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當然,也不乏富家太太的富貴氣派,耳際發間是成套的紅寶石首飾,紅寶石成色極好,只是放到推祟新文化的眼下,卻是有些過時了的。 褚韶華起身給白太太見禮,笑道,“多日不見,太太還是那樣的高貴溫柔?!?/br> 白太太禮數極周全的還了禮,有些疑惑的看向褚韶華,那意思是,咱倆見過?褚韶華只一見白太太這坦白直接的眼神就明白,為什么白老太太一來北京立刻就能從白太太這里奪了管家的權力了。褚韶華坐回椅中,笑道,“太太貴人事忙,大概忘了,去年夏天潘先生嫁女,婚禮是在六國飯店舉行的,我記得白太太和白廳長都有參加。那天我幫著新郎家打下手迎接來賓,太太氣質出眾,我至今難忘?!?/br> 這樣一說,白太太就想起來了。畢竟,褚韶華絕不是路人甲的風范相貌。白太太連忙道,“原來是陳少奶奶。我近來記性越發不如以前了?!贝经h捧上茶,又勸褚韶華吃茶。 褚韶華吃過茶,白太太柔聲細氣的問,“這幾天總見少奶奶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褚韶華笑,“也沒什么事,先前曾有緣見少奶奶一面,我心中非常仰慕。只是,您這樣的人物,非我一介商家婦人能結交的。后來才知道,咱們兩家其實也算早就認識的,就想厚著臉皮過來,給府上老太太、太太請安?!?/br> 白太太客氣道,“難得你想著?!?/br> 褚韶華就說了些今年新樣式的料子,自南邊兒流行過來的新樣式的衣裳的話。交談間,褚韶華也發現,白太太的確就是那種性子極好的女眷,叫褚韶華說,全無官家太太的氣派,倒是柔若春水,溫和淑賢。 褚韶華說一回話,也便起身告辭了。白太太還有點意外褚韶華沒提丈夫外室那筆款子的事,她是個極省事的性子,褚韶華未提,她自然不會多說,不然反叫婆婆不喜。待褚韶華告辭,白太太終是有些內疚,倘家里由她做主,那筆款子自然是會給陳家的,如今則不一要,家里都要婆婆說了算,她是做不得主的。于是,親自送褚韶華出了小廳。褚韶華再三請白太太留步,白太太方不再送了。 褚韶華對白太太的印象不錯,她未對白太太提衣料款的事,倒不是出于“印象不錯”之類的情緒,而是,只看白太太的說話舉止,就知這必是個軟性子的,這樣的人,縱是來往也只能做個尋常朋友,這樣的性情,又能在家做得了什么主呢?怪道白廳長敢在置外室!人善被人欺,可見,非在外如此,就是一家人過日子,亦是如此。 不過,今日能見到白太太,自然也是運道不錯的。 褚韶華離開白家時見待客廳里還有幾人在坐著,觀其穿戴打扮、氣質舉止,約是掌柜商人一流的人物,此時都是坐在待客廳里,一人一盞茶絮絮交談。褚韶華只是在窗外匆匆一瞥,便隨著白家下人離開了白府。 第68章 手段之一 褚韶華回家后烤著火兒把見到白太太的事同丈夫說了,褚韶華翻一翻爐子邊兒貼著的烤紅薯,換個面兒烤的快也烤的勻,褚韶華道,“白太太倒是溫和客氣,只是我看她在家不像是能做得主的?!?/br> 陳大順顯然也是熟知這位白太太的性情的,抱著閨女親一口,“要是白家內闈是白太太當家,咱們這款子早就回來了?!?/br> 褚韶華想到今日在白家待客廳里見到的那幾人,心下一動,坐直了身子,隨手倒了半杯溫水,同大順哥打聽,“大順哥,如今鋪子里做生意,如白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不是一月一結賬,就是一年一季一結賬。白家小夫人也不只是穿衣裳,難道平時就不要置些金玉首飾了?再有吃喝用度,更是一筆花銷。如今年底,大家都在清賬結算,其他這些店里的賬,不知白家結了沒?” 陳大順把閨女逗的咯咯笑,自己也笑了,伸手拿過媳婦剛倒的水,喝了兩口,笑道,“真叫你問著了,以前我往白家去結賬,在他家待客廳里遇到過好幾位,都是去結小夫人那里款子的。不只咱一家,全都被白老太太打發了回去,說那不是白家人,這些賬也不必來白家結。若只是咱家這千把塊,白廳長哪里挪一挪都能騰挪出來??蛇@幾家加起來,足有上萬大洋,饒是白廳長的位子,這筆錢等閑也不好弄,索性都晾著哪?!?/br> 褚韶華聽說這位小夫人一年竟要花銷上萬,不禁甚是驚嘆,顧不得喝水,直道,“這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奶奶,平日間如何吃用?焉能用這么些錢?!” 陳大順笑而不語,褚韶華何等樣心靈,悄悄問大順哥,“難不成這錢里還有給小夫人的回扣?” 陳大順給媳婦個眼神兒,悄聲道,“若不是為了錢,哪個女子會這樣沒名沒分的跟著男人?” “咱家這錢里也有?”褚韶華問。 陳大順微微點頭,伸出兩根手指,“自是有的?!?/br> 褚韶華想不到里頭還有這樣的貓膩,她忽又高興起來,左手虛握成拳,輕輕在右掌間一擊,愈發有把握,“那這錢,白家必然得給結!不必咱們著急,那位小夫人怕也是急的!” “回扣也沒多少,咱們這里不過兩百塊大洋。再加上其他幾家,我算著也就兩千大洋以內?!?/br> “這位小夫人倒是能干,一吃吃兩頭兒!一則得了東西,年底還能得些現大洋!怕尋日間也沒少在白廳長那里弄錢!”褚韶華輕咬下唇,“白家是體面的人家,明兒我還過去,我就不信他家真能不給咱錢!” “歇兩天再去吧,我瞧著這兩日天氣不大好,剛去茅房拿恭桶,天上又掉雪渣子哪,風也大。眼瞅就是臘八,越發的冷了?!?/br> 褚韶華想到這幾日碰的釘子,冷哼一聲,“白家再不識趣,我可就要用些手段了!” 陳大順看她這般厲害,笑問,“用什么手段?” 褚韶華眉毛一揚,“不是我說話難聽,他白家的內闈之事,也不該這樣為難咱們做買賣的這些人!白老太太說那小婆不是白家人,不是白家人那是誰家人!他自家的事,倒拿咱們買賣人做筏子!這一趟一趟的過去,原是客氣,她可別把客氣當福氣!不說咱家,能在北京支起一攤子買賣的,都不是好欺負的!” 褚韶華具體也沒有告訴大順哥要用什么手段,第二天果如陳大順所言,夜里下了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一大早上仍不見早停。陳大順陳二順起床后先把院子掃出路來,褚韶華宋蘋兒則是忍著冷去廚房捅開火做早飯,待吃過早飯,原本掃出的路又叫積雪埋了,陳大順陳二順又掃了一回,父子三人便冒著雪去了柜上。 待把廚下收拾干凈,褚韶華仍是把閨女交給婆婆照看,她穿著厚衣裳去白家。饒是陳太太,見褚韶華這樣的大雪天還要出門要賬,也有幾分不忍,勸她,“等雪停了再去不遲,這么大風大雪的,外頭黃包車怕是都不好找?!?/br> 褚韶華呢子大衣外又圍了件貂鼠毛的大圍脖,這是自家鋪子的皮料,原是整張整張的賣,這張有些破損,賣也只能按破損皮子的價來賣。陳老爺就給了褚韶華,她去庫里尋了些顏色相近的碎皮子把整張皮子拼起來,到染坊染了個黑色,又用黑綢做里,如今做了個大圍脖兒。等閑再如何看,也看不出這竟是兩塊皮子拼起來的,冬天戴既體面又保暖,她又戴上一幅大厚手套,同陳太太,“媽,沒事,雖車少些,也不見得沒有。我撐傘出去,眼瞅就要年了,咱們還得提前幾天回老家。年下柜上生意好,爸他們都抽不出空,我過去多走幾遭。要是能把這錢要回來,咱們也過個踏實年?!?/br> 陳太太嘆口氣,叮囑她,“早去早回?!?/br> 褚韶華笑,“娘放心,我曉得?!?/br> 看褚韶華全副武裝好,宋蘋往日間雖難免嫉妒褚韶華,此時也不禁跑去給她拿來油紙傘,說,“這傘好歹能遮些風雪,大嫂帶著吧?!?/br> 褚韶華點頭接過,辭了陳太太就又去了白家。待褚韶華走了,宋蘋心中的嫉妒反是去了不少,道,“大嫂也不容易,這白家也可恨,明明用了咱家的料子,竟拖著不給錢!” 陳太太感慨,“這就是買賣人家的不容易啊?!?/br> 褚韶華頂風冒雪的去了,果然又是在待客廳白等了。下人說老太太事忙沒空時,褚韶華也沒說什么,更沒有如那些來要賬的掌柜東家似的,一坐就是大半日,她素來不多做糾纏,遂起身道,“既如此,我明日再來?!?/br> 因褚韶華時常過來,白家門房也時常見到她。以往總覺著這位陳少奶奶是個極溫和的性子,此時不知為什么,明明陳少奶奶的神色舉止與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過來回話的門房卻覺著,這如春溫暖的待客廳竟驟然變得比外頭的風雪天都要冷冽幾分。待定睛如看,陳少奶奶依舊是那幅柔和客氣的模樣,只是對他微一頜首,便離開了。 待第二天,雪停了,褚韶華又來了一回。白太太聽下人回稟,都有些不忍,在婆婆跟前勸道,“母親,這陳少奶奶很是個和氣人,來這好幾遭,倒沒提過她家那賬的事。咱家跟他家衣料鋪子拿料子也好幾年了,媽,他家這筆倒也沒多少,要不,就先給她結了這一筆?!?/br> 白老太太不似白太太這般溫柔如水的性情,這位老人家依舊梳著前清時的舊髻,髻上插一金扁方,額上圍的是白太太親手做的狐貍毛昭君套,一張圓團團的臉卻不顯絲毫和氣,尤其那一雙眼角下垂的眼睛看人時,總似如刀鋒利箭一般,似是能把人心肝看透。白老太太冷笑,“這也不過是苦rou計罷了。頂風冒雪的過來幾日,就要給她結賬,你知道外頭那房的賬有多少!再這樣下去,家都要給那小婆子糟耗光了!” 白太太平生最怕這個婆婆,見婆婆厲喝,當下身上一抖,不敢再亂說話。 倒是白太太不過六七歲的女兒,此時穩穩的接過丫環端來的姜茶,伶俐的遞了上去,脆生生的說,“祖母,喝茶!” 自白老太太來了京城,約摸是人老寂寥,白老太太就把這唯一的孫女接到身邊撫養。望一眼這無用的媳婦,白老太太接過孫女捧上的茶,眼神落在孫女細致俏麗的小臉兒上,不由帶了幾分暖意。媳婦這般無用,倒是這個孫女有幾分像自己,頗有可教導之處。 —— 白家是真的把褚韶華惹火了,褚韶華甭看就是鄉下出身,卻生性強勢,脾氣也大。她自認不是個不講理的,可白家卻是這般倨傲,她幾番上門,卻是連見都不肯見,褚韶華可不是只一味會用苦rou計的人。白老太太若這樣想她,真是把她想低了。 褚韶華回家后,當晚與大順哥商量后,叫了陳二順過來。陳二順是極少到兄嫂的屋里來的,他是個有些小機伶的性子,知道大哥娶了嫂子就與以往不同了,而且,嫂子性子厲害,在他面前十分尊重。故,陳二順對褚韶華這個嫂子也是極尊重的。要不是陳大順拉他坐炕上,陳二順就要坐到炕下頭的椅子上去了。 褚韶華笑著端來茶,兄弟二人手邊兒一人一盞,“二弟只管在炕上坐,炕上暖和?!?/br> 陳二順道謝接了茶,褚韶華生產后,并不似尋常婦人就癡肥起來,依舊是極細瘦的腰身,只是胸前鼓脹了些,再加上如今城中越發流行修身的旗袍。褚韶華的衣裳并不就嚴絲合縫的那樣顯著線條,卻也是纖秾合度,該寬的地方寬,該瘦的地方瘦。此時遞給陳二順茶,陳二順只覺一股暗暗幽香襲來,一雙眼睛都不知往哪兒看了。 褚韶華天生就是個愛美的講究人,再加上來北京后開闊眼界,著實見識不少。她也沒有買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但如雪花膏、洗頭粉、牙粉、頭油這樣的東西,褚韶華也都會置辦起來。她又是個極干凈的人,洗涮極勤,莫說較之粗壯的宋蘋,就是較之尋常的北京女子,褚韶華也是極洋氣的那類人。她并未用過香水,這大約是她身上雪花膏、頭油或是什么的味道吧。 褚韶華瞧陳二順有些不自在,以為他是在兄嫂面前拘謹,就直接說了,“叫二弟來,是有事想跟二弟打聽?!?/br> 陳二順忙道,“大哥大嫂只管問?!?/br> 褚韶華就問了,褚韶華與陳二順打聽的是白家老太太、太太都是什么出身。陳二順不敢直視褚韶華軟花嬌玉一般的臉龐,只管盯著小炕桌兒上的煤油燈,定一定神,方開口道,“我與白廳長小夫人的哥哥認識,聽說白太太是白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要說出身,也是大戶人家,白老太太是湖南人,聽說與左宗棠大人還是兩姨表兄妹。白家以前是做官人家,后來皇帝遜位,這些官宦人家就不如北洋這些人吃香了。白廳長是往日本留學回來,聽說極得大總統器重,這幾年升到了廳長?!?/br> 褚韶華并不大關心白廳長,主要是打聽白老太太、白太太,“娘家可有什么顯赫人物?” 陳二順搖頭,“這倒沒聽說過。要我說,倘白太太娘家人能干,白廳長大概也不敢這么名目張膽的給小夫人在外置宅子?!?/br> “可白家若是尋常,白廳長何不將小夫人光明正大納到家去?” 陳二順卻是知道根由的,道,“我聽小夫人的哥哥說起過,當初白老太太替白廳長跟自家哥哥提親,是做過承諾的,說四十無子方可納小。為這事兒,小夫人一直不能光明正大的進門,只能在外沒名沒份的懸著,可是沒少同白廳長生氣?!?/br> 褚韶華睫毛一眨,一雙杏眼在暗黃的油燈下卻如同會發光的寶石一般瑩瑩,褚韶華立刻抓住要害,“這么說,小夫人也是愿意進門兒的?” “自是愿意?!标惗槾浇且宦N,不覺看向褚韶華,只覺為昏暗的油燈下,嫂子整個人似暗夜中的星辰一般,一時失了神。他反應極快,面兒上只作皺眉思量狀,半晌方道,“白廳長這樣的官位,能入白家門兒,小夫人以后半后也有靠了?!?/br> 褚韶華便心中有數了。 這個計劃是褚韶華提出來的,白家實在不識趣,褚韶華不準備再等下去了。因陳二順與白家小夫人的兄長相熟,褚韶華不管這位小夫人和她這“哥哥”到底是親兄妹,還是一對皮條客暗娼的關系,總之,她要把自家錢要回來! 眼下,卻是要推小夫人一把! 褚韶華同陳二順道,“二弟,明天你親自過去,必要見這位小夫人一面,問她一句話,是不是真想進白家的門?如果她想,告訴她,我有辦法!” 白老太太不是說這位小夫人不是她白家的人嗎?她就讓小夫人光明正大的進了白家的門,看白家還有什么話好說! 第69章 手段之二 褚韶華手段之厲害,心性之兇悍,行事之凌厲,在此次白府之事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其實,依褚韶華的本心,自然看不上白家小夫人這種與人做外室的女子,但是,她們買賣人家辛苦一年,掙錢不容易。陳家父子三個,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風雨無阻的去柜上張羅生意,才能有今日一家子的衣食周全。而這些千數大洋,于富貴人家可能就是幾件首飾的事兒,可能就是一個外室輕描淡寫的花銷。但對于陳家,這是父子三人大半年辛苦的血汗!倘不是白老太太傲倨太過,太不將人放在眼里,褚韶華是不會插手到白府之事上來的,更不會與小夫人這樣的人合作! 但,既要合作,褚韶華就不會將“不屑”放到臉上。 小夫人的兄長眼下在財政廳跟著白廳長跑腿,所以,小夫人是坐著汽車,帶著車夫女傭與褚韶華見面的。要不是陳二順再三保證他這位大嫂的極好的法子,小夫人也不會出來與褚韶華見面。 二人約在六國飯店。 褚韶華準時到了六國飯店,小夫人還沒有到。褚韶華先點了杯熱咖啡,極有耐心的等著。一直等了約半個小時左右,方見一個高雅少婦帶著下人過來。那少婦不論相貌還是儀態都出眾至極,在咖啡廳門口問過服務生后謝過服務生的指引,一并令下人等侯在外,自己朝褚韶華而來。她走路并不快,與人走個對面時,握著銀色手包的纖細素手自然的放于小腹上,主動先避身讓過,十分謙遜的模樣??瓷賸D的模樣,與那位走對面的顧客并不認識。褚韶華眼神略凝,心下已有了某種猜測。 待這位少婦到了自己跟前,褚韶華方有些恍惚明白,這竟是白廳長的外室?簡直比白太太更有正室氣質好不好。尤其這位少婦很客氣的問,“是陳少奶奶嗎?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原是很早出來,結果臨時接到廳長電話,司機給他去送東西,就耽擱了?!?/br> “沒關系,這是意外狀況。我到的早些?!辈徽撌鞘裁礃拥囊馔?,褚韶華都不會說自己是剛剛到。不論這位小夫人是不是在炫耀她在白廳長面前如何得寵,褚韶華明明白白的告訴面前這位優雅高貴的小夫人,她提前到了。 小夫人露出一個歉意微笑,同侍者要了杯黑咖啡,心下已明白褚韶華并不是個心腸軟弱的婦人。 褚韶華打量著面前這位一身象牙色暗花旗袍披銀狐裘香肩小披風,杏臉桃腮,面帶高貴的年輕女子。小夫人同時也在打量著褚韶華,褚韶華是玫瑰紅的厚料夾棉旗袍配深色大衣,也是體面的穿戴。褚韶華不開口,小夫人待侍者端來咖啡,拈起銀匙攪了攪,卻是未喝一口。 褚韶華同小夫人道,“我聽說有孕不適宜多喝咖啡,夫人不如換成熱牛奶要好些?!?/br> 小夫人素凈美麗的臉上不掩驚愕,她輕呼一聲,“少奶奶怎么知道我——”說著,小夫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將一手放于腹部,心下懷疑是不是陳二同自己兄長打聽了自己的近況,或者是兄長口風不緊…… 褚韶華淡淡一笑,“我家小叔子自來了北京,大半時間要跟我公公在柜上忙活生意的事,他有多少時間同您兄長來往呢?我可不認為他們交情有多么的深厚,可您依舊是過來了,可見,您對于要進門兒的事是極為迫切的?!瘪疑厝A打量著小夫人那張過于高貴的面孔,輕聲道,“能令你這樣焦急,原因是什么呢?我略猜了猜,不是您在外有什么不得已要避進白家高門的難處,就是有一個絕好進入白家的機會,但這個機會在眼前,您卻抓不住,故而病急亂投醫。倒沒想到一猜即中?!?/br> 小夫人一笑,“少奶奶是聰明人,不過,我雖病急,卻不見得是亂投醫。我與少奶奶很有眼緣,興許少奶奶就能解我當下煩難?!?/br> 褚韶華卻沒有那樣識時務的去接小夫人的話,而是淡淡道,“夫人知道您一年花銷多少嗎?首飾、衣料、吃食、用度,這些加起來是一萬零八百七十塊大洋,除去要給您的孝敬錢,實際的花銷也不在八千大洋之下?!?/br> 小夫人秀眉微蹙,良久方嘆了口氣,說道,“我些賬,我自然是曉得的。少奶奶,我有我的難處。我并不是名正言順之人,廳長要有廳長的排場,您或者瞧不起我這樣的外室,可誰在這世上討口生活容易呢?,F在說這些,萬數大洋或者在許多人看來是天大巨款,可于廳長,于白家,并非不得了的花銷。我知道,今年我這里的賬,老太太卡住了,不給你們結。您放心,我定幫你想想法子,年前一定把您家的賬清掉?!?/br> 若換個人,聽到小夫人這樣講理的一番話,定要感動的不得了。褚韶華卻沒有半點動容,她對于不切實際的承諾沒有半點興趣,褚韶華只給了小夫人一句話,“可您這樣的作派,完全不似要進白家門的意思。您花的太多了,白老太太一見您這賬目,氣都不打一處來,對您只有厭惡,如何還會答應你進門的事。白廳長自然不敢向白老太太開這個口,您已經是他的人,換句話說,他已經得到您了。再絕世的珠寶,我們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不能到手的那幾日。一旦將珠寶收入囊中,縱絕世之珍,也成俗品?!?/br> 小夫人帶著嘆息的面孔終于轉為了凝重,她道,“如果少奶奶有法子助我,我必感激不盡。就是您家柜上的款子,我現在就可以開支票給你?!?/br> “無功不受祿?!瘪疑厝A搖搖頭,問她,“依您對白廳長的了解,可知白廳長為何不答應你進門?你知道原因的話與我說一說,我應是能幫你的?!?/br> 小夫人嘆口氣,美麗的面容籠上輕愁,“倒不是他不想我進門,是他家老太太十分要命,再不肯我進門的。他怕他娘,開不了這個口。何況,他家里夫人是他舅家表妹,當初曾有過四十無子方能納小的承諾。所以,憑我如何相求,他都不肯點頭?!?/br> 褚韶華略一思量,問小夫人,“就是因為這個嗎?您確定沒有別的原因了!” 小夫人點點頭。 褚韶華正色道,“若是只因此緣故,我倒是有個法子,應能解您眼下煩憂?!?/br> 小夫人迫不及待道,“快說!” 褚韶華不急不徐的端起咖啡來慢呷一口,“說來說去,癥結都在老太太那里。既如此,何不繞過這個癥結?!?/br> “繞過她?”小夫人秀眉挑得老高,繼而又無奈放下,嘆道,“現在白家她老人家當家!如何能繞過她去!” “你聽我的,就能繞過她?!?/br> 小夫人立刻道,“你的法子若是管用,我一定依著你的法子做!” 褚韶華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份賬目表給小夫人看,小夫人接過,見是她這邊兒一年的花用單子,不只陳家一家的,其他什么珠寶店、成衣店、飯店、水果店的都有,最后匯總下來,共是一萬多大洋。褚韶華道,“要想進白家門,這些就要懂。恕我直言,您要知道,您就是進了門,也是妾室的身份,您甘心只做那種對主母對老太太唯唯諾諾的妾室嗎?不甘心的話,得從現在學起了?!?/br> 小夫人兩瓣紅唇微抿,皺眉,“可現在這個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