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曲一弦點點頭,下意識想去摸煙盒,摸到一半想起今晚借煙發生的意外,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她表情一陰沉,權嘯難免多想。 曲一弦雖然叫小曲爺,本質上卻還是個女人,估計很看不慣男人尋花問柳的作風。他悄咪咪打量了眼傅尋,心頭不禁泛起嘀咕。 這兩位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關系…… “我跟項曉龍的聯系就是沈芝芝,勾云玉佩被項曉龍脫手后,整個敦煌眼熱的人不少。東家行,最初傳出勾云玉佩消息的那家鑒定行,幾天前已經關門了。外頭傳得神乎其神的,說是東家行的老板被人抓走了。不過現在是法制社會,誰敢青天白日的就把人扣走,我個人估計啊東家行的老板是出去避風頭了?!睓鄧[說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曲一弦消化了數秒,摸了摸下巴,說:“項曉龍的事,我想問的,目前就這些。但保不齊后面又有補充,到時候可能還要麻煩你再來一趟?!?/br> 權嘯擦了擦額頭,連連點頭:“沒問題的,反正我一直在敦煌,傅先生和小曲爺有需要的話,直接招呼一聲就行?!?/br> 這個回答,曲一弦挺滿意的。 她瞥了眼傅尋,見他已經坐回桌前看資料,絲毫不關心他們談話的內容,也意識到不用久留權嘯。 她笑了笑,問了最后一個問題:“袁野挺想見你的,但可惜。他的輪胎被扎漏了,過不來。聽說扎漏他輪胎的玩意是硬貨,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權嘯點點頭,他思索了幾秒,似組織了下語言:“我猜測是都蘭古墓又被盜了。熱河都蘭有古墓群不是什么秘密,尤其都蘭古墓最著名的九層妖樓,只挖掘保護了兩層,其余的都還深埋在地底。雖然有政府派人保護,但盜墓賊就是干這行的,從哪打個洞就能進墓葬,那些保護形同虛設?!?/br> 話說到了這,他一時心癢,從手機里調出袁野發給他的三角扎馬釘圖片遞到傅尋眼前:“傅先生,您在這,我也不班門弄斧了,還請您給看看這玩意?!?/br> 傅尋猜不準袁野給權嘯透露了多少,干脆沒裝是第一次看到圖片,掃了一眼,冷淡又矜傲:“你看出什么來了?” 權嘯對傅尋是真崇拜,看他的眼神就跟粉圈看自家愛豆一樣,纏綿悱惻:“隔著手機屏幕,怕有色差。我讓袁小弟給拍了全方位的圖,拉近看,工藝的粗糙程度應該很難造假,雖然三角扎馬釘的形狀構造都很簡單,不像那些精致的花瓶玉佩古物件樣,但也勝在構造簡單且不美觀?!?/br> “古時候,三角扎馬釘都是用來實戰的,講究的是功能性。制造扎馬釘的工藝者一定是更注重實用性,而非觀賞性。一千五百年前的三角扎馬釘,釘角有些鈍,圖片上的青銅色也的確是剛出土的銹色?!?/br> “都蘭古墓據說是一個王爺的墓葬,1500年前的都蘭縣隸屬于吐谷渾古王國,按當時的歷史來看,吐谷渾尚武。這個王爺的墓葬又曾經出土過不少兵器,都能對得上?!?/br> 權嘯說完,看見傅尋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這還是今晚,傅尋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的推斷沒錯,等明天袁野到敦煌,你可以讓他把三角扎馬釘拿去給你鑒鑒貨?!备祵げ挥嗾f,扔出這一句后,又安靜了下去。 但光是這一句,權嘯就挺滿足的。 他收回手機,手指把玩了一會玻璃杯,有些難以啟齒道:“小曲爺,有個事,我想請你幫忙?!?/br> 曲一弦等的就是這一句,她笑容隨和,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你說?!?/br> “我知道你和傅先生在追查勾云玉佩的下落,我也愿意盡最大的努力提供幫助,無論是要錢還是要人,只要小曲爺你開口,我義不容辭。沈芝芝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是不能娶她……”他的話說到這就斷了,的確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尷尬地和曲一弦對視了一眼。 曲一弦微微一笑,說:“你放心,沈芝芝的事一有進展我會立刻告訴你。有需要,我會找你幫忙的?!?/br> 權嘯忙站起身,不勝感激地來握曲一弦地手。 曲一弦的手還沒伸出去,傅尋不輕不重地低咳了一聲。 權嘯立刻會意,他訕訕地收回手,摸了摸剃著板寸的后腦勺:“那行,我也不打擾兩位了。你們早些休息,有需要隨時叫我?!?/br> 曲一弦起身,送他到門口。 權嘯讓她不要送,臨出門了,又回過身來提醒她:“敦煌最近來了不少人打聽勾云玉佩的事,我知道小曲爺這邊眼梢多,但多事提醒一下,很多消息都是圈內人以訛傳訛,小曲爺要謹防陷阱?!?/br> 曲一弦和他四目相對,隨即,緩緩點頭:“多謝提醒,我會謹記在心?!?/br> 等送走了權嘯,她關上門,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沒了。 她轉身,背對著房門壓在門把扶手上,眼也不眨地盯住傅尋:“勾云玉佩,到底是什么來歷?” 曲一弦的臉色陰沉,一字一句道:“關于玉佩,你還有什么瞞著我?” 第51章 傅尋抬眼,目光似海上幽冥的月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許是早就料到等權嘯走后,曲一弦就會發難,他好整以暇地推開桌前的資料文件,長腿舒展,往后倚住沙發靠背。 落地燈略顯昏昧的暖光,把他的側臉分割出明暗的界限,他垂眼,口中哨聲輕響。不知道縮在哪的貂蟬,探頭探腦地從床底鉆出來,一溜煙攀著他的褲腿往上爬,最后輕車熟路地把自己窩進他的手心里。 傅尋唇角似有笑意,微微彎起的那道弧度,溫柔平和。 他說:“一上來就質問,是不是對我有些不公平?” 貂蟬在他掌心里伸了個懶腰,他垂眸看去,眉骨下方那片亮色被陰影掩蓋,顯得慵懶又隨性。 “他們都錯了?!彼е跸s起身,落地燈的燈光從他身上滑過,盡數留在了原地:“勾云玉佩是真品沒錯,但不值一千萬?!?/br> 傅尋從未糾正過這個錯誤,他就跟掌控凡人的神祇一樣,高高在上,不理俗世。 “我父親,傅望舒,國內頂級的古文物鑒定專家。勾云玉佩是我十八歲那年,他送我的成年禮物。他這一生都在努力的事情就是尋回失落海外的國寶,這枚勾云玉佩就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紅山文化的玉器?!?/br> “玉佩在到我手里之前,因為保存不當,出現輕度的破損。在玉璧內側,有一條近似天然的裂痕,需要精密的儀器才能發現?!彼寄渴钁?,似有倦意,連聲音都懶洋洋的:“東家行看見這枚玉佩時,應該從‘觀相’上先入為主,才會估價一千萬,甚至以上?!?/br> 他凝視她的眸色微深,語氣淡淡道:“這就是玉佩的來歷?!?/br> 話落,他轉身,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涓涓的倒水聲里,他的音色微低,輕聲問她:“要喝水嗎?” 曲一弦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傅尋低頭喝了口水,重新坐回沙發上:“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他的話音剛落,曲一弦隨手放在桌前的手機微微震動,傳來一條短信。 傅尋下意識瞥了眼,這一眼,他目光微凝,久久沒能移開。 曲一弦察覺不對時,他已經拿起了她的手機,問:“你讓袁野在查我?” 他的語氣云淡風輕,聽上去和平時相差不多,但詭異的,曲一弦就是聽出了他平靜語氣下的暗流涌動。 那種極度不爽又強硬壓下的不悅。 她暗道糟糕,原先的主動局面頃刻間風水輪轉。她站在那,明明是居高臨下的有利位置,此刻卻像是被審問一般,氣氛尷尬。 袁野真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她清了清嗓子,解釋:“這些我都可以解釋的?!?/br> 傅尋微笑。 他一笑,曲一弦心頭一沉,有些麻麻的。 她絞盡腦汁,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這突然的反轉,和傅尋的反將,讓她一瞬間有些措手不及,大腦跟當機了似的一片空白。 曲一弦努力地回想著,自己當初讓袁野查傅尋什么事來著? 哦……查他最近有沒有鑒定事故。 為什么查來著? 好像是傅尋老不說實話…… 那她找袁野查一下也不過分吧,她就是正常處理問題的方式啊。 不過傅尋看著挺生氣的,這理由……說出口可能只會火上澆油。 她正一團亂麻,傅尋的面色卻舒緩了些,他垂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你不用解釋什么,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本就是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我之前不坦白,是出于對你無法全然信任。就如你讓袁野去查我,也是出于想知根知底,不被迷惑一樣。沒什么好指責的?!?/br> 曲一弦訕訕的,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傅尋沒給她回神的機會,繼續說道:“袁野對事情的分析能力不夠,他人脈廣,但信息處理能力太差。你從他這得到的消息通常還要親自刪選,提取重點,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如直接問我?!?/br>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但一番話推心置腹,既不顯得嚴肅沉苛,又不顯隨性散漫。這其中的度,他把握得不輕不重,剛剛好。 曲一弦下意識就被他牽著走了。 她點點頭,也不再門口站著了,走回剛才和權嘯說話的桌前,踢開椅子坐下:“按你的說法,勾云玉佩是你父親送給你的成年禮物。既然失竊,不應該選擇報警嗎?” 否則,她第一反應也不會是讓袁野去調查他最近有沒有出什么鑒定事故。玉佩的來源正當,那有什么不好公開的? 傅尋:“項曉龍是裴于亮的化名,這個你知道?!?/br> 曲一弦點頭,雖然她習慣性叫他項曉龍。 傅尋說:“你可以讓袁野查查裴于亮,他有過一年的牢獄經歷,罪名是詐騙。勾云玉佩不是他直接從我這偷走的,這里牽涉了一樁命案,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挑個合適的時間,我講給你聽?!?/br> 他看向曲一弦的眼睛,她安靜時眼睛里總會露出一絲遙遠來,就像有雙無形的手,無端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此時的她,雖然安靜,卻在思考。 從剛才找出權嘯話里的漏洞,到“質問”傅尋,靜下來她才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急切。 她習慣了單打獨斗,即使是和袁野的搭檔,大部分時間里她都是發號施令的那一個。長久的獨立,讓她早就忘記了信賴和依靠是什么滋味。 可今晚,她突然有了些新領悟。 她拉不下臉來和傅尋道歉,只微微訕著臉說:“是我太不體諒了,我不知道勾云玉佩還牽涉了命案?!备祵げ辉付嗾f的,想來也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事。 曲一弦起身去拿手機:“我去催一下外賣?!?/br> 傅尋比她先一步拿到了手機:“你坐著,我去拿?!?/br> 曲一弦有些懵:“去哪拿?” 傅尋起身,翻正衣領,整理了下外套:“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br> 曲一弦:“……”她有不太好的直覺。 果然。 傅尋說:“可能剛才有個舉動讓你誤會了?!彼麚u了搖她的手機:“剛才進來的短信是外賣放在前臺的通知短信?!?/br> 曲一弦頭皮一炸。 她回想起剛才他握著手機神情難辨,語氣隱怒的一系列表演,頓時怒從中來:“你詐我?” 傅尋氣定神閑:“你送走權嘯,在門口說得那些話,難道不也是詐我?” 他幾步走到她面前,高挑的個子一下遮擋住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燈光。他微低下頭,那雙眼直勾勾地盯住曲一弦:“我挺不希望我們剛有緩和的關系又再次僵化,但以長遠打算來看,你需要長點記性?!?/br> 緩和? 曲一弦想破口大罵。 他們之間哪里有緩和的時候?不是冷戰就是內戰,沒一天消停的。 她冷哼,不帶任何情緒地嘲諷了一句:“如果沒有傅先生的逾矩,我也不至于重新審視你的專業程度?!?/br> 傅尋沒立刻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