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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野心家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有一國字臉的中年漢子便笑道,“褚老爺您大家大業的,自不會欠我們幾個小錢,只是如今年下,我們小本生意不容易,還得請褚老爺體諒則個?!?/br>
    另外幾人說的話也大致如此。

    褚韶華氣的渾身發顫,褚父祈求的看向陳大順,陳大順心下頗是為難,只是眼下這情形,還是得先打發走這幾個要賬的才成。陳大順就要掏錢,褚韶華已說了,“娘,你去跟人家算算多少錢,給爹把賬結了。大順哥身上的錢都叫我買了豬rou,眼下就剩這幾十個錢了?!闭f著,褚韶華自袖中取出荷包,拉開荷包的系繩,傾倒出來,不過二十來個錢,悉數放到了褚母手里。

    沉甸甸的銅錢一入手,褚母似是醒了神兒,看閨女一眼,連忙臉色蒼白的請幾個要債的進屋。那幾個要債的進屋時,褚韶華聞天幾人身上經年不散的油脂香,就知必是做吃食生意的小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與大順哥道,“今天家里事多,咱們還是過幾天再來。大順哥你去套車吧?!?/br>
    褚韶中連忙道,“你們難得回來,哪兒能不吃飯就走?!庇謩駇eimei、妹夫,“到我屋里說話去?!?/br>
    待將那幾個要債的打發走,已是中午,王燕兒烙了十幾張的白面餅,豬rou燉粉條也燉的香氣四溢,陳大順陪著岳父大舅兄吃了幾杯酒,褚韶華的食欲卻是尋常,餅只吃了一小塊,豬rou燉粉條不過略動兩筷子罷了。與褚韶華一樣沒什么胃口的是褚太太,打發走那幾個要賬人后,褚太太的臉色就很是蒼白??v是王燕兒極力調節著氣氛,這餐飯仍是吃的不冷不熱。

    待用過飯,略坐一坐,褚韶華就說冬天黑的早,趁著日頭好,要早些回去。褚父褚母都要留客,大家客套一二,褚韶華仍是與丈夫套車回婆家去了。

    褚韶華生性要強,年底回娘家竟遇著這些個要債的,深覺丟臉,一路無話。待回了家,卻又生了一回氣,無他,檢查大順哥的荷包時,發現荷包里剩的三兩多的散碎銀子不見了。褚韶華略一思量就知道是丈夫留給了娘家,褚韶華氣道,“這錢你給也是白給,俗話說的好,求急不救窮。我早說了你莫要發善心,你非要做這濫好人!”

    陳大順洗過臉,拿毛巾略擦了擦,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勸她,“你呀,凡事太較真。要這世上人都似你一般,就沒有日子難過的了。要我說,難得糊涂,咱們一年才回來這一遭,能糊涂著些就糊涂著些吧?!?/br>
    褚韶華哼一聲,接過毛巾搭在盆架上,回頭道,“我可不知你這情?!?/br>
    陳大順笑呵呵地,“不用你知?!?/br>
    褚韶華嘆口氣,想著自己著實命歹,竟修來這樣的娘家。要不是遇到大順哥這樣的實誠寬厚人,豈不是叫人小瞧?褚韶華思量一回,拿娘家父兄這等好吃懶作之人也沒法子,只得又嘆一回氣,待用過晚飯早早睡了。當晚倒是得一怪夢,半夢半醒間,褚韶華只覺自己走到一處極為曠大的原野,遠處郁郁蔥蔥,是看不清的青嫩綠意,身邊卻是一大片未開的萱草。萱草必要未開時才能采摘下來做菜,一旦開花,便不能食用了。如今這片萱草田,唯一株萱草早早盛開了一瓣,褚韶華對花草向來尋常,如萱草,她第一眼看到,卻是最先想到這是能吃的東西,對于花草的欣賞,褚韶華便平平了。

    今日也奇,她瞧著那株早開草萱,心中卻不由生出無數歡喜,瞧著那尋常的花瓣也覺玲瓏可愛,情不自禁便想將此花摘來細賞。褚韶華暗想,萱草本可食用,一旦開花,也便無用了,我縱是摘來,應也無妨。便伸手摘了下來。那花卻奇,一入褚韶華之手便迅速枯敗凋零,褚韶華平生未見這等奇異之事,心下大驚的同時卻又生出無數形容不出的傷痛酸楚,她這等強勢之人,心緒大慟間竟至手上一松,空枝墜地。那墜地的空枝卻驀然生出無數根系扎入泥土,繼而枝干亭亭,花葉抽芽,不過瞬間,又一株萱草奇異綻放。這花開的靈光灼灼,好不輝耀。褚韶華立知此花不凡,欲近細看,突然間大地龜裂,無數風云襲來,她一聲大叫,自夢中驚醒,已是滿臉淚痕。

    陳大順也被妻子驚醒,連忙撫住她的背,問她是不是夢魘住了。又起身摸了桌上的洋火,點了油燈,自茶窠子里倒了茶給褚韶華吃,褚韶華吃了杯溫茶方穩住神思,陳大順給她擦擦臉上的淚,問她,“夢到什么傷心事了?”

    褚韶華就與丈夫說了,陳大順安慰她道,“我當什么事了,不就是夢到一朵萱草花么?!?/br>
    “那不是普通的花,肯定是一朵神花?!瘪疑厝A側身望向丈夫,“大順哥,你說多奇怪,怎么我一摘,那花就謝了?!?/br>
    陳大順心下好笑,心說夢中事怎能當真,不過想著妻子叫這夢驚著了,給她掖掖被角,繼續安慰她道,“你都說了那是神花,肯定有神奇的地方?!?/br>
    “這倒也是?!瘪疑厝A咕噥一句,那夢似乎令她極為疲倦,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

    第55章 時光

    褚韶華做一奇夢,心下也只是稀奇兩日,便被年前的無數瑣事分去了心神,無暇再顧及這奇異夢境。年前總要置辦各項年貨,各種走禮,更兼要準備年下各種吃食,家中男女,俱忙碌的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好在陳家殷實,年貨年禮有錢自能備齊,褚韶華宋蘋每天就是不停的燉煮,必要在年前把年后幾天的吃食都做出來。而陳家三父子則在忙著與縣里邵老東家準備年下鄉賢聚會的事,這原是褚韶華曾當著潘東家面兒的一句吹噓,說邵家是鄉賢會的領袖。

    后來大家想想,是該組織個鄉賢會,以后大家不論在鄉里做生意,還是在外頭做生意,雖偶也有生意上的競爭,可到底鄉親就是鄉親,總是多一份鄉火情的。

    陳老爺是個心下有成算的,況他家與邵家交好,自然要幫著張羅。所以,父子三人年前就忙這事了。

    褚韶華還挺關心這事兒的進度,時不時的同丈夫打聽。他夫妻二人素來無事相瞞,陳大順洗把臉,接過妻子遞過的毛巾擦一把,又將毛巾舒展開搭在臉盆架上,踱步往里間兒去,隨口道,“可惜小東家不在家,不然他是個極有見識的人,老東家雖精神也極好,畢竟上了年紀,倘有小東家出面,更能事半功倍?!?/br>
    褚韶華倒了盞溫茶給丈夫,與他一道坐在小炕桌兒旁,眼中透出訝意,“這大過年的,小東家也沒回來么?”雖說小邵東家在上海做事業,可時人極重新年,何況年下可是有祭祖的事的。小邵東家又是家中獨子,生意再忙也該回家的。

    陳大順一氣喝了半盞茶,脫鞋盤腿坐炕頭兒舒坦著,笑道,“聽老東家說,小東家年前得女,如今少奶奶還在月子里,小東家夫妻遠在上海,潘先生潘太太則在北京,上海那里雖有潘家親眷,可委實也離不得小東家,不然有什么事,沒個做主的人。老東家多明白的人,托人去保定府拍的電報,讓小東家過年就別回來了,回來無非也就是祭祖的事,孩子還小,少奶奶也離不得人?!?/br>
    褚韶華聽的一喜,忍不住說,“唉喲,這么快就生了!”

    陳大順有些羨慕的瞟妻子的肚子一眼,“是挺快的。小東家成親比咱們還晚半年哪?!?/br>
    褚韶華想到自己與大順哥成親一年了,依舊沒動靜,也是有些急的,且未錯過而丈夫眼中的欣羨,心下卻是有些不得勁兒,問他,“你是不是急了?”

    陳大順放下茶盞,笑挽妻子綿軟的手,只覺一顆心都跟著綿軟起來,聲音溫和,不急不徐,“倒不是急,就是想有個咱倆的骨血。你看寶兒,多招人喜歡,小小模樣,大姑大姑父都會叫了,嘴巴巧,生得也好?!?/br>
    “寶兒長得像我大嫂,像他舅舅家的人,現在小還瞧不出來,大了也就是尋常相貌。要是咱們有了孩子,都說外甥不出姥姥家的門,要是長的像我大哥,也算是我大哥唯一的好處了?!瘪疑厝A擔心的說,“孩子長得像我大哥倒罷了,可千萬莫像我大哥我爹的性子,那以后不得叫他氣死?!?/br>
    陳大順哭笑不得,輕輕捏她手一記,“你怎么凡事總往壞處想,要是像你爺爺,那還才貌雙全哪?!?/br>
    “這倒也是?!瘪疑厝A笑,“要是能像我爺爺,以后就不必愁了。等咱們年后回北京,抽個時間,咱們去潭柘寺燒燒香,聽說潭柘寺的香火可靈了,最好是能生個像我爺爺或是像大順哥的孩子?!?/br>
    陳大順很鄙視妻子,“看這口氣,必要生兒子的?!?/br>
    “不是我要生兒子,我是瞧著咱娘盼孫子的心忒切?!瘪疑厝A說來都有幾分唏噓僥幸,“自從魏嬸子有了身孕,咱娘羨慕的恨不能眼里迸出火星子來,時不時就要同我和二弟妹念叨一通生孩子的話。虧得二弟妹是你舅家表妹,我倆又是一塊兒進的門,娘說話總還克制著些。不然,我日子該不好過了?!?/br>
    陳大順笑著掖揄,“憑你的本領,我看就是誰日子難過,你日子也難過不了?!?/br>
    褚韶華啐他一口,一雙杏眼里斜飛出幾許嗔意,鼓鼓面頰,輕聲脆語道,“活人也不能叫生孩子這事兒愁死不是,一直沒動靜,說明緣分還沒到。老話還說哪,好飯不怕晚,說不定咱孩子以后是有大出息的,降生的時辰還不到,急也沒用啊?!?/br>
    陳大順看她一張俏臉紅潤若春日桃花般鮮妍,一張巧嘴更是怎么說都是她自己的理,不禁心下好笑,又有說不出的喜歡她這份爽俐厲害,點頭應和,“可不是么,就是這個理?!?/br>
    褚韶華還頗有些神叨,神秘兮兮的同大順哥道,“大順哥,你先給孩子想倆名兒,我總覺著,孩子快了?!?/br>
    “這還能覺出來?”

    “你們做爹的當然是什么都覺不出來了,我們做娘的不一樣,會有感覺的?!?/br>
    陳大順佯做同意,點點頭,“很是很是,看來我近來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苯Y果又得褚韶華紅著臉一啐,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時光,金子一般的珍貴,而后許多年的歲月里,褚韶華就是憑著對這一段歲月無數次的回憶才能熬過那許多的艱辛,而后在更多年,她又將這段回憶深深的埋葬在舊日的時光深處,不愿再觸及分毫。

    第56章 宋舅媽上門

    現下的歲月對于褚韶華仍是瑣碎而愉快的。

    哪怕年前年后的各種忙碌,初二回娘家時又被娘家人哭了一回窮,褚韶華仍能遂心如意的處理好這一切的瑣碎。只是宋蘋的娘家人宋舅媽年后過來說話,很叫褚韶華氣了一回。

    宋舅媽不知從哪里打聽得知當初邵家收糧還是陳家給邵家的信兒,宋舅媽當著陳老爺陳太太的面兒就說了,“有這樣的好事,以后meimei、妹夫也給我們遞個信兒,說實在的,到各村收糧的事,蘋兒他爹一樣能做得?!?/br>
    陳老爺對這位舅太太的觀感素來一般,聽這樣的糊涂話,更是不知要怎樣才能與這等無知婦人分說明白。倒是陳太太很“聰明”的來了一句,“要是依著我,自要給大哥大嫂送個信兒的,當時是叫老大媳婦往家里寫的信,她年輕,未免粗心,也就忘了?!?/br>
    因著宋舅媽宋大舅過來,褚韶華身為侄媳婦,剛過來給長輩見了禮,幫著奉了茶果,此時正坐在堂屋聽長輩們說話,無端飛來這等屎盆子,她哪里能接。褚韶華心下冷笑,對婆婆這話不想做任何評價,只管輕輕的把這話擋了回去,她云淡風清的一句,”娘你當時也沒跟我說要給舅太太信兒,二弟妹也沒說,我哪里想得到?!?/br>
    宋舅媽卻是極司欺軟怕硬的本領,知道陳老爺陳太太不好得罪,她更是不能怪到閨女頭上,想著褚韶華同閨女是妯娌,卻事事都要壓閨女一頭,心下早便對褚韶華不喜,遂拿了長輩的架子,一味對褚韶華道,“都說侄兒媳婦聰明機伶,要是說蘋兒這老實丫頭想不到我信,侄媳婦焉能想不到?”

    褚韶華唇角一綻,似笑非笑道,“二弟妹這親閨女都想不到娘家,我做侄媳婦的就是想到了,瞧著如今舅太太怪到我頭上,我有這樣的好事也不與你說?!?/br>
    宋舅媽當下叫她噎個好歹,臉上的笑都僵了,浮在面上,聲音中帶了幾分尖利質問,伸長了脖子問到褚韶華面前,“合著咱們親戚還不如外人?”

    褚韶華半步不讓,隨口拿話堵了宋舅媽的嘴,她冷笑一睨宋舅媽仿佛炸毛老母雞的模樣,拉下臉來,不客氣道,“你去年跟我娘吵架,我這氣還沒消哪!舅媽你自是親戚,可你這親戚說來還不如外人,外人也沒叫我娘生過那樣大的氣!倒是舅太太這親戚,把我娘氣個好歹,二弟妹也因著你糊涂,私下哭過多少回。你這樣的糊涂人,什么事敢交給你做?做得好,你不知我的情,做不好,反要埋怨我!我可不敢跟舅太太打交道!”褚韶華冷笑,“去年的事,我娘不計較,我做媳婦卻是替我娘不平!不怕舅太太生氣,我至今氣還沒消,我屋里活兒忙,就不陪舅太太說話了!”說罷,她一甩手,起身走了!留下宋舅媽目瞪口呆,盯著褚韶華一身桃紅綢子襖真的走出正房,才嘎巴嘎巴的轉過腦袋,直與陳太太道,“弟妹,你家就這種規矩?”

    陳太太輕咳一聲,她雖心向娘家,與陳太太這娘家大嫂卻是難免有些姑嫂間的小較勁兒,如今卻又添了親家之間的較量。宋舅媽巴結她時還好,今宋舅媽過來也沒帶厚禮,還頗有些“問罪”“責怪”之意,陳太太雖不聰明,卻也不全傻,何況褚韶華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兒。若真惹惱了這潑貨,叫這潑貨發作起來,年下未免要添不痛快。陳太太遂和了稀泥,含含糊糊道,“老大家的就是這么個性子,我拿她也沒法子,大嫂你不要與她計較?!?/br>
    陳老爺笑呵呵道,“年輕人,性子就直率了些,舅太太莫惱?!?/br>
    宋舅媽聽陳太太的話還能入耳,到陳老爺這里,“直率”是什么意思,難不成褚韶華這么梆梆梆的數落長輩,把長輩噎個半死,還有理了?奈何宋家不及陳家,且還多有仰仗陳家之處。這次過來,也是有事相求,原想著打壓了褚韶華趁機提出要求,沒想到褚韶華不吃這套,反是讓宋舅媽算盤落空,此刻褚韶華已走,宋舅媽也不能再對褚韶華窮追爛打。關鍵,看褚韶華這狗脾氣,你要真把她惹急,怕是自己也落不了好。

    宋舅媽向來識時務,見陳老爺陳太太都有回護之意,只得嘆口氣,無可奈何道,“我也是做長輩的,還能跟她一個小輩計較不成。就是大順你這素來好性子的,可不能這樣慣著媳婦?!钡降资沁@么個刁鉆性子,最后都不忘挑撥外甥一句。

    陳大順笑瞇瞇地吃口茶,說,“外甥像舅,我這性子也都是像大舅?!?/br>
    宋舅媽一樂,不悅的眼神微微回暖,有些慈愛的看向陳大順,“偏你這樣會討人開心?!碑敵跛尉藡屜嘀械呐鲈沁@個大外甥,先前光想著孩子小,親事且不急,結果不承想陳老爺在北京就給陳大順定下了褚家的親事,宋舅媽才曉得自己晚了一步,只得把目標放到了陳二順身上,雖則是如愿做成親事,可陳二順這混不吝的性子,就是不如陳大順厚道,會說話。

    宋舅媽心下嘆口氣,轉而把話放到了邵家收糧的事上,與陳太太道,“meimei有所不知,邵家收糧是各村里選個人,代為收糧,待糧食收上來,交到邵家,邵家再運到北京去。這一收一交,就有差價。雖說利不算大,可是比咱們在家死種地要強的?!?/br>
    對邵家做糧食生意的事,陳太太是一早就知道的,可邵家如何收糧,還是頭一回聽人說起。陳太太不禁點頭,“原來是這樣,這法子倒是巧?!?/br>
    “可不是么。邵家自己省事,也給這代收糧的留了利在里頭,兩相都好?!彼尉藡屟壑型赋鰩追譄崆?,繼續道,“這收糧的事,倒不是難事,無非就是鄉親們送糧食過來,咱們按等按量的給結錢,這事,別人做得,蘋兒她爹也是種了一輩子田的,對糧食再熟悉不過,一樣做得?!闭f著,又嘆一口氣,“只是咱們與邵家老爺不熟,人家不知道咱家,也不能把這差使給咱家不是?”

    陳太太給宋舅媽這話一引,順著宋舅媽的思路便說了,“當家的倒是認識邵老爺,前兒才去縣里吃了酒?!彼尉藡屟壑幸涣?,心下稱意,面兒上偏又露出為難,“就是不知這事好不好辦,會不會太麻煩他大姑父?!?/br>
    陳老爺早在宋舅媽說邵家收糧時便知宋舅媽的來意了,陳老爺的性子,能照顧親戚時不會不照顧,可如今宋舅媽說的這事,聽宋舅媽說的簡單,卻并不容易。陳老爺并不急,只管問宋舅媽,“眼下你們村里收糧的是哪個?”

    宋舅媽道,“是村長家?!?/br>
    與陳老爺所料想的不差,一個村,村長多是有些權威的,邵家把收糧的事托給村長,除非村長不樂意,不然當真是個事半功倍的好人選。宋舅媽想自村長手里搶這差使,差的并不是陳老爺的援手這樣簡單,陳老爺與宋舅媽宋大舅分析道,“村長雖說不是什么官員,可管著村里的大事小情,與鄉里縣里總有些個關系。我去同邵老爺說句話容易,只是這樣未免得罪人。我們過幾天就要回北京,介時大舅兄大嫂是要在村里過活的,你們斟酌好,這事到底可不可行?”

    宋大舅疏淡的眉毛簇在眉心,擰成個疙瘩,顯然是為此事犯難,在妹夫跟前也不遮掩,道,“正是因此拿不定主意?!?/br>
    宋舅媽不忿,對丈夫道,“要我說,這也沒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這生意并不難,誰家不想做,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本領。就是得罪了村長家又如何,他還能不讓咱家過日子了?”

    陳老爺道,“舅太太莫說氣話,倒不是不讓你過日子,只要有事沒事的卡你一卡,給你添些晦氣,就夠你堵心的?!?/br>
    宋舅媽雖自恃好強,卻也知些好歹,知道丈夫的顧慮和陳老爺所言是正理,何況,她嘴上要強,心下未免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讓她放棄這大好賺銀子的機會,她如何甘心,再三問陳老爺,“他姑丈,這么說真就不成了?”

    宋舅媽張嘴就要從村長手里搶生意,未免心大。況今日過來,宋舅媽所言所行沒一樣叫人喜歡。只是想著去了的岳父,陳老爺還是得提點著小舅子些,道,“這要是咱家的生意,我一句話,沒有不成的。舅太太別忘了,這是邵家的生意,雖則我與邵老爺認識,若是宋村長做的好好的,邵老爺就是看我的面子,也不能把宋村長換了。要我說,也不一定非要把這生意奪過來。這生意場上,分一杯羹不算大事,反正你不分也有別人來分,可要是獨霸了碗,不叫別人吃這碗飯,就是大忌了?!?/br>
    陳大順聽父親這話,不禁暗暗點頭。陳二順則有些不屑父親此言,想著若是有獨霸飯碗的本事,誰會愿意分羹與別人吃。不過,陳二順素來是個志大心空的,也只是一想罷了。

    陳太太宋舅媽宋大舅宋蘋一時卻都沒明白陳老爺的意思,宋舅媽便瞪著眼睛伸著脖子問了,“他姑丈,我這腦子轉的慢,你說明白些?!?/br>
    陳老爺心說,這樣的愚鈍,還想著獨攬糧食生意呢。他的視線在諸人臉上略一逡巡,心下已是有數,看向長子,微微點點頭。陳大順明白父親的意思,就同舅舅、舅媽道,“大舅、舅媽,我爹的意思是說,這差使邵家已是交給村長了,雖則差使沒落到大舅手里,可收糧也不是輕省的活,大舅要是跟著幫把手,村長瞧著大舅跟咱家的交情,想來也不能薄待大舅?!?/br>
    宋舅媽搖頭,“這不成,有這樣的好事,村長能便宜外人?”

    陳大順笑,“這有什么不成的?你們都是姓宋的,說起來還是沒出五服的一家子。只要大舅用心幫忙,我就不信他好意思白使喚大舅?!?/br>
    宋舅媽對自己村村長家的情形了解十分清楚,同外甥道,“你不知道啊,大順,自從村長受了邵老爺的委托開始收糧,家里兄弟、小舅子什么的一伙子都過來幫忙,哪里肯用外人?”

    陳大順想著這個舅媽真是面兒上聰明,心里糊涂,陳大順自小跟著父親學做生意,一聽宋村長把兄弟、小舅子都張羅到一處,便知這事長不了的,陳大順含笑,“這也要吃飯了,一會兒吃過飯我再與大舅說,舅媽只管放心就是?!?/br>
    宋舅媽沒聽得一句準話,哪里能放心,中午飯雖則雞魚肘rou俱全,卻是吃的心不在焉。待陳大順私下對宋大舅面授機宜,下晌午,宋大舅方帶著宋舅媽告辭而去。

    陳大順回房時,褚韶華正收拾著回北京的東西,見丈夫回屋,先給他倒了盞溫水給他,道,“看你沒少費吐沫,趕緊潤潤喉?!庇謫?,“跟大舅說明白沒有?”

    “說明白了?!?/br>
    褚韶華看他中午吃酒吃的不少,雖已吃過醒酒湯,仍是有些酒氣,遂又給他兌了碗梅子露,給他脫了鞋到炕上靠著被摞兒歇一歇,小聲抱怨著,“這么點兒小事,也值得過來找爹拿主意?舅媽既能打聽到當初是咱家給邵家遞的信兒,邵家才做成這樁糧食生意,當時邵家找人收糧時還不毛遂自薦?到這會兒才來說,黃花兒菜都涼了,哪里還有頭啖湯給她喝?!?/br>
    陳大順中午陪大舅吃了不少酒,下午又教大舅如何去村長手里分羹,只覺腦仁兒發脹,不禁用手輕輕掐一掐,道,“要是大舅能有這等機伶,今天也不能過來找咱家拿主意?!?/br>
    褚韶華不是個愛唧歪的,自己也脫了鞋上了炕,說,“我給你揉揉頭,這吃了酒,就怕上頭?!?/br>
    陳大順還得寸進尺的要求躺媳婦腿上,褚韶華少不得要依了他,還嬌聲俏語的放出狠話,“可先說好,就這一回啊?!?/br>
    陳大順滿口虛應,“就這一回就這一回?!毙南孪?,一回一回的說唄。

    褚韶華見他眼珠一轉就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輕不重的給他揉著腦門兒,說他,“光長個憨臉兒,一點兒不老實?!?/br>
    陳大順舒坦的嘆口氣,知道媳婦心疼自己,心下歡喜,嘴上越發如抹蜜一般,“媳婦說啥就是啥?!?/br>
    褚韶華又是一樂,越發細致的服侍起他來。

    第57章 王表嫂

    倒是宋舅媽走后的第二日,陳家來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這一打眼,褚韶華都沒認出來這一身扎扎實實土絳色棉衣棉褲大棉帽的人是誰,待這人摘了帽子一說話,褚韶華才認了出來,竟是大姨家表兄王大力的媳婦挎著籃子過來了。

    自從去歲與大姨翻臉,褚韶華就沒再跟大姨一家來往過,乍一見著大表嫂,褚韶華晃了晃神,臉上揚起笑,親熱的招呼著大表嫂進屋,先是去正房見過陳太太。

    年下風寒,王表嫂乍一進屋就覺一股熱騰騰的暖意撲面而來,她見靠南的窗戶下盤了一條通長大炕,炕頭兒上倚著錦被盤腿坐著個醬色綢衣的挽纘兒的半老婦人,那半老婦人生得一雙眼角下垂的三角眼,纘兒上簪一銀花簪,手上戴著兩個銀戒子,在靠著背摞兒剝花生吃,剝的綢衣上沾了不少花生殼的碎屑。王表嫂一見便知這是陳家太太,表妹褚韶華的婆婆了,她沒空著手來,帶了一籃子雞蛋,有些皴紅的臉上帶著笑,話也很實誠,“這是家里母雞下的蛋,冬天下蛋少,攢了一個月,帶來給親家老爺、親家太太嘗嘗。您別嫌棄,我們鄉下,都是這些土物?!?/br>
    陳太太忙把手里的花生丟回小簸籮里,直起身子撣一撣衣裳,三角眼略往柳條兒籃子里的雞蛋上一瞟,一雙三角眼直接笑彎了去,連聲招呼,“您客氣了,這么好的雞蛋,哪兒能嫌棄?!庇终泻糁醣砩┳?,問王表嫂家里人可好。一面將那炒花生的小簸籮遞給褚韶華,讓褚韶華再盛些來,好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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