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樓明安咬了咬唇角,低下了頭:“師傅,我只是生氣嘛!” “唉!”中年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他回來桑榆縣的這幾天,京城里的驛馬至少來過三四趟了!” “都是來見他的?”樓明安一驚。 中年人點頭:“不錯。我疑心他在做一件大事,王爺連咱們都瞞著呢!” 樓明安的一張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好半天才又急問:“可你不是說他每天只是去書院跟著褚老頭子一起編書?這里頭能有什么蹊蹺?” 中年人面露難色,微微搖頭。 顯然,就算看出有蹊蹺,他也是查不出來了。 樓明安站起來,團團轉了幾圈,忽然伸手往桌上一拍:“回京!咱們不能跟他在這兒耗著!” “世子爺英明!”中年人忙俯首稱頌。 樓明安擺手讓他退下去準備回京事宜,自己又在茶水狼藉的桌旁坐了下來,面色陰沉地喃喃自語:“一個個都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了,當本世子是傻子嗎?” *** 對面那座還沒有掛起招牌的茶樓里,鄭嫻兒看著來人,一臉愕然:“你不是去書院了?” 樓闕坦然道:“快中午了,來你這兒蹭頓飯吃?!?/br> “這可奇了!”鄭嫻兒挑眉,“誰不知道書院里的飯菜點心都是名廚做的?你大老遠跑我這里來蹭飯?” “我覺得你這里的廚子做得好吃!”樓闕坐了下來,伸手從盤中搶了塊點心塞進嘴里。 旁邊的伙計們見狀忙湊趣道:“桐階公子既然說好,不如題幾個字給我們吧?” 鄭嫻兒立刻拍手笑道:“這主意好!喂,后廚做菜去!今兒咱們請桐階公子吃大餐,咱們的牌匾、布招,都叫他給包了!” 廚上的伙計們高聲答應著,樂顛顛地跑去做菜了。 樓闕笑道:“你先前不是說大堂和樓上隔間都要掛字畫?恰巧我認識不少擅長字畫的朋友……” 新來的劉掌柜樂得拍著屁股跳了起來:“桐階公子肯幫這個忙,那真是太好了!” “那,你們怎么謝我???”樓闕笑呵呵地問。 劉掌柜看看鄭嫻兒的臉色,試探著道:“咱們茶樓是府上的產業啊,公子還真打算要我們的謝禮?” 樓闕微笑搖頭,伸手指指鄭嫻兒:“跟樓家沒關系。這茶樓和綴錦閣一樣,歸她一人所有?!?/br> 劉掌柜愕然地看著鄭嫻兒。 旁邊伙計忙來圓場:“不管是樓家的還是三奶奶的,您二位不還是一家人嘛!怎么著桐階公子給自家人的茶樓辦點事,還要算得那么清楚???” “確實——算是一家人吧?”樓闕意味深長地看向鄭嫻兒。 鄭嫻兒白了他一眼:“你說不算就不算咯!” 樓闕好脾氣地笑了笑,抬頭向劉掌柜道:“店里的字畫招牌我可以全部搞定,只一個條件——以后我來店里喝茶吃飯,要全免費!” 劉掌柜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 鄭嫻兒拍桌道:“你來可以,不許帶你的狐朋狗友過來,否則我要加倍收費!” “還是不是一家人了?!”樓闕夸張地瞪大了眼睛,一臉委屈。 鄭嫻兒攤手:“誰跟你一家人???我只跟銀子是一家人!” 劉掌柜和伙計們盡皆大笑。 樓闕仍在裝委屈,劉掌柜已笑道:“三奶奶這性子才是真正的生意人!要是桐階公子這樣的人去做生意,怕是要連本錢都賠光了!公子啊,不是我老劉多嘴,您將來成家立業,可一定要娶個像三奶奶這樣賬盤清楚的,否則讀書人過日子,怕是要越過越窮??!” “有道理!”樓闕笑瞇瞇地看著鄭嫻兒,若有所思。 眾人正說笑著,鐘兒忽然從外面奔了進來。 鄭嫻兒立刻又笑了:“每次看到鐘兒跑這么快,我就知道他要說什么——‘爺,褚先生有請,叫您盡快到書院里去一趟!’” 鐘兒站在桌旁呆了一呆,隨后低頭向樓闕打了個躬:“爺,小的要說的話都被別人給說完了!” 樓闕大笑:“瞧你這點出息!一天到晚你只做傳話這一件差事,如今還被人搶了去,我要你何用!” 鐘兒委屈地扁了扁嘴,向鄭嫻兒瞪了一眼。 這時廚子已經開始上菜了,樓闕便笑道:“不管有事沒事,褚先生總不能讓我餓著肚子去見他吧?來,先吃飯!” 第72章 誰家郎君夜不歸 茶樓的名字,鄭嫻兒一錘定音,就叫“飲杯茶”。 樓闕一點意見也沒有,大筆一揮就寫了出來,交給伙計去找人刻匾了。 布招是端端正正一個隸書的“茶”字,十分古樸大方。樓闕剛走,鄭嫻兒就叫人在門樓邊掛了起來。 伙計很伶俐,字畫的事也有了著落,一切都十分順利。 鄭嫻兒無事可做,下午便回了府,躲在落桐居中刺繡玩。 只等晚上樓闕回來,繼續做愉快的事情。 這樣的日子,可以說是很美好了。 鄭嫻兒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心里總有種不太真實的恍惚感。 像在做夢一樣。 每天晚上坐在繡架前看著樓闕走進來,看著他解下披風抖落一身的霜花,她都會生出一種與他已是老夫老妻的錯覺。 若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 鄭嫻兒微微笑著,看著面前素絹上細密的針腳,心中想著的卻是樓闕的模樣。 于是手里的繡針便只能停下來了。 先前鄭嫻兒一向對戲文里那些懷春的女子不屑一顧,認為她們為了一個男人日思夜想簡直就是中了邪,把滿腦子聰明才智全都變成了粉紅色的漿糊。 直至今日自己也落進了這個俗套,她才終于恍然大悟:美色誤國、色令智昏,古人誠不欺我呀! 怪只怪樓闕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鄭嫻兒在心里暗暗咬牙。 但,真的只是因為那張臉嗎? 想到此處,她又覺得臉上有些燙,只得放下繡針,抬手搓了一陣。 看看太陽已經快要落下去了,他今天會不會早些回來呢? 中午居然有時間跑那么遠去找她蹭飯,看樣子他也并沒有很忙嘛! 鄭嫻兒這樣想著,心里隱隱地多了幾分期待。 但,樓闕竟然遲遲沒有回來。 這些天,鄭嫻兒已經習慣了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墒墙裢淼娘埐艘呀洘徇^幾遍了,院子里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鄭嫻兒有些坐不住了。 小枝知道她的心事,悄悄地吩咐一個小廝到聽松苑去問了兩遍,那邊也說沒有消息。 眼看小丫頭們已經開始不耐煩,鄭嫻兒干脆叫她們自己先吃了下去歇著,她自己等。 這一等,便等到了夜深人靜。上弦月漸漸隱入西邊的天幕,只剩了滿天星子閃閃爍爍。 這個時辰,千門萬戶俱已香夢沉酣,哪有人會這么晚了還沒有趕路回家呢? 就算書院中有急事,想來也不過是詩詞文章的甄選和編輯,能有多急呢?犯得著讓人熬到這個時辰? 鄭嫻兒的心里隱隱有種很糟糕的預感:很可能,他這一夜都不會回來了! 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呢? 若真有事不能回來,他為什么不叫鐘兒回來報個信?難道他不知道她會擔心嗎?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落桐居這邊吃住,應該知道她會等他的??! 鄭嫻兒越想越覺得心慌,幾次要沖出門去,卻又幾次都退了回來。 這個時辰,她要出去找誰呢? 府里的小廝、車夫甚至門房上的人,這會兒應該也都睡了??! 漏壺中剩下的水越來越少,鄭嫻兒心中的煩躁與時俱增。 后來,外面起了大風,星光漸漸黯淡直至徹底隱沒,院中只剩了一片沉沉的黑色。 冬日風大,廊下的燈籠都是不敢點明火的,只有屋檐下放了一盞帶琉璃罩的鐵皮燈,忽明忽暗地燃著。 始終,沒有人來。 大約四更天的時候,小枝起夜看見鄭嫻兒這里仍然亮著燈,便攏著手爐走進來,替她往火盆中添了些炭。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编崑箖涸趭y臺前坐著,神色平淡。 小枝嘆了一聲,替她倒掉了杯里的冷茶,換上一碗白水:“這個時辰不回來,肯定是不會來的了,你還不睡等什么呢?” 鄭嫻兒揮手攆了那丫頭出去,悶悶地鉆進帳中躺了下來。 她豈不知他今夜不會來了?她只是忽然覺得有些凄涼——他不來,她卻連問一聲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人,他到底去哪兒了??? 一直煎熬到了五更天,府里漸漸開始有人起床活動了,鄭嫻兒卻還沒有想好應該怎么辦。 以她的身份,怎么好向人打聽他的行蹤? 她又該到何處去打聽呢? 小枝惦記著鄭嫻兒睡不好,早早地起身過來伺候,果然看見她瞪著一雙紅眼睛趴在枕頭上發呆。 這事兒,也不好勸。 困局之中,小枝忽然靈光一閃:“如果是書院的事,大少爺應該知道的??!咱不妨去問問大奶奶……” 鄭嫻兒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幫我梳妝!” 小枝松了一口氣,很快就手腳麻利地幫她收拾好了。 出門之后,鄭嫻兒卻又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