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陳大順是第二天早上吃過飯與父親商議的,冬天日短夜長,天明的晚,再加上天兒冷,故鋪子不用急著早開門,陳老爺更是有飯后一鍋子旱煙的習慣,盤腿坐炕頭兒,聽兒子說了兒媳婦想去白家走一趟的事,陳老爺拿著旱煙的手一頓,瞇眼打量著兒子問,“這是你媳婦的主意?!?/br> “這幾天她瞧著兒子心里似是有事,問了兒子,這也不好瞞她,就與她說了。她的話,兒子覺著也有幾分道理,她們婦道人家,興許更好說話些。兒子想著,讓她試試倒也無妨?!标惔箜樢幌蛐男亻_闊,因知褚韶華素有才干,且媳婦又是個愛管事的,媳婦愿意試一試,陳大順也不會反對。 陳老爺還是把褚韶華叫來一問,褚韶華抱著孩子過來的,陳老爺原要抽煙,見孫女被包在綴著小白兔毛的斗篷里軟軟糯糯抱著布娃娃的乖巧模樣,不禁臉上帶了幾分暖意,便把手里的煙袋鍋子放在一畔,先逗了回孩子,方問起褚韶華去白家的事。褚韶華就要站起來回話,陳老爺擺擺手,褚韶華便又坐回大順哥身畔,“事情我大致聽大順哥說了,這原是白家老太太要收拾白廳長的外宅,與咱家是不相關的,咱們這不過是池魚之殃。爹,我就當去給白老太太請個安,成不了,咱也不得罪她?!?/br> 對于褚韶華交際的本領,陳老爺還是很信任的。陳老爺道,“那白老太太是個老派人,說話做事都透著講究,她要是遷怒,你就回來,咱也不受那氣?!?/br> 褚韶華笑應了一聲,“爹的話,我都記得了?!憋@然,她對這事也有幾分自己的打算,褚韶華道,“爹,兵書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想著,我去給白家老太太請安,也不能什么準備都不做。我想看看這一年白家在咱們鋪子走的賬,白廳長家里老太太、太太的賬,還有這位外室小夫人的賬,我都想看一看,這樣心下也有數?!?/br>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陳老爺又看了這個大兒媳一眼,褚韶華正眉眼含笑的逗閨女,陳老爺也不禁笑了,“一會兒到柜上,我讓齊掌柜把白家的賬送過來?!?/br> “誒,謝謝爹?!?/br> 陳老爺并不是那種對兒媳婦如何嚴厲擺架子的公公,相反,陳老爺待兩個兒媳婦都很和氣,今日卻又格外的和悅。陳老爺笑,“都是一家子,哪里還要謝來謝去的?!?/br> 褚韶華也感覺到了公公突然好起來的心情,也眉眼一彎,跟著笑了,“爹說的是?!?/br> 待褚韶華抱孩子出去,陳老爺慢慢咀嚼著那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倒不稀奇,就是戲詞里也常用的。陳老爺卻是個細致人,問兒子,“你媳婦現下還看書哪?” “每天晚上沒事了會看一會兒?!标惔箜樀?。 陳老爺瞅大兒子方正的面孔一眼,道,“我現在這把年紀,就好比下半晌的太陽,慢慢往西落了。你不一樣,你是正晌午的太陽,現下做什么都來得及。你媳婦是個會讀書看報的,你也別落下。自來這讀書人就比咱們買賣人矜貴,我做生意,你做生意,到孫輩,說不得就能出個讀書種子也說不定?!?/br> 陳大順跟著點頭,“一般閨女像爹,萱兒就像我。要是以后有兒子,興許像我媳婦?!?/br> 陳老爺瞪兒子一眼,“心里有數就好?!庇l覺著這個大兒媳娶的好,有這樣的母親,還怕以后孫輩沒出息么。陳老爺此時的心里,竟是比要回那千把塊大洋還要高興。他老人家煙也不抽了,挺直腰桿兒遛達著就往屋外走去,正見天邊一輪紅日漸起,陳老爺深吸一口冬日清晨帶著颯颯涼意的新鮮空氣,把那紅木桿老銅嘴兒的煙桿子把腰上一插,精神百倍的帶著倆兒子往柜上去了。 —— 褚韶華剛收拾完廚下,陳老爺就打發了齊掌柜送了白家的賬本過來,褚韶華原只是要一年的,結果,陳老爺把五六年的白家的賬都叫齊掌柜一并送了來。褚韶華就帶著孩子往屋里看賬去了,她記憶力極佳,說句過目不忘也不為過。五六年的賬,待到傍晚大順哥回家時就看的差不離了。 在褚韶華看來,白家是典型的書香門第到官宦門第過渡的家庭,這從白家這幾年的衣料子的賬目就能看出來。先前的衣料多是以細棉布為主,綢錦并不多。慢慢的,隨著白廳長入仕,白家女眷所用衣料也大有不同了,近一二年則是以綢、錦、西洋的蕾絲、紗料、呢料、裘皮為主,棉布則用的極少。 當然,費用也是年年高漲的。就如同今年,只白廳長外室一年的衣料花用就有上千大洋了。 褚韶華心說,這做官來錢可真快呀。 除了看了白家幾年的賬目,褚韶華還同大順哥打聽了些白廳長的情況,譬如,白廳長聽說是留日的留學生,如今在總統府頗得總統重用。再譬如,白夫人是白廳長以往在老家定的親事,而這位小夫人則是北京女子高中畢業,聽說,不論英文還是法文,都說的不錯,跟著白廳長還學了日文。 褚韶華就不明白了,“可見這位小夫人能念書,家境定也尚可,又通曉好幾門洋文,為何要去給人做???” 陳大順到底在外見識的多了,陳大順笑,“北京女子高中畢業的多了,有幾人能攀上財政廳廳長的?再說,你以為高中畢業就如何高貴了?”說著還露出一種不可言說的笑來。 褚韶華見了道,“不成,你這笑里有話,快說與我知道!” “這不能跟你們女人說?!?/br> “你到底說不說!”褚韶華一聲嬌喝,把大順哥手里的茶盅子奪過來,只管揚著下巴瞅著他笑,“你不跟我說,就別想吃茶!” 陳大順在媳婦這里向來沒什么原則,媳婦一徑要問,就與她說了。陳大順道,“這在外頭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你們婦道人家不大出門,故不知道罷了?!?/br> 把人胃口釣足,陳大順反又住了口,眼睛只望上媳婦手里奪去的青花瓷的茶盅子。褚韶華好笑,忙將茶盅塞給他,陳大順反是袖著手不接,一雙眼睛直往妻子那細膩酥潤的手上瞧。褚韶華一笑,只得雙手捧著喂到他嘴邊,陳大順這才就著媳婦的手吃了兩口,褚韶華催他,“快說快說!” 陳大順知她愛聽個新鮮事,此時也不再拿架子,就說與了她知曉,“說來是外頭那些下九流的腌纘事,如今這年頭,與以往不同了。以往講究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當然,有見識的人家,也是會把閨女細心教導,琴棋書畫都要學的。你知道北京八大胡同吧?” 褚韶華臉兒一紅,懷疑的看向大順哥,陳大順連忙道,“我要是敢去那樣地方,爹就得把我打斷腿?!?/br> “我知你是正經人?!瘪疑厝A知丈夫人品,她從不會歪纏些不相干的事,心里還記掛著大順哥說的事兒哪,問他,“這又與八大胡同有什么關系,那可不是正經人呆的地方?!?/br> “我也是聽人說的,八大胡同里的妓女們也是分等的,一等便如同舊時的大家小姐一般,琴棋書畫、詩詞曲賦,樣樣精通??裳巯碌臅r代又與往時不同,現在的新式女子講究接受新教育,學洋文、念洋書。不論學洋文還是念洋文,這本是好事,可是,如今有許多家庭,供家里女孩子念書不是為了讓女孩子出門做事,有一番做為,而是為了提高女子的待嫁身價罷了?!标惔箜樀?,“不只是有錢人家如此,有些貧苦人家,倘家中女孩子模樣尚可,心性聰慧,便也照此培養。待到女孩子初中或是高中畢業,自能尋一個好人家,如此將一家子供養起來,以前家時供這女孩子花的錢、出的力,也都有回報了?!?/br> 褚韶華立刻道,“白廳長的小夫人也是如此?”說著,她又搖頭,“倘是如此,你也不會扯到什么八大胡同?!?/br> 陳大順一向佩服褚韶華的機敏,他點點頭,“據我所知,這位小夫人的出身更有不如。我打聽過,這女子父母早逝,是跟著一位哥哥過活。說是哥哥,誰曉得是不是親兄妹?你不知道,外頭還有那一類的下流人,專門拐著女子做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對外不是稱父女,便是稱兄妹的?!?/br> 褚韶華道,“倘是這樣的拐子,焉肯出錢叫這女子去念書?” “這你就不明白了。做生意要下本錢,他們這一行生意,一樣得下本錢。前清時揚州瘦馬有名不,那還是自小當小姐一樣調教的。這里頭,必有咱們還沒打聽出來的事情?!?/br> “可若這兄妹倆來路不正,如何敢騙到白廳長頭上?” “所以,能撈到這么一條大魚,誰還肯輕易放手?!标惔箜樓那耐拮拥?,“不然爹為何對二弟發那么大的脾氣,并不是因二弟同什么外室小夫人的兄弟來往,是我們查著,這倆人雖則兄妹相稱,怕委實不是什么正路人。你想想,這些像拆白黨的人,咱們這樣的正經買賣人家,避著還來不及,哪里還敢與這等人來往。不然,什么時候叫他們坑了,咱這里還傻著哪?!?/br> 褚韶華聽的一波三折,心下都不禁生出幾分寒意,“怪道在書上看說人心叵測,如今這世道,也夠亂的?!?/br> “誰說不是。好在白家這事與咱家沒關系,咱們不過生意往來。原也不想把這些事說與你知道,只是你這要去白家,雖約摸不會與這位小夫人打交道,心里也要留個數?!标惔箜樥?。 褚韶華腦子轉的飛快,感慨道,“說白家老太太厲害,怕還不曉得這位小夫人的來歷?!?/br> 陳大順道,“這些事,白家人肯定是最后知道,或是一輩子都不知道哪。要不老話說,齊家治國平天下,治國平天下的話太大,齊家就不是好做的。這也是白廳長不懂克制,倘就與夫人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也不能入了這桃花瘴?!?/br> 褚韶華道,“經此一事,咱們也得留心。如白廳長這樣兒的,能叫人這樣算計,想來也不是什么精明人。不說從白家賺錢,千萬別虧了去?!?/br> 陳大順與褚韶華說了些白廳長的事,褚韶華心下愈發有數。她還收集了一些白廳長以往寫的文章來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臭不可言。并非白廳長文筆不佳,而是褚韶華交往的多是周太太、潘太太這樣的進步女性,這位白廳長卻是主張男子三妻四妾的舊派人物,褚韶華這樣的性情,自不喜白廳長的文筆。 不過,褚韶華仍是耐著惡心看了幾篇。之后,拜訪白家老太太那一日,褚韶華特意在柜上拿了件醬色的綢料子,做了件夾棉的旗袍,就是頭發,也梳了偏老氣的圓髻,最后想了想,外頭加了一件深色的呢料大衣。褚韶華對鏡照了照,雖則生產后照顧孩子瘦了不少,可大順哥看她瘦時不時就悄悄帶好吃的回來,夫妻倆時常半宿加宵夜,褚韶華這臉龐較之先時就有些圓潤。她氣色極佳,縱這么身老氣打扮,也透出幾分少婦的年輕俏麗來。 這正是褚韶華想要的效果,她并不想做那等老氣枯稿的模樣,雖則白家是做官的,她卻是去要賬的,姿態恭敬些倒還罷了,卑躬屈膝可是萬萬不能的。 打扮好了,褚韶華把閨女抱到正房給婆婆瞧著,把去白家的事同婆婆說一聲,陳太太知道大媳婦是去要賬的,叮囑她,“可一定得把錢要回來。萱兒你放心,有我哪?!?/br> 褚韶華把提前擠出的奶水放到潘太太送的奶瓶里,告訴婆婆喂孩子必要用熱水溫一溫,但也要注意溫度,不能太燙,孩子那小嘴巴多嬌嫩,燙一點兒都不成的。也不能太涼,溫涼不盞,孩子吃該生病了。如此叮嚀一番,直待再啰嗦下去陳太太就要翻臉不給帶,褚韶華方住了口,出門去了。 待褚韶華走了,陳太太不滿的小聲嘀咕,“我生倆兒子,還能不會帶孩子不成!” 第66章 得罪慘了 白家的宅子正經離陳家不遠,就在金魚胡同兒,不同的是,陳家這甘雨胡同兒的宅子是租的,白家在金魚胡同卻是祖傳大宅,鄰居是曾在前清擔任過京師步軍統領的那大人家。不過,聽聞那大人已遷居天津,并不在京城住了。不過,能與這樣的人物做鄰居,可見白家祖上必定顯赫過。 褚韶華的功課做的不可謂不充足,連白家的左鄰右舍都打聽過的。她坐著黃包車過去,見白家兩扇黑漆大門緊閉,門畔是兩個獅子繡球的漢白玉門墩兒守門,褚韶華自來北京后長不少見識,知道北京以往是天子之都,極講究的地界兒,就是家門口的門墩兒也不能亂用的。像白家這用獅子的,祖上必是做官的。且,門上是青磚雕的門樓,門樓上則是精美的葡萄紋的雕刻,葡萄紋環繞中的是四個古字,這四個字卻不是尋常見到的漢字,頗有些古樸之意,虧得褚韶華近來沒少讀書,仔細辯認了一回,覺著應是篆字,可具體是四個什么字,她就不認得了。門上雕著黑漆底紅心兒的門聯兒,也是兩行篆字,尋常認不得的。 以往人成親,講究門當戶對。端看白家這大門,就知這必是顯赫人家無疑。 褚韶華伸手扣住大門上獸頭銜的冰冷的陽刻著獸紋的銅環,叫開白家門房后遞上拜帖,說是要給白老太太請安。白家門房接了拜帖,瞥一眼褚韶華衣飾光鮮,穿的是新式的呢料大衣,心知不好怠慢。只是,到底有幾分輕視,就看這帖子上的落款,不過商家婦,再者,如白家這樣的人家頗是講究,自來沒聽說過哪家大戶人家的少奶奶親自執拜帖上門的。這送拜帖有送拜帖的講究,向來是打發下人送了拜帖,約好時間,主家做好準備,客人再登門到訪。如褚韶華這種自己執拜帖登門的,一望便知是不懂規矩的暴發之家。倘擱前清的時候,這種人專有種稱呼,人稱惡客,也就是不速之客。 不過,眼下世道敗壞,綱紀不存,這樣的暴發之家還不在少數。而且,從這拜帖上寫的落款,想到前些天沒少過來的綢緞莊的陳家掌柜東家,門房也便猜出褚韶華的身份了。 褚韶華任門房打量她好幾眼,她一雙黑浸浸水銀一般的雙眸對上門房估算她斤兩的目光,倒是看得門房有幾分不自在,連忙請了褚韶華進去,到待客廳略坐,他往內宅通稟。 冬日天寒,褚韶華只覺待客廳里溫暖如春,靠窗的一條小炕上陳設著引枕、條褥、炕桌兒,小炕桌兒上還設有茶具之類,褚韶華沒往炕上坐,而是坐在下首鋪著錦褥的紅漆木椅中,手邊一張稱手的紅漆高幾上設一盆開得正好的水仙,熏的整間屋子都香噴噴的。褚韶華坐一時,便有個紅襖綠棉褲編著麻花大辮的丫環過來奉茶,褚韶華道謝接了,聞一聞這茶的味道很不錯,慢呷一口,坐室內靜等。 白家并未令褚韶華久待,一時便有剛剛進去傳話的門房過來,說是老太太身上乏倦,少奶奶好意過來,老太太都知道了,以后再見吧。根本沒見褚韶華,褚韶華卻十分沉得住氣,起身笑笑,“那我明兒再來?!北愀孓o離去。 到白家也不過片刻功夫,白家也不可謂不氣派講究,只是,褚韶華卻無端覺著憋悶,直待離了白家,呼吸到北京胡同兒里大咧咧的清冽冷風時,才覺自胸口透出了一口新鮮氣來。 褚韶華心說,以往我總以為現下縱舊式人家,也多似周太太家里那般明快的,更有進步的則是潘先生潘太太這樣的人物,不豫世間竟還有白家這樣的家庭。這樣的人家,縱有座金山,也沒什么令人向往的了。 褚韶華出門的快,回家也快,陳太太一見她回來就兩眼放光,顧不得抱著魏年過來說話的魏太太魏金母女,連聲問褚韶華,“錢可要回來了?” “哪兒有這么容易?!瘪疑厝A笑著接過閨女,也不過一個時辰沒見,褚韶華就覺想閨女想的緊。閨女也想mama,小小的孩子原是乖巧的坐在祖母懷里,見到mama回來,立刻高興的朝mama張開小胳膊,啊啊的叫了起來。褚韶華頓覺心都化了,連忙自婆婆懷里接了閨女,正好跟閨女親香一回,竟見閨女臉上竟有道小小抓痕,當下臉色微冷,瞥一眼魏太太懷里正拿著她閨女布娃娃的魏年,伸手就把布娃娃給拽了回來,遞給閨女,嚴厲的眸子卻是瞥向魏年,“年兒你又欺負我們萱兒了,看把我們抓的!” 魏太太連忙道,“小孩子家,短不了抓一下碰一下的?!?/br> 褚韶華氣壞了,她看孩子一向精細,閨女跟著她,就沒傷過半點兒。尤其她出去這才多長功夫,這死小子就把她閨女臉抓出血來,當然,褚韶華主要是親娘,比較疼閨女,實際上她閨女臉上也就是一小道粉痕,真沒流血。褚韶華主要是生氣魏太太這輕描淡寫,褚韶華當下冷笑,“要是我們萱兒把你們年兒的臉抓花,嬸子再說這大方話不遲!”說著,用斗篷把閨女一裹,一摔屋里的棉簾子,就抱閨女回自己屋去了。留下魏太太張張嘴,說不出去,望著褚韶華是真的惱了,轉頭同陳太太抱怨,“這可真是的,小孩子家,也不是有意的,大順媳婦這也忒較真兒了?!?/br> 魏金更是個刁丫頭,還跟著添油加醋,“大順嫂子這么生氣,陳大娘,不會氣你沒把萱兒帶好吧?!边€挑唆起陳太太褚韶華的婆媳關系來。 宋蘋忙道,“金妹,別這樣說,大嫂不是這樣人?!?/br> “我瞧著大順嫂子是真生氣了。她那樣心疼孩子,別人碰萱兒一下都不成,我弟弟又不是故意的,看她氣的那樣兒,說不得就得怨陳大娘哪?!蔽航饑\呱嘰呱的說的正來勁,就聽外頭一道聲音冷冷道,“我真謝謝小金你這么體帖我跟我娘了!要知道你這樣的忘恩負義,當初就是叫土匪把你捉去下鍋吃了我也不去睬你!今年年底回家,我非跟你家老太太說,來北京接你回鄉去伺候她老人家不可!” 褚韶華在外間兒突如其來的一聲,直接把魏金嚇的臉都白了!當下一個哆嗦,驚懼不已的看向她娘,全然沒了剛剛的口齒伶俐!褚韶華多密的心眼子啊,她當時氣的抱了閨女出來,原也是要回屋的,可走到屋門一想,魏太太魏金這母女倆怕是要說她壞話,立刻又轉身回到正房門簾外,果不出褚韶華所料!這更是得罪了褚韶華,那死小子打她閨女,如今這母女倆又說她壞話,挑撥她婆媳關系! 褚韶華揚高了聲音道,“有什么話,不妨當著我面兒說!背后說人算什么本事!”冷笑兩聲,方抱著寶貝閨女轉身走了,還得回屋給閨女上藥! 魏太太魏金抱著魏年自陳家告辭時,哪怕有陳太太百般勸慰,也是臉上灰灰。魏太太回家還責怪了閨女幾句,“你也是,說話忒直,正叫那厲害的聽著,豈不是得罪了她!” “得罪就得罪!我說的也是實話!”魏金道,“哪個似她似的,孩子間打個架她都要急眼?!闭f著,魏金又害怕起來,“娘,她不會去跟那老虔婆說,叫我去服侍老虔婆吧!” 魏太太心里也沒個準兒,想到褚韶華先前畢竟是幫過她家的,與魏金道,“以后別說這樣的話了,那會兒我遭了難,還不是你大順嫂子把你和時兒接她家去照顧著,她可沒少幫忙,每年給那老東西的東西也是托你陳伯伯帶回鄉,我跟你爹打聽過,都是她過去送的。再說,你弟也沒少吃人家的奶水,你以后別這么說話,叫你爹知道,還不得罵你?!?/br> 魏金也是深知褚韶華不好惹的,她早后悔了,連忙道,“我也是話趕話,并不是有意說的?!?/br> 魏金說自己不是有意的,可這母女二人算是把褚韶華得罪慘了。褚韶華就跟陳太太說了,以后都不與魏家這母女倆來往,跟她們斷了! 第67章 白太太 褚韶華委實氣得不輕,給閨女臉上輕輕上了些象牙面兒,這是治外傷最好的藥。心里也難免埋怨了一回陳太太,覺著陳太太看孩子不留心。陳太太這會兒也不敢招惹褚韶華,生怕這潑貨發作起來。陳太太抬著小腳過去瞧了一回,覺著孫女就是叫魏家小子撓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忍不住勸褚韶華,“小孩子間短不了的?!?/br> 褚韶華道,“媽,不是一回兩回了,總是抱著她家那死小子過來,一過來就愛跟咱們萱兒湊,總是欺負咱們萱兒。我心里早給他記著哪,起碼我看見就有五回了!再有下回就不能這么算了!” 陳太太見褚韶華跟吃槍藥似的,自己也回屋歇著去了。褚韶華氣性大,直氣了一下午,待大順哥回來,又同大順哥說了一回魏家小子欺負她閨女的事,還有魏金說她壞話的事,褚韶華道,“年紀不大,心眼兒不好!看我怎么收拾她!”說魏家小子,“討厭的很,總是過來!看把咱們萱兒臉上撓的,再有下回,我揍不死他!” 陳大順湊近閨女細瞧,閨女在媳婦懷里樂呵樂呵的抱著娃娃玩兒,一點沒有受欺負的模樣兒,就是小臉兒上就一道不長的微微粉痕,覺著不大要緊,勸兩句“孩子間不是什么大事”,結果,也挨了媳婦一頓批評。 褚韶華簡直氣壞了。 —— 魏家那里,魏太太擔心褚韶華把事鬧大,心下一思量,提前給丈夫打了個預防針,再三同丈夫說,“真不是故意,你不知道,大順媳婦就跟瘋了似的,嗖的就從年兒懷里她閨女的娃娃搶回去了,還嗆了我好幾句。我看她是真惱了,這可怎么著啊?!庇钟行┌l愁得罪褚韶華的事。 魏東家哪能不知道小兒子何等樣淘氣,人陳家的孫女卻是個文靜的。魏東家道,“你把年兒看好些,倆孩子都不會坐哪,你抱著年兒,離陳家孫女遠一點,不就打不到了。自家孩子自家疼,大順媳婦本就心疼孩子,年兒搶人家東西,又撓人家,叫人親娘瞧見,還嫌人家生氣啊?!?/br> 魏東家很會息事寧人,“店里剛到了一件紅底織牡丹花兒的緞子,很是鮮亮,明兒我扯些拿家來,六尺給金兒做衣裳。三尺你送給大順媳婦,叫她瞧著給孩子做身年下的棉衣穿?!?/br> “我做長輩的,還給她賠禮道歉不成!”魏太太不樂意,主要還舍不得東西,嘀咕,“那料子一聽就不便宜?!?/br> “你想想,大順媳婦幫過咱家多少,你還好意思跟人家拌嘴。別跟我避重就輕,這里頭定有別個事,瞧小金那張心虛臉,還不知做了什么叫人說嘴的事!”魏太太不笨,魏東家更是明察秋毫,早把妻女的心思看透了,道,“咱們與陳大哥家這些年的交情,為著孩子間的一點小事,不值當?!?/br> 魏太太見丈夫竟把事兒猜出個大概,當下很識時務的不犟嘴了,與丈夫商量,“那你把料子拿回家,讓小金給她送去。你不知道大順媳婦心眼兒,密的跟什么似的。明明見她出去,咱閨女才說了幾句,結果,不料她竟沒走,就在外間兒聽著哪。閨女這話,正叫她聽著了。她還說今年年下就把咱閨女弄回去伺候老太太?!?/br> 魏東家瞧著妻子問,“小金說什么了?” 魏太太沒敢跟丈夫學,含糊著推丈夫一把,“行了,沒的啰嗦,我已是忘了。小金主要是看她那樣不客氣,以前還見她趁我不在屋里,悄悄嚇唬咱們年兒,打咱們年兒的屁股,她是心疼我,心疼年兒,才說了幾句不中聽的?!?/br> 家長里短就是如此,想理清個誰是誰非不容易。魏東家聽的頭大,決定明天多扯些料子給褚韶華賠禮。魏東家主要是有別個想頭,眼下卻是不與同妻子說的,只與妻子道,“別總擺你那長輩架子,咱們和陳大哥家也沒有血緣關系。不過是陳大哥為人厚道,與我兄弟相稱,說來,他是生意場上的前輩,我不過后輩。咱們比大順也不過年長個十來歲罷了?!?/br> 今日魏太太委實不占理,又擔心丈夫深究此事發作閨女,故,丈夫說啥她聽啥,待丈夫說完,她就應一句,“知道了?!毙南聟s是覺著,自家這樣送東西賠禮,倒更縱起褚韶華的性子來。 —— 褚韶華眼下卻是沒空理會魏家母女,頭一天去白家沒見到白老太太,褚韶華是不能罷休的,她第二天準備再去。待出門前把閨女托付給婆婆時千萬叮囑婆婆,“要是魏太太再抱她家臭小子過來,媽你看好萱兒,他再敢欺負萱,你只管一巴掌抽過去。不然我回來我也不能罷休!” 陳太太養孩子向來粗放,比不得褚韶華精細,先前褚韶華的話她還未放在眼里,聽到最后褚韶華“不能罷休”的話,還真擔心孫女再出個差子,這個媳婦會找到魏家打架,連忙道,“你放心吧,就是魏太太再抱著她家小子過來,我也抱萱兒離他遠遠的?!?/br> 褚韶華收拾停當,就又去了白家。 一連三天,褚韶華去也白去,根本見不到白老太太的金面。褚韶華半點兒不急,待到第五天,雖未見到白家老太太,倒是見著白太太,白太太是個二十幾許人的年輕婦人,細眉細眼的模樣,依舊留著舊式發髻,妝容打扮也都是舊式的,唇上一點朱,身上是石榴紅的裙襖,看得出來的溫柔賢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