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那時她是真的沒有多想??!她知道樓闕跟別人不一樣,也知道解元老爺很了不起,可畢竟是自家小叔子沒有太多的距離感,春心動了就調戲一下嘛!當時她還想了:反正是露水姻緣長久不了,說不定沒等他進士及第就橋歸橋路歸路了呢! 誰能想到一樁jian情會越陷越深,誰能想到這個男人這么快就考中了狀元,誰又能想到他的身上還藏著那么大的秘密…… 不帶這么欺負人的好嗎! 這個騙子! 鄭嫻兒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這種心情類似于在賭桌上,她漫不經心地押了兩個銅板,對方隨口表示愿意押一座城跟她玩。 并不想玩這么大好嗎! 市井小民最忌諱的就是跟大人物打交道,作為大人物的你們自覺一點好嗎? 樓闕顯然一點也不自覺。 他搖了搖鄭嫻兒的手,淺笑:“你的男人馬上要當太子了,你就不說點兒什么?” 鄭嫻兒想了半天,怔怔的:“那,恭喜太子殿下?” “不對,”樓闕皺眉,“這種腔調不符合你的形象!” 鄭嫻兒咬住唇角不再說話,手上卻在悄悄地用力試圖縮回來。 樓闕立刻察覺到了,立刻伸手將她摟住,故作輕松地笑道:“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睡到太子的,你難道不該大呼‘賺到了’?” 鄭嫻兒緩緩搖頭,手肘抵在樓闕的胸前,不肯讓他摟緊。 樓闕愈發緊張起來,一時卻不知道再說什么話來調節氣氛。 還是鄭嫻兒遲疑著,搖了搖頭:“太子殿下,您放過我吧?!?/br> “什么意思?”樓闕的聲音冷了下來。 鄭嫻兒仰起頭,看著他:“咱們到此為止,我不玩了!” “你說不玩就不玩?”樓闕黑臉:“你休想!鄭嫻兒,當初是你千方百計勾引我的,我可從來沒有強迫過你!是你引得我一步一步走到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地步,現在你說不玩就不玩了,讓我怎么辦?你把我當成了什么?用完就丟的抹布嗎?” 鄭嫻兒死命地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不甘示弱:“對啊沒錯??!我就是把你當抹布用完就丟又怎么樣???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對你負責到底了?我這個人生下來就沒長過良心你不知道???” “嫻兒……”樓闕的氣勢立時就低了下去,“你怎么又兇我?” 鄭嫻兒背過身去,抬起胳膊在眼睛上狠狠地抹了一下。 樓闕忙趁機從后面抱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蹭了蹭,放軟了語氣:“咱們不要吵架好不好?你若是‘不玩了’,我就又沒有家了!” 鄭嫻兒身子一僵。 樓闕繼續跟她講道理:“你說‘不玩了’,總該有一個不玩的理由吧?咱們誰也沒有厭倦誰,為什么說不玩就不玩了?你好好想想,跟我斷了以后,你還能找到更好的么?我這么好的人,你以后再也睡不到了,不覺得可惜嗎?你舍得嗎?” 鄭嫻兒忍不住又笑了:“臭美!你哪里好了?” 樓闕立刻笑道:“我哪里好,你心里知道!” 鄭嫻兒笑了一陣,又想起自己的立場,忙擦擦眼角,忿忿道:“我在跟你說認真的,你只肯說這些混賬話來哄我!” “我也是認真的!”樓闕覺得自己很冤枉。 鄭嫻兒想轉過來,卻因為對方摟得太緊,根本轉不動。 無奈之下,她只得仰起頭來,看著他:“咱們不行的!你做了太子,肯定會有許多人盯著你,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只要有一點做得不好,就會有人吵吵嚷嚷,說你德行有虧,不配當太子……” “你也知道???”樓闕更委屈了,“我都已經這么可憐了,你還忍心拋棄我!” 鄭嫻兒低下頭,悶悶地道:“我是你的‘污點’啊。只要有我在,朝中那些老學究道學先生就不會放過你的!褚先生是你的恩師都當面罵你了,旁人跟你沒有情分豈不是要罵得更兇!而且,我一點都不想死啊,我不拋棄你,難道等著旁人把我當狐貍精抓去燒死嗎?” 樓闕嘆了一聲,假裝搖頭,借機蹭了蹭鄭嫻兒的臉:“你說得有道理,但這不是你的心里話。你一向目中無人我行我素,旁人怎么看、怎么說,這些事從來不在你會考慮的范圍之內?!?,你到底在顧慮什么?” 鄭嫻兒聽他問到這個份上,干脆也就不再逃避,猛地轉了回來:“既然皇家是一個血雨腥風的地方,你為什么要把我拖進來?你要當太子,以后還要當皇帝,難道我今后也要像你的母親當年一樣,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莫名其妙被人害死、看著我的孩子為了那把破椅子互相殘殺?樓桐階,這件事不是我沒良心,而是你沒良心!你早知道你自己的家里是那么個龍潭虎xue,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我,更不該讓我有孩子!你們自己家里打打殺殺動不動就要人命,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憑什么拖我和我的孩子下水!” 樓闕被她嚷得怔住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嫻兒,我們的孩子……不會的?!?/br> 鄭嫻兒忍著眼淚,兇巴巴地看著他:“你說不會就不會?將來的事,你現在怎么會知道!每個要當皇帝的人都覺得自己會是個明君、每個當了皇帝的人都以為自己的天下是個盛世……這世上的事,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民間市井都會說‘財帛動人心’,何況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就連你自己,不是也在為了那個位置辛苦鉆營、不惜玩弄手段圈禁了你的弟弟嗎……” 話未說完,樓闕已攥住了她的手腕:“嫻兒,你仔細想想,你剛才已經把你自己的顧慮推翻了?!?/br> 鄭嫻兒不信。 樓闕笑了笑,看著她的眼睛:“你剛才說了,民間市井尚有財帛動人心!這世上的紛爭什么時候少過?什么地方沒有紛爭?先前在桑榆縣,咱們遇上的麻煩少嗎?你想想先頭的朱氏二嫂,想想二哥,想想陳景真,想想安姨娘甚至母親……他們這些人用在你身上的手段,與宮中又有什么區別?嫻兒,先前在府里的時候你不曾退縮過,如今怎么反倒怕了呢?” “先前……”鄭嫻兒想了一想,苦笑起來:“那時候,我沒有孩子?!?/br> 沒有孩子,就沒有顧慮,她可以橫沖直撞可以肆無忌憚??墒乾F在不行啊,她怎么忍心把孩子扯進那些你死我活的爭斗中去? 樓闕輕嘆一聲,重新將鄭嫻兒攬了過來:“你擔心孩子,難道我就不擔心了嗎?這個問題,其實我早已想過——不論是府中還是宮中,內宅之中的那些惡心事,為的無非是嫡庶之爭。比如先前咱們府里,朱氏二嫂害死了三哥,后來又百般害你,都是因為三哥是‘嫡’,她是‘庶’;先前樓明安百般跟我過不去,為的也是嫉恨我這個‘嫡長’的身份。異母兄弟,是親,同時卻也是仇?!?/br> 鄭嫻兒細細地想了想,覺得他這話甚有道理,一時便聽住了。 樓闕又繼續說道:“這個道理我很早就明白,所以我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我的孩子不會有異母兄弟。你的顧慮,可以盡消了吧?” “什么意思?”鄭嫻兒不太明白。 樓闕長嘆了一聲,一臉“我已認命”的無奈:“我的意思是,不會讓別的女人給我生孩子!將來我的孩子都是你生的,怎么可能手足相殘?難道你連自己的孩子都教導不好嗎?” 鄭嫻兒怔了半天,終于苦笑起來:“你何必這樣哄我!你要當太子、當皇帝,將來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你能管得住她們都不生孩子嗎?” 樓闕被她給氣笑了:“誰說我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你要累死我嗎?!” “可是,戲里都是這么說的!”鄭嫻兒理直氣壯。 樓闕黑著臉:“你莫不是被黎三小姐給傳染了?戲里說什么你都信?你倒說說看,戲里還說什么了?” 鄭嫻兒認真地想了想,忿忿地道:“戲里還說,皇帝動不動就殺人!一生氣就唱‘砍他的人頭掛高竿吶!’” 樓闕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 一個人生了好長時間的悶氣,他才終于無奈地嘆了一聲:“戲說演義,害人不淺!哪有人會動不動就殺人的?哪有人會往自己后宅里塞一大群女人的?你想想看,如果皇帝真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每天醒來枕邊都是不認識的女人,那可怕不可怕?他還得跟這些不認識的女人睡覺生孩子,生了孩子還想不起來孩子的娘叫什么名字,那可怕不可怕?” 鄭嫻兒想了想,認真地搖了搖頭:“如果那些女人都漂亮,就不可怕!” 樓闕敗給她了:“謝天謝地你當不成女皇帝,否則你是不是要在后宮里放三百個男人?” 鄭嫻兒向他咧嘴笑:“八百個也不多!就算睡不過來,看著也養眼??!” 樓闕板起面孔,生氣了:“算了不管你了!你就是個沒良心的,活該將來你的孩子們兄弟鬩墻手足相殘!” “喂!”鄭嫻兒也惱了,“你跟我吵架,詛咒你自己的孩子干什么?!” 樓闕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你都要在后宮里放八百個男人了,我怎么知道你的孩子都是不是我的?” 鄭嫻兒沒憋住,“嗤嗤”地笑了起來。 樓闕笑著搖頭,狠狠地在她臉上擰了一把:“只會惹我生氣!” 鄭嫻兒揉揉腮幫子,委屈巴巴:“我只不過暢想一下而已,又不會真的有八百個男人……倒是你,將來還不知道要怎樣呢!” “暢想也不行!不許想!”樓闕怒氣未消。 鄭嫻兒扁了扁嘴,用眼睛瞪他。 樓闕敗下陣來,無奈道:“總之,孩子的事你不必多慮。你要知道,即使你帶著孩子在民間過活,他們將來也未必不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起來打起來。你不能因為自己心里的那點兒顧慮,就剝奪掉他們將來一世榮華富貴的可能?!?/br> 鄭嫻兒不服氣:“既然兄弟們難免要打架,我不會只生一個嗎?我這輩子只生一個孩子,什么都給他!” 樓闕瞇起了眼睛:“你最好保證這一胎只有一個?!?/br> “什么意思?!”鄭嫻兒愕然。 樓闕低頭看著她的肚子,微笑不語。 鄭嫻兒被自己的猜測嚇到了。 她的肚子是大了點不假,但應該不至于那么倒霉,一下子就懷兩個吧? 莫名其妙地當娘已經很可怕了,如果還要莫名其妙地同時當兩個孩子的娘,鄭嫻兒擔心自己會瘋。 她趕緊往樓闕的懷里一鉆,搖頭趕走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樓闕驚喜地抱住了她,緩緩說道:“‘不玩了’這種話,你今后休要再提。你以為跟我一刀兩斷就能平安無事嗎?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你腹中懷的是我的孩子。你若是不跟著我,父皇母后朝中大臣甚至市井百姓全都不會放過你,我今后要娶的太子妃以及各種側妃、侍妾乃至通房丫頭更加不會放過你,所有人都會想方設法除掉你和咱們的孩子!到那時,你一個平民百姓有什么本事保護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等他說完,鄭嫻兒便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將來要娶太子妃、側妃、侍妾還有通房丫頭?” 很好,準確地抓到了重點。 樓闕放心了,得意地向她眨了眨眼:“那是自然!擺脫了你這個妒婦,我要娶多少女人就娶多少女人,誰管得著我?就算睡不過來,看著養眼也好??!” 看著他這副得意洋洋的樣子,鄭嫻兒終于怒了:“你休想!一個都不許娶!” 樓闕雙手抱頭作恐懼狀,卻不屈不撓地抬起頭來跟她打商量:“一個都不娶是不可能的!這樣吧,你跟我回家,我就只娶一個太子妃,你看如何?” 第119章 待月 出于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第二天鄭嫻兒依舊睡到將近正午才肯起床。 早飯過后沒多久,便有小廝慌里慌張地闖進來,報說住在濟世醫館的虞叔被人帶走了。 鄭嫻兒聞訊大驚:“什么叫‘被人帶走了’?被誰帶走了?” 小廝轉身出門,拽了一個孩子進來,正是濟世醫館的藥童。 藥童看見鄭嫻兒也不放在眼里,草草地打了躬,隨后便昂起了頭:“這是要私設公堂審問我嗎?你們有什么好仗勢欺人的?不就是狀元郎的外室……” 鄭嫻兒冷聲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難道你不曾聽說過,狀元郎已經落水死了?” 藥童呆了一呆:“既然已經死了,那——不對,你不是也死了嗎?” 鄭嫻兒瞇起眼睛,向他笑了笑:“對??!你想想你是在跟誰說話?” 藥童醒過神來,大怒:“沒死就沒死,何必裝神弄鬼嚇唬人!那個老乞丐是皇上下令要治的,我們濟世醫館可不曾委屈了他!駱小瑩自稱是你們的朋友,你們見了他也是有說有笑的,誰能想到你們不是一伙的?我們醫館是治病救人的,又不是牢房,難道還能關著病人不許人帶走不成?” “是駱小瑩帶走的?”鄭嫻兒心里打了個突。 藥童“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鄭嫻兒立刻揚聲吩咐小廝道:“叫上所有的伙計,抄家伙計去興慶班要人!” 小廝應了一聲,飛跑著去了。 藥童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大瞪著眼睛問:“你要去砸人家戲班子?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囂張跋扈的女人?” 鄭嫻兒“啪”地一拍桌子:“你說我囂張跋扈,我還真要囂張跋扈給你看了!——昨天你明明收了我們的銀子,也答應替我們照看病人了,如今人沒看住,你有什么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