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小枝冷笑道:“西池那么大的一片水,去哪兒找?過兩天泡漲了自然就漂上來了,著什么急!” 駱小瑩駭然失色。 鄭嫻兒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西池落水,并不是意外。若我知道是誰下的手,必定為他報仇!” 駱小瑩蹭到鄭嫻兒的身旁來蹲著,神情悲憫:“你不要難過,只要還沒有找到,就……還有機會!” 鄭嫻兒瞇起眼睛打量著他:“應該不是你下的手吧?” 駱小瑩臉色微變,尷尬地往后退了一下:“姑娘您……您說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倒也是?!编崑箖豪湫σ宦?,移開了目光。 虞叔不知何時又伸出手來,抓住了鄭嫻兒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搖晃著。 鄭嫻兒轉過臉來,看著他:“你認識我?” 虞叔露出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 鄭嫻兒按住他的手背,認真地問:“我叫什么名字?” 虞叔定定地看了她許久,遲遲沒有答話。 這時,駱小瑩忽然站了起來,一臉為難:“姑娘,我們班子里在排新戲,我……今天不能陪您了?!?/br> 小枝聞言立刻露出了笑臉,恨不得敲鑼打鼓把人送出去。 鄭嫻兒卻皺了皺眉:“排戲那么急嗎?你先前不是說班主允許你歇一段時間?” 駱小瑩喜出望外:“姑娘愿意我留下來陪您?” 鄭嫻兒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罷了。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不能那么自私?!?/br> 駱小瑩忙道:“不是的!排戲的事遠遠比不上姑娘重要!只要姑娘愿意小瑩陪著,我可以一直在!” 鄭嫻兒推開虞叔的手,站了起來:“我不敢奢望誰一直在我身邊,但是今天……我心里煩得很,希望能有個人陪陪我?!?/br> “我不是人嗎?”小枝很氣。 駱小瑩卻已經喜笑顏開:“今天牡丹園唱的是黃梅調的《六尺巷》,很是熱鬧喜慶,我陪姑娘去聽好不好?” 鄭嫻兒緩緩搖頭:“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鬧得難受?!?/br> 駱小瑩忙道:“那,去月亮湖?如今荷花還沒有開,那里應當沒什么人。湖中泛舟,荷葉比人還高,最是清幽雅致?!?/br> “好,就去月亮湖?!编崑箖旱椭^,平靜地道。 駱小瑩見她答應,喜得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時,坐在竹床上的虞叔忽然扶著墻,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安……安平!” 小枝擰緊了眉頭:“怎么又多了一個名字?” 鄭嫻兒卻已僵住了。 安平。 這兩個字從此人的口中說出來,基本就可以確定無疑了:這個虞叔,就是皇后口中的“虞清英”! 虞清英,安平。 虞清英是誰?安平又是誰? 鄭嫻兒的心里,一個令人驚駭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很想立刻問個清楚,卻遲遲張不開口。 有種近鄉情怯的惶恐。 “姑娘,怎么了?”駱小瑩疑惑地看著她。 鄭嫻兒勉強笑了笑,神色黯然:“沒什么,都會過去的?!?/br> “那,咱們走吧?!瘪樞‖撔α诵?,似乎沒有多想。 虞叔見二人要走,急得臉色都變了,拖著兩條不利索的腿便要撲過來。 院子里有個學醫的小童見狀忙過來扶著他,又訓斥駱小瑩道:“好好看著點兒!這是皇上吩咐了要治的人,摔壞了你負責嗎?!” 駱小瑩有些生氣,礙著鄭嫻兒在這里,只得唯唯應諾。 鄭嫻兒拉過那小童,問道:“這人還有得治嗎?” 小童白了她一眼:“腿是確定沒得治了,腦子能不能治還不好說,我師父正在想辦法。你們也別抱什么希望,我師父是神醫,可不是神仙!” 鄭嫻兒點點頭,漫不經心的樣子:“皇上既然說治,那就好好治吧。治好了也是功德無量的事?!?/br> 小童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個老乞丐而已,治好了也是廢物,什么功德不功德的!” 鄭嫻兒向小枝使了個眼色,后者便直接把自己的錢袋塞進了那小童的懷里:“不管有沒有功德,你給我把這人照看好了!過兩天我再來看他,若是知道你們待他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小童掂了掂錢袋的重量,連連應諾:“姑娘放心,我們一定小心伺候!” 駱小瑩看著小枝鄭重其事的樣子,若有所思。 鄭嫻兒趁機退到虞叔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你要好好的,我改天再來看你,虞清英?!?/br> *** 時近正午,天慶街最繁華的地段,忽然冒出了一群身著輕甲手持長刀的漢子,足有兩三百人之多。 不是軍士,更不是蟊賊,看上去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府兵。 可是附近的百姓們冥思苦想,始終也沒想起誰家府兵的裝束是這樣的。 莫非,京城里又要變天了嗎? 剛剛經歷過劇變的京城百姓如同驚弓之鳥,很快就恐慌了起來。 幸好那些府兵并未傷人,像是在搜尋什么似的,匆匆往一個方向去了。 遇仙樓,是京城最受歡迎的酒樓之一。 那群府兵匆匆而至,一語不發地將酒樓圍了起來。 片刻之后,一個身著玄衣、頭戴垂紗斗笠的人出現在了酒樓門口。 守住門口的府兵抱拳行禮:“主子,各處都已查探過,并無埋伏。那人尚未離開,此刻仍在這座酒樓的雅間之內!” 玄衣人冷哼一聲,語氣十分不悅:“你們最好不要再讓我白跑一趟!” 府兵忙躬身請罪。 玄衣人甩了一下手臂,邁步進門:“這一次務必萬無一失,否則……” 他沒說完,手下人卻都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上頭一直有人在盯著,府里已經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敗了。 數十人跟在玄衣人身后,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上了二樓。 最盡頭的雅間是關著門的,兩個府兵對視一眼,齊齊飛腳踹開了門,揮舞著長刀闖了進去。 里面,白衣公子憑窗而立,回過頭來淡然一笑:“你還是這么冒冒失失的,一點都不優雅?!?/br> 玄衣人冷笑:“樓闕,你果然還活著!不過你放心,這一次我保證你會死得很優雅!” 那白衣公子正是樓闕。眼看門口已被敵人封住,他不慌不忙,回到桌前坐了下來:“我死得優雅不優雅不知道,但是你——憑你的身份,皇上應該會給你留點兒最后的體面?!?/br> “哈,”玄衣人仰頭大笑,“你是在做夢吧?最后的體面?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配得上我為你償命?” 樓闕語氣平淡地道:“配不配得上,你心里清楚?!?/br> 玄衣人身形一僵,隨后又冷笑起來。 他推開攔在前面的府兵,走到了樓闕的面前:“你若活著,確實是一個天大的麻煩,可是你要死了!你死了,皇上最多罵我一頓,削爵、降職、禁足,做到這些已經是極限了,我遲早還會東山再起!皇上怎么可能為了一個死人跟我過不去?要知道,你死了以后,我……” 樓闕截住他的話頭,微笑道:“我死了以后,河間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br> “你?!”玄衣人一驚。 但他隨后又笑了:“原來你跟那個廢物聯手了?可他又算是什么東西??” 樓闕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啜飲著:“河間王算什么東西,你心里也很清楚?!?/br> 玄衣人冷冷地盯著他看了許久,終于又冷笑道:“故弄玄虛!我先殺了你,再殺他又何妨?——動手!” “不急?!睒顷I慢慢地抬起了頭,仿佛全然沒有看到那些府兵的長刀已經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不急,”他繼續說道,“在今天你出門之前,我的性命確實不值什么??墒悄憬裉斐鲩T了,你帶著人來殺我了——后面的事,已經由不得你了?!?/br> 玄衣人抬手止住了身后的府兵,冷聲追問:“什么意思?” 樓闕向他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此時此刻,你身邊那幾個惡事做盡的親信,恐怕已經進了大理寺了。他們,差不多也該是時候惡貫滿盈了?!?/br> “大理寺的人……”玄衣人的聲音變了,“你故意出現,是為了引我出來,好讓大理寺到我府里去抓人?你跟大理寺那幫老賊也有勾結?” “不錯?!睒顷I坦然承認。 玄衣人遲遲沒有再說話。 樓闕見狀便好心地向他解釋道:“西池的事,皇上早知道是你做的,只是缺乏證據而已。等大理寺把案子審明白了,你也就可以定罪了?!?/br> 玄衣人跨前一步,厲聲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在定罪之前先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睒顷I篤定地笑了笑,抬頭看向窗外。 玄衣人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你少故弄玄虛……”他煩躁地轉過頭來。 一句話尚未說完,樓闕的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還是那么冒失??!” 變出意外,府兵們齊齊涌上前來,卻又被樓闕警告的目光逼得連連后退。 樓闕低頭看看那個氣得發顫的玄衣人,嘲諷地笑了笑:“你說得沒錯,只要我死了,皇上就不會把你怎么樣。所以,我不會死?!?/br> “你會……”玄衣人咬牙切齒。 樓闕笑了一聲:“你呀,沒有皇上的韜略和膽識,卻偏要學皇上算計這個算計那個,這不是自尋死路么?走吧,我陪你一起去見皇上!” “慢著!”玄衣人忽然高聲叫了起來。 樓闕把長劍往他的脖子底下送了送。 那玄衣人竟然沒有退縮,仍高聲叫道:“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闖進你設下的圈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