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她的側臉精致,微低著頭,下頜線柔軟又圓滑,比咄咄逼人時顯得可愛多了。 傅尋懶得說話,跟曲一弦打嘴仗,通常只有兩個結果。一是潰不成軍,被她氣死;二是扳倒曲一弦,等著她秋后報復。 無論哪種,性價比都不高。 他看了眼鎖控,手從車窗伸進去直接拔了鎖帽,從外拉開車門。 隔在兩人之間的那道阻礙,瞬間瓦解。 他居高臨下,站在車外。山頂盤旋的風吹起他的帽檐,他那雙眼睛又黑又深,眼神似能穿透彌漫在山神廟宇間的濃霧,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見鬼! 曲一弦咬著煙,神色漠然地和他對視了幾秒。 半晌,她輕笑出聲,微挑了眉梢,語氣挑釁:“怎么著?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br> 風夾著雨絲涌進車內。 神廟臺階前糾纏交錯的經幡,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車內的暖氣被山頂的寒意打散,很快,涼得跟冰窟似的。 傅尋俯身,一手撐著車門,一手落在椅背上,氣勢比她還迫人:“你再問一遍?” 他在車外站久了,身上帶著撲面而來的凜冽寒意,就連臉色都冷得跟冰渣子一樣,看著怪唬人的。 正常人,這種情況下,給個臺階也就下了。 曲一弦偏不。 她生怕火燒得不夠旺,還給添了把柴:“您想聽哪句???” 傅尋的沖鋒衣已經被雨打濕,防水的衣料,雨水透不進去,全在外凝成了水珠。他滿身寒氣,唇角卻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說我想聽哪句?” 他擋住車門的手臂紋身半露,不經意地透出幾分兇相。 要不是曲一弦知道他家財萬貫,這會都該誤會他是來收保護費的。 她指間夾住煙,身子往座椅下滑了幾寸,翹著的長腿交疊著,抬上儀表臺。那姿態,流里流氣的,半點不服輸。 不就是比裝逼嗎,她還能輸在這? 曲一弦輕彈了彈煙灰,把煙湊到唇邊嘬了口。隨即仰頭,不疾不徐地將含在嘴里的煙全拂在了他臉上。 這個動作她做起來熟練又自然,眉梢那點譏誚更是顯出幾分野性和囂張。 不輕浮,不妖媚,偏又風情萬種,蠱惑人心。 她彎起唇,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聲音低低的,跟耳語似的:“我說——” “你是不是,喜歡我???” 話落,她拿煙抵著唇,故意給傅尋遞了個媚態橫生的眼神,調戲他:“這遍聽清了?” “聽清了?!备祵ふZ氣淡淡的,眼神掃向她,反問了一句:“我要是說喜歡,你打算怎么收場?” 曲一弦還沒回答,他先說:“拒絕我?” “我這人順風順水慣了,不接受任何失敗?!?/br> 傅尋說這話時,語氣很平,連半點情緒起伏也沒有,就跟闡述一個事實一樣,狂妄又霸道。 他抬手抽走曲一弦叼在嘴里的那根香煙,沒有任何商量余地地扔在腳底,抬腳碾熄。 曲一弦額角狠狠一跳,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傅尋沒給她發作的機會,從口袋里摸出一盒三五扔給她:“賠給你?!?/br> 煙盒敲在外套的拉鏈上,發出一聲脆響。 曲一弦沒接,她連看都沒看一眼,鎖住傅尋的眼神帶著幾分輕嘲幾分不屑:“你打發叫花子呢?” 傅尋卻笑了,笑得肆無忌憚:“別急?!?/br> “再談筆生意?!?/br> 他的聲音低沉,語氣也是難得的柔和。 有那么一瞬間,曲一弦甚至有種傅尋是在哄她的錯覺。 這個念頭剛從腦中掠過,她頓時汗毛直立,從后頸到腳跟,涼得跟臘月的冰川一樣,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她臉色別扭,抿著唇沒吭聲。 傅尋問:“你上回說的,我愿意讓你搭車,你就愿意還我人情。這句話,還算不算數?” 曲一弦:“……”她怎么覺得傅尋早挖好了坑等著她跳呢?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算數!” “來之前,我打聽過。聽說西北環線,沒有你不走的地方?” 曲一弦嘴欠,回:“也不是。除非錢給得痛快,一步到位?!彼炅舜曛父?,做了個數錢的動作,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聽說過,給夠錢,我能讓閻王都不敢收你?!?/br> 傅尋神色不變。 這話別人說,他不信。曲一弦說的,他信。 他斂眉,沉吟數秒,說:“我走整條環線,西寧進,成都出,路線你定?!?/br> 曲一弦這時候覺出男人沉穩的好來了,看看,遇事處變不驚,穩重有風度,比袁野強多了。 她第一次跟袁野說這話時,他捧著肚子笑了半天,光笑還不算完。邊笑邊打滾就太過分了,擺明了不相信她的業務能力。 能怎么著,自己養的小弟自己削唄。削老實了,就不敢笑了。 曲一弦凝視他片刻,突然問:“你是踩點呢,還是單純賞景???” 踩點這詞她用得隨心所欲,傅尋卻被噎得不輕。 他抬眼,語氣一言難盡:“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抱歉啊,我這人就這樣,喜歡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彼焐险f著抱歉,語氣卻連半點歉意也沒有,敷衍道:“你之前不是說來尋寶嗎,怎么著,打算來西北取址開礦???” “這樣?!鼻幌艺{整了一下坐姿,正經起來:“我就不帶你走那些景點浪費時間了,你把地點圈給我,我規劃份路線。無論是上礦山,還是下礦海,我都帶你去?!?/br> 曲一弦這人,是挺壞的,但壞得有些可愛,讓人沒法生厭。 傅尋勾了勾唇,無奈道:“要多久?” “我得先帶完客?!鼻幌彝駨R前放著牛頭和骷髏的石碑抬了抬下巴:“看見那個穿紅斗篷的女孩沒,她包了我的車,環線七天?!?/br> “太久了?!备祵ふf:“等不及?!?/br> 曲一弦想翻白眼,那您早兩個月干嘛去了? “拼車?!备祵ろ谎?,那眼神絕對算不上商量,甚至連拒絕的機會也沒給她,一錘定音:“你不接,救援隊我就撤資。要賭嗎?” 靠! 曲一弦“嗤”了聲,冷笑道:“你看我像是會受威脅的人嗎?” “不像?!备祵ふf:“所以我準備了個彩頭?!?/br> 曲一弦那股想揍人的沖動終于淡了點,她挑眉,懶洋洋地問:“什么彩頭?” “七月中旬,你讓袁野跟我申請了一架直升飛機?!彼穆曇衾潇o、沉穩,再細品還能聽出一絲篤定:“你接,飛機就歸你了?!?/br> 他娘的! 她看著就那么像會為五斗米折腰的人? 她臉色陰沉,盯著傅尋看了良久,怒道:“起開,我接?!?/br> 傅尋一頓,隨即笑起來,那聲音低低沉沉的撞入她耳中,曲一弦最后那點脾氣,也徹底沒了。 絕對不是她心志不堅,實在是敵人太狡猾。 哪有這么犯規的,居然送直升飛機,她怎么能不為了大局犧牲自己? 靠,有錢人的世界原來是連飛機都能隨手送。 不行,她心理嚴重不平衡。 肯定是仇富的癥狀加重了,否則怎么會越看傅尋越討厭。 她臭著臉,重重地甩上車門,一路腹誹著朝姜允走去。 姜允正在折騰自拍桿,同一角度同一個姿勢她拍了十幾張。 她旁邊站著的兩個姑娘,就等著她拍完去和石碑合影,估計已經等了很久,滿臉的不耐煩。 曲一弦面色稍霽,走過去,拍了下姜允的肩膀:“我幫你?!?/br> 姜允一怔,很快拆了手機遞給她:“你來得正好,蹲下來拍,把我的腿拍得長一點。石碑上的牛頭和骷髏也要拍進去,還有海拔……” 曲一弦打斷她:“笑一個?!?/br> 姜允立刻閉嘴,微笑。 她笑起來,臉頰兩側有小梨渦,眼睛彎彎的,像一彎小月溝,又黑又亮。褪去了冷淡,她那張臉瞧著討人喜歡不少。 —— 曲一弦為了伺候好這位上帝,好提要求,主動領她進神廟。 穿過碎石鋪成的臺階,山頂最高的山巔上扎著獵獵飛揚的經幡。天地蒼茫,鼓動的經幡是這個山巔唯一的亮色。 姜允哇了聲,驚艷過后有有些遺憾:“天晴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好看?” 曲一弦回想了下,說:“往常這個時間,陽光在那?!彼钢o鄰懸崖的山神廟圍墻,“圍墻上有金頂?!?/br> “天是藍的,陽光在金頂上,能透出七彩的光圈。經幡就迎著風,反復地隨風起伏,像飛不走的風箏?!?/br> 姜允很向往:“后面的行程還有機會看到嗎?” 曲一弦答:“想看經幡,路上隨處都有。有些景區為了游客取景,特意搭了經幡,下午到青海湖就能看見?!?/br> 姜允乖巧地點點頭。 站了一會,姜允被凍得眼淚鼻涕,再留戀也待不下去了。照也沒拍,拉著曲一弦就往回走。 曲一弦尋思著怎么開口,被她拉到神廟門口,見傅尋站在車旁抽煙,“誒”了聲,叫姜允:“你看見站我們車旁的那個男人沒?” 姜允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看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