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他知道曲一弦被他徹底惹怒了。 但眼下,好像除了陪她吵一架,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了。 “嚴格說起來,我的專業應該在鑒定方向上,和追查勾云玉佩沒有太直接的關系?!彼蛄嗣虼?,再開口時,聲音壓低,語氣微沉:“你該審視的方向,應該是我是否真心追求你?!?/br> 曲一弦:“……” what? 曲一弦短暫的當機后,整個人猶如置身于熱火中烘烤。 她不敢置信地問:“你剛說什么?” 這種不正式的場合,傅尋沒打算再重復一遍。 他微揚了揚眉,說:“我先去給你拿吃的,如果權嘯的那些話你有需要梳理的,或者另有什么疑問,可以隨時來隔壁找我?!?/br> 他開門出去,走到門口了,又想起什么,轉身,說:“準備下,明天我帶你去見伏泰?!?/br> 曲一弦的腦子有些亂,她頭一次有種信息太多,處理不過來的抓瞎感。 她急問:“見伏泰干什么?” 伏泰就是傅尋在敦煌的眼線,曲一弦聽說過他,他是敦煌古玩圈的地頭蛇,也是項曉龍那天去過的敦煌西城古玩鑒定所的負責人。 依據權嘯和傅尋的對話推斷,伏泰是賞飯給權嘯吃的人,而伏泰又是傅尋培養起來的人。只是伏泰除了能威懾權嘯,和項曉龍的事又有什么關聯? “你不是覺得權嘯不老實嗎?”傅尋問。 曲一弦啞口無言。 她表現得有這么明顯? “見到權嘯之前我不太肯定他和伏泰是否認識,這個人我沒聽說過。但權嘯進門后,對我的恭維……想想也只有伏泰能培養得出來。你要是想求證權嘯話里的真假,找伏泰是最便捷的方式?!备祵ふf完,很“體貼”的留下了貂蟬,關門出去。 曲一弦坐在桌前,腦子亂紛紛的。 她從被迫卷入到現在深陷其中,再來那么多攪屎棍以及跟個不定時炸彈似的傅尋,只有一種強迫吸收的海綿感。 她閉目,頹喪地往后靠著椅背。 一點一點來。 明天的計劃是先找伏泰,伏泰應該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呸,那是傅尋的人,哪來的自己人! 權嘯臨走前那段話看似關懷,實則是在給她上眼藥,干擾她的判斷。 她的確得學會篩選有價值的信息,分辨是非。 再找機會,聽傅尋說說項曉龍牽涉的那樁命案。 然后…… 還有姜允! 明天袁野會帶姜允進敦煌,這種時候,曲一弦自身難保,根本管不了姜允。她明天還得找個機會和姜允聊聊,如果她愿意接受換個領隊就更好了。 她身上那些古怪的線索她不想查了,誰愛查誰去。 最后是傅尋。 他剛剛是說要追她吧? 這個好辦,按兵不動,不是他被耗死就是她被正法。 無論哪種,她都不虧。 第52章 第二天天亮,曲一弦起了個大早,先喂貂。 要不說傅尋心眼多呢,許是怕她關上門后翻臉不認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派了個臥底,大半夜的往她床上爬。 照理說,她和這雪貂相看兩生厭,誰也看不上誰。 但人吧,有時候還挺奇怪的??赡苁俏闺u胸rou喂出感情來了,曲一弦昨晚和貂蟬一個枕著枕頭橫躺著,一個四腳盤踞在枕邊蹲著,四目相對僵持良久后,各退一步——被窩是打死不給進的,但你非要睡枕頭,那就睡吧。 說來也怪,這貂就跟成精了似的。曲一弦也沒說話,光是默許,它就跟能感應一樣,心安理得地趴到了枕頭上。 未免被曲一弦掃下去,它還卷了卷尾巴,把自己盤成了弧形…… 喂完貂,曲一弦先親切地慰問了下遠在大柴旦的袁野,得知昨晚一切正常,叮囑他小心行事后,掛了電話準備去隔壁敲門。 傅尋比她先一步,敦煌的陽光還沒透出地平線,他已經以“接貂”為由在門口摁了好一會的門鈴。 曲一弦開門讓他進來:“貂在曬太陽,你要是找它去窗臺邊上找?!?/br> “我來找你?!备祵ぴ陂T扉上輕叩了兩下,引得曲一弦看過來,他才反手關上門,示意她過來看手機:“情況有變了?!?/br> 人年紀一大,就特別害怕變故。 曲一弦一聽到關鍵詞,就起雞皮疙瘩。一時也顧不上端架子,端著水杯就走了過來:“出什么事了?” 傅尋把手機遞到她眼前:“你自己看?!?/br> 什么呀?還賣關子。 曲一弦心里腹誹著,眼神卻瞟過去,這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傅尋讓她看的是一張圖片。 圖片里有一樽顏色鮮艷的紅木棺材,棺材的年代已經很久了,木材古舊破損甚至還有腐爛的跡象。 而此時,這樽歷史感都快要溢出屏幕的棺木,棺蓋被撬開,棺材壁以及棺蓋的內層遍布干涸的鮮血。棺木里躺著的那個女人,穿著已經腐爛破損的棉帛舊衫,躺在棺木原主人腐化的尸骨上,仍保持著死前瀕臨窒息時無法呼吸的慘狀。 她頭骨近乎扭曲的倚著棺材和棺蓋之間的那道縫隙,五指血跡斑斑,早已看不出完整的手指形狀。透過披散的發絲,隱約還能看到她死不瞑目的那雙眼睛。 死者的死狀太過慘烈,饒是曲一弦見慣了生死也不忍再看第二遍。 她移開視線,手里的玻璃杯被她捏的咯吱作響,她平息了數秒,問:“沈芝芝?” 傅尋毫不意外她能立刻猜到,微微頷首:“但還不能確定?!?/br> 曲一弦聯想到昨晚豁出命去也想留下她的盜墓車隊,不寒而栗:“他們做的?” 傅尋所知的確切信息也少,沒立刻回答:“還在調查?!?/br> 曲一弦又問:“消息哪來的?” “伏泰發給我的?!备祵そ忉專骸白蛲頇鄧[離開后,我就聯系了伏泰,約了今早在北城鑒定所見面。照片是他今早發給我的,都蘭古墓的其中一個墓室。伏泰沒見過沈芝芝,照片里的死者頭發掩面,分辨不清五官,可能需要等青海警方鑒定后才能確認死者的身份?!?/br> 沈芝芝失蹤;都蘭古墓;窮追不舍的盜墓車隊。 這三者之間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線,漸漸穿連。 曲一弦平時膽大包天的,可這會也不敢再隨意猜測假設。勾云玉佩的影響,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預計,讓她經歷得所有事都變得那么不可控,且充滿了危險。 她抿了口玻璃杯中漸涼的溫水,問傅尋:“接下來怎么辦?” “還是先去北城鑒定所?!备祵づ陌澹骸胺鄧[的了解,比我們任何人都多。我們看不出的破綻,他知道?!?/br> 曲一弦抬眼看他,好一會,點點頭:“好?!?/br> 先去北城的古玩鑒定所。 —— 曲一弦沒心情吃早飯,跟前臺要了包麥片,連水都沒燒,撕開封口三兩下倒進嘴里咽了下去。 傅尋看得直皺眉頭,礙于曲一弦這人不是很聽勸,他沒去觸這個眉頭。只在經過金拱門時,下車買了兩份套餐。 到北城區時,太陽堪堪升起。 沒有沙塵的敦煌,天光明亮。街道上有車流人聲漸漸喧囂,整幅畫卷像是注入了鮮活的生命,緩緩流動。 曲一弦等過一個紅燈,輕車熟路地在街道盡頭左轉,駛入北城古玩鑒定所所在的巷道里。 伏泰已經等在了門口,他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握著煙桿在抽老煙。遠遠見到途樂進巷,走了幾步迎出來,指揮著曲一弦把車開進院內的停車場。 車一進場,他親自關了院門,請傅尋和曲一弦先進屋。 伏泰年近六十,仍舊梳著大背頭,發膠從發根抹至發尾,根根服帖乖順。 他身上穿著一套復古的淺灰色中山裝,紐扣從緊貼著脖頸的衣領到衣擺,扣得一絲不茍。 曲一弦特意掃了眼伏泰的關節肘部,那身衣服別說服帖平整了,連絲褶皺都沒有。 這類型的人,不是有強迫癥就是窮講究。 曲一弦打量伏泰的同時,伏泰也在打量她。 小曲爺在西北威名赫赫,比起當年的彭深,有過之無不及。尤其這兩年彭深退居幕后,小曲爺在西北更是風頭正盛。 伏泰沒少聽說曲一弦,從“彭深的接班人”到星輝救援隊領隊,逢酒局飯桌,總有那么一兩個人會提起這個年輕女人。 但直到今天第一次見面,伏泰才真的對曲一弦有立體的認知。 挺颯,也足夠漂亮。 她沒有刻意把自己往男性化打扮,第一眼看去,是她過分惹眼的五官,精致明艷。 從下車到進屋坐下,伏泰沒見到她笑過。但不是繃著臉的嚴肅,而是自然狀態下的客氣和疏遠。 如果不說她是西北環線上那位小曲爺,伏泰第一眼不會覺得她像。但細看之下,她眉宇間的張揚與果決,透著尋常女人沒有的颯氣和靈動,一舉一動間皆是決策者才有的雷厲風行。 通身氣質,又匪又干練。 整個敦煌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氣質這么特殊的女人來。 —— 伏泰坐下后,先和傅尋寒暄:“傅老先生近來可還安好,上個月跟他書信聯系時聽說身體有些不適?” “挺好?!备祵ぱ院喴赓W:“人上了年紀,不是這項那項的指標不達標就是身體各處的小毛病不斷?!?/br> 伏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曲一弦:“這位就是小曲爺吧?” 傅尋掀了掀茶蓋,替她回答:“叫她一弦就好?!?/br> 曲一弦干笑了兩聲,點頭附和。余光卻忍不住瞥向傅尋,暗暗腹誹:誰準他替她回答的!多事! 傅尋像是壓根沒察覺到她的不滿,把路上下車買的早餐遞給她:“吃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