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放著玉佩的內襯口袋像自己有了溫度似的,微微發燙。 隔著一扇車門,她裝作不經意般,問“勾云玉佩的云紋都是獨一無二的?” 傅尋眉梢輕動,不答反問“為什么這么問?” 曲一弦扯了句“看你畫得這么熟練,跟批量生產似的?!?/br> 傅尋低笑一聲,說“這個玉佩我隨身帶著,帶了很多年。從里到外都摸透了……”他一頓,似有所指“哪怕是完美的復刻品我也能一眼看出來?!?/br> 曲一弦沒接話。 她又看了兩眼紙上的勾云玉佩,說“我先去接姜允了?!?/br> 傅尋頷首,目送著途樂駛離院子,他收起筆,轉身進屋。 敦煌的風沙大,曲一弦習慣性緊閉車窗開空調調溫。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煩意亂,看誰都不順眼。 搶道的大眾;慢得跟蝸牛一樣也好意思上路的普拉多;還有隔壁那輛在幾條道上穿來穿去不守規矩的凱迪拉克。 她本還只是瞇著眼,慢剎等著過紅燈。眼看著紅燈倒計時進入最后三秒,她剎車一松,緩速等著前車起步后,隨前車跟行。 不料,本在隔壁車道行駛良好的凱迪拉克突然越過白線,直接加塞。 危險到只有幾寸安全距離的車距下,曲一弦下意識猛踩剎車。 途樂剎停的同時,路口的紅燈一跳,所有車輛通行。 凱迪拉克的車主車窗半降,手搭在窗舷上輕輕敲了敲,如示威般,絕塵而去。 立體環繞式的車聲催促里,曲一弦瞇了瞇眼,眼底的銳意一閃而過。 陽光一烤,擋風玻璃跟聚火點似的,燙得她脾氣一下就上來了。 別她? 小爺今天就教你“悔不當初”四個字怎么寫。 曲一弦起步,掛擋,在擁擠的車流中如一尾魚,擺著魚尾,靈活地穿梭在車道之中。 很快,她追上凱迪拉克。 駕駛座的車窗降下,她側目,斜睨了眼凱迪拉克深黑色的車窗,油門一踩,競速般猛超對方一個車身的距離,方向斜打,越過虛線擋在它的車前,不輕不重地踩住剎車,亮起尾燈。 極近的車距下,對方似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猛踩剎車拉開車距。 曲一弦透過后視鏡瞄了眼,閑閑地松了剎車繼續往前走著。眼看著凱迪拉克重新提速,她車屁股一甩,又一次牢牢擋住他的去路。 曲一弦愛玩車,在駕校的時候就不老實。后來到西北帶客后,既為了顧客的體驗,也為了安全第一,車速始終中規中矩。 即使在抓違幾乎嚴苛的甘肅境內,她的違章記錄也比當地土著要干凈。 但這并不代表,沉睡的老虎會一直沉睡下去。 凱迪拉克在前期報復性的想要反超反別時期就被曲一弦鎮壓得無力反抗后,徹底失去斗志,越開越慢,最后干脆躲進了緊急停車帶。 曲一弦犯不著為教訓他耽誤事,隔著一條右轉車道看了對方一眼,繼續直行。 到莫高窟景區停車場時,姜允還沒到。 她給曲一弦發了條微信,說自己在景區的擺渡車上,大概五分鐘后能和她會合。 五分鐘,足夠曲一弦想明白很多事了。 她從沖鋒衣的內襯口袋取出玉佩,邊回憶著傅尋的那副素描圖邊找玉佩上與其匹配的玉紋和天然水紋。 能對上的,十之八九。 她又摸索著去找傅尋之前提過的玉紋瑕疵,她對古玩沒有研究,看玉也只根據自己的喜好判斷。 這枚玉佩的工藝粗糙,紋飾簡單,就連玉色都是通體白色,那白像羊脂玉,不那么通透,隱約還有些絮狀的玉色沉淀。除了能看出時間久遠,別無特點。 就這個東西,值幾百萬。 也就這玩意,攪得她平靜的生活人仰馬翻,什么人都能找上門來。 她曲指,輕彈了一下玉身,清脆的玎珰聲里,她咬住下唇,有些為難地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之前她還只是猜測手里的這塊玉和傅尋尋找的勾云玉佩有關系,那今天……她基本能確定,這塊玉和傅尋有千絲萬縷,扯不清的關系。 曲一弦雖然還沒弄明白這價值連城的勾云玉佩是怎么落到西寧莫家街的古玩店里,又怎么機緣巧合地正好被她買下了,但結合這么多天里發生的事情,她手里這枚一直被她當成劣質品的白玉,就是鬧得敦煌滿城風雨的勾云玉佩無疑了。 可是…… 幾百萬呢! 算除本金三千,這完全是血賺啊。 曲一弦心尖癢癢的。 她翻來覆去地打量著這枚玉佩,不是嘆氣就是惋惜,一副生生剜rou的不舍狀。 就這么還給傅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本金要回來…… 遠處,有一輛擺渡車從道路的盡頭緩緩駛入景區。停穩后,前后車門打開,陸續有乘客下車。 曲一弦遠遠瞥了眼,見姜允下車后,東張西望的,邊收起玉佩邊摁下了喇叭。 接到姜允后,曲一弦將她送回酒店。 “酒店中午會餐飲,自助餐三十九一位,菜色比較普通,你可能不會喜歡。如果想要吃點敦煌特色的,沿七星大酒店直行,過大圓盤反彈琵琶的雕像大約一公里就是沙洲夜市?!鼻幌覐能嚩道锩鰝€地圖遞給她“地圖里有我標出的特色餐飲店,幾家驢rou黃面都是敦煌的老色號了,還有東鄉人開的手抓羊rou館,羊rou和烤串,味道都不錯。當地還有個杏皮水,味道有些酸酸甜甜的,你應該也會喜歡?!?/br> 姜允接過,粗粗打量了兩眼,問“那你呢?” “我?”曲一弦分神看了她一眼,回答“在敦煌你不用管我伙食?!?/br> 姜允點點頭,沒再多問。 她安靜下來,曲一弦反而有些不習慣,她趁著等紅燈,叮囑“鳴沙山的行程是下午三點,午休時間很充裕。你吃過午飯后可以休息一下,三點我會準時在停車場等你,送你過去。你一個人,外出活動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聽明白了?” 姜允懶洋洋地哦了聲,嘀咕“我陽關和漢長城遺址都沒去呢?!?/br> 曲一弦沒接茬。 她把車停在酒店正門口,沒熄火,只拉了手剎,示意她可以下車了。 姜允有些不滿,她噘著嘴,很不高興地推開車門。 曲一弦看著她進酒店后,掉頭,原路折回北城典當所。 昨天姜允選擇讓她繼續帶線后,曲一弦就把話撂清楚了,大柴旦到敦煌的路程她不收錢,直接折現退給她。 任是姜允如何不滿,昨天既然沒談妥,今天更不可能讓她翻案重談。她哪來那么多黃金時間,陪她在敦煌到處兜圈子。 等明天去完張掖,后天走祁連山回西寧,她正好回莫家街一趟。 到北城典當所時,正值開飯。 她的車剛停進院子里,伏叔就迎了出來,招呼她趕緊進屋吃飯“就等你回來了?!?/br> 飯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菜。 主食是老字號的驢rou黃面,配了涼拌拍黃瓜和涼拌紫菜。主菜有一碟驢rou,一碟炒腰花,還有一碟像是蒸得鹵雞爪。 曲一弦還沒坐下,已經被勾得食欲大振。 她洗了手,坐到空位上后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傅尋右手邊的這個空位好像就是他們特意留著給她的。 人到齊后,舉筷開飯。 袁野這個馬屁精,從下第一筷開始,就在狂拍馬屁“伏嬸,你做菜太好吃了。這個涼拌紫菜很開胃??!” 被稱為伏嬸的女人笑瞇瞇地關愛了袁野一眼“那就多吃點?!痹捖?,她的眼神落到曲一弦身上,緩緩道“今天準備匆忙,也不知道你們愛吃什么,就隨便做了點。不要拘束,喜歡的讓寸寸給你夾?!?/br> 曲一弦陡然聽到“寸寸”這個名字時,險些把自己給嗆到。 她手忙腳亂地扯了紙巾掩唇,邊用眼神觀了眼身旁的傅尋,無聲地用眼神交涉“這寸寸說的是你?” 后者云淡風輕地點點頭,用公筷往她碗里夾了一筷子的涼拌紫菜“這個開胃,多吃點?!?/br> 曲一弦樂了。 她咽下嘴里那口米飯,問伏嬸“傅尋的小名叫寸寸???怎么來的?” 一旁的袁野,默默豎起耳朵旁聽。 他曲爺真有膽色啊,敢當著尋哥的面就打聽人家的小名怎么取的。 伏嬸看了眼傅尋,笑道“說起名字,那可有得說了。寸寸的父親傅望舒先生一生都致力于尋回流失海外的國寶,所以他夫人懷孕那年,就以‘尋’字表達這個期翼?!怠汀畬ぁ侄加袀€‘寸’字,寸寸這名字可愛,便一直這么叫下來了?!?/br> 袁野插嘴道“伏嬸,那傅老先生和他夫人是不是沒想到,我尋哥以后長得跟可愛完全沾不上邊???” 被開玩笑的傅尋淡淡的瞥去一眼,暗含警告。 袁野到底還是慫,趕緊閉上嘴,扒了一大口飯。 伏嬸見幾個年輕人的互動,笑了笑,說“男孩長大么,總該要長得成熟穩重些,否則怎么給他的女人安全感。小弦你說是不是?” 無故躺槍的曲一弦“……” 她瞥了眼傅尋,認真道“傅尋這長相……哪有安全感?” 傅尋夾rou的動作一頓,親自上陣“我長得哪里沒有安全感了?” “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你這種長得好的,前仆后繼……”曲一弦咽下一口驢rou,指了指袁野“你看袁野,濃眉大眼的,五官一個不缺,周正之中還略顯兇相,這才叫男人味啊?!?/br> 袁野沉默數秒,沒忍住“曲爺,你這是在埋汰我長得不好看?” 他偷瞥了眼傅尋,總覺得后頸被誰給拎住了似的,涼颼颼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脖頸,辯解“誰照鏡子的時候不希望自己長了我尋哥的臉啊……你別瞎扯,該讓伏叔和伏嬸誤會現在的年輕姑娘審美都不行了?!?/br> 傅尋倒沒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他和伏泰聊了些都蘭古墓的近況,從九層妖樓到最近被盜的墓葬。太多專業術語,曲一弦聽得一知半解。 吃完飯,曲一弦的心理建設也做得差不多了。 她特意支開袁野,找了個沒人的地,把勾云玉佩取了出來。 她居無定所,大多在路上浪跡。 行李少,隨身攜帶的東西大多扛打扛造,唯有這枚玉佩,她里三層外三層地用絨布包起來。 她寶貝似地把勾云玉佩遞過去,臉上的表情還有些別扭“你瞧瞧,你在找的勾云玉佩是不是我手里這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