,就天天鉆里面睡覺?!?/br> 曲一弦沒察覺傅尋這是在和她玩文字游戲,聽得嘆為觀止“這小東西,日子過得比我還好啊?!?/br> 她拿起勾云玉佩,擦了擦云紋,小心裝進絨布里遞回去,笑得溫柔又無害“我不信它還能有雙透視眼?!?/br> 她本以為發現勾云玉佩是件大事,傅尋就算相信她的那番說辭也少不了仔仔細細地盤問。但沒有,他只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相信了。 好像找回勾云玉佩只是一件比今天不起風沙稍微重要一點點的事。 她心里有疑問,表情也不顯輕松,斟酌了片刻,仍是沒管住嘴,問道“玉佩找回來,你好像并不重視?!?/br> 傅尋在她左手邊坐下,隔著屏風,隱隱能看到前面晃動的人影。他低頭,優雅地呷了口茶水“現在還不到輕松的時候,你應該察覺了,有人在背后起水?!?/br> “是?!边@也是她為什么果決地選擇把勾云玉佩交給他的原因。 但凡會鬧得滿城風雨的事,背后沒人推手,她打死也不信。 “東西先收起來?!备祵し畔卤?,示意了下前頭攢動的人影。 他一副鐵了心要她保管的架勢,令曲一弦無奈之下,還是先把玉佩收了起來。確定了這是真品,她都沒敢下手重拿,連放回內襯里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磕著硌著,賠不起。 “下午,讓袁野回一趟西寧。去你買玉佩的那一家,看看店還在不在。如果在,得找人盯著,看看上門的是裴于亮還是權嘯?!彼穆曇魤旱脴O低,語氣里的肅殺之意饒是曲一弦也聽得渾身一凜。 她抬眼,對上傅尋清亮的眼神,微微一頓“你懷疑這個推手是權嘯?” “不是懷疑?!备祵ふf“就是他?!?/br> 權嘯要是不跑,傅尋可能對這么個小角色還沒什么印象??伤芰?,還是在這么敏感的時期,想讓人不想都不可能。 他習慣性看事情不止看表面,而是更深更遠地看到更遙遠的以后,曲一弦沒留意的地方,他恰好,一個不漏。 他的手指在茶碗蓋上沾了點水,在桌上寫了個“沈”字。 他的字和他這個人一樣,帶著隱藏鋒芒的銳意。 曲一弦只看了一眼,腦中毫無頭緒的線頭瞬間有一雙手推動著牽引著,一環一環搭扣上了鎖鏈。 沈芝芝!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活在權嘯的講述里,她是架在權嘯和裴于亮之間的橋梁,相比裴于亮這位“老雇主”,權嘯和她的關系更牽扯不清。 那怎么能忽略掉,她在這中間的作用? 她的死,足以說明她牽涉其中,泥足深陷,到了不得不被人解決的地步。 她重新琢磨著傅尋剛才的那番話。 權嘯是幕后推手,況且他還是個慣犯,曾經為了金甌永固杯,指使沈芝芝仙人跳,攪得西城鑒定所退出敦煌的古玩市場。 那這次有沒有可能,也是同樣的情況? 權嘯為了勾云玉佩,指使沈芝芝接近裴于亮,趁機偷走了勾云玉佩? 可是說不通啊…… 玉佩怎么會流落到西寧的莫家街,又被當做不值錢的劣質玉賣給她了? 曲一弦確定自己只是隨機事件,如果不是她當晚心血來潮去逛古玩店,這枚玉佩指不定現在到了誰的手上。 細枝末節太多,曲一弦一時想不透。她抬腕看了眼時間,見已接近三點,沒再耽誤“我先送姜允去鳴沙山,你和袁野是繼續留在伏叔這,還是回酒店?” “酒店?!备祵じ鹕?,“我去叫袁野?!?/br> 到了酒店,兵分兩路。 曲一弦先送姜允去鳴沙山。 “鳴沙山的日落很有名,你要是看日落,得在鳴沙山待到八點……” 話沒說完,姜允打斷她“我對日出日落的沒興趣?!?/br> “行,那就老規矩。你想回來了,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你?!鼻幌以诼愤呁\?,看她收拾東西下車時,叫住她“你相機,做保護措施了嗎?” 姜允怔了下,隔了半秒,搖搖頭“沒?!?/br> 曲一弦笑了笑,善意提醒“我建議你干脆放在車上,沒做保護的相機容易進沙子?!?/br> 姜允猶豫了幾秒,搖搖頭“我還是帶著?!?/br> 曲一弦點點頭,輕飄飄來了句“也是,畢竟是吃飯的家伙?!?/br> 姜允沒聽清,等她再問時,曲一弦彎唇一笑,輕聲說“注意安全?!?/br> 姜允眉心微蹙,見曲一弦一副不愿意多說的樣子,她頷首,背起她的雙肩包離開。 過了馬路,她左轉進了景區門口的小賣部買水,透過木棍支起的木窗掀開掛在貨架上的遮陽帽往外看了眼。 曲一弦的車還停在樹蔭下沒走。 她看過去那一眼,似和坐在車里的人視線相對,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刺激得她背脊一涼,敦煌午后的暑熱里,她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姜允趕緊松手,放下遮陽帽蓋住自己。 心臟還嘭嘭跳個不停,她頭皮發緊,從冰柜里拿了瓶冰的礦泉水,付了錢。喝了幾口后,她靠著窗,又掀起遮陽帽的帽檐往外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