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加爾文必須強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不要去想為什么那非人之物會擁有維吉利的聲音。 他不愿意去思考那個有著綠眼睛和柔軟卷發的男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閃現。 希斯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他溫順的眼睛,還有將加爾文推進房間時的堅定。 該死的不是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嗎? 不是說什么都不用擔心嗎? …… 加爾文察覺自己正在哽咽,要用力咬了一口舌尖,血涌了出來,劇痛之中他覺得好多了。 然后他便覺得自己的感官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敏銳了許多,他仿佛可以聽到那玩意聲音之下是無數窸窸窣窣的細碎摩擦聲,就像是一億只蜘蛛正在光滑的紙面上跳舞,而他所聽見的那些話語正是由這些細碎的聲音共同拼湊出來的。 房間里是那么的黑暗,在加爾文驚恐地與那不可言說,不可概括之物對抗的時候,陰影已經逐漸的彌漫過來。不知不覺中,之前還透過窗戶灑落在房間內的微藍月色已經被徹底的吞沒了。 海灘上起了一層朦朧而濃厚的霧,霧氣中散發著濃厚的腥味。 加爾文全身顫抖,牙齒相互碰撞發出了非常細小的喀喀聲。 他真希望自己現在能夠暈過去,而事實上他也快了,他視野逐漸變得模糊,在黑暗中視線的聚焦也變得格外困難。一陣一陣的暈眩海浪一般拍打著他的神經,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留lu 幸好,在所有的情緒中,加爾文依舊保留著恐懼。 那巨大的恐懼死死地咬著他,迫使他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 “你是誰?” 加爾文又問了一句。 聲音微弱,近乎低吟。 “我是……滋滋……我是……” 那聲音又一次地回應了他。 但奇妙的事情在于,每當它企圖回答加爾文的問話時,那種像是被般嚴重干擾后的電流聲便會掩蓋掉那回答。 “我想要獻給你嘶嘶……嘶……” 不管那東西究竟是什么,但很顯然它逐漸變得焦躁。 它對聲音的模擬變得愈發拙劣,話尾很快就被韻律不統一的摩擦聲所遮蓋。 “我的……嘶……愛……啊……” 加爾文的神經一跳。 那只白色的手緩慢地順著漆黑一片的門縫往室內焦躁地探伸著,它那擬化出來的手異常的細瘦,就像是骷髏蒼白的手骨上包裹著干燥的人皮,又像是巨大的白蜘蛛。 緊接著,在門縫的邊緣,另外一只手出現了。 然后是另外一只。 再一只…… 像是無數個人正擁擠地堆在門后探出自己的手,在轉瞬之間門縫自上而下被無數上細瘦修長而蒼白的手填滿了,而它們的指甲正在瘋狂地刮擦著薄薄的臥室門。 “沙沙……” 好吧,至少現在加爾文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斷沒有錯,確實有很多東西在那團濃重而腥臭的黑暗中摩擦。 “恐懼”這個詞在這一刻已經沒有辦法形容加爾文的感受了。 那玩意想要得到他。加爾文想。 而且它非常的強大與正常人類所能理解的那種力量或者是科技發展后依靠槍械的武力完全不同的那種…… 那種扭曲與龐大。 假如加爾文可以選擇的話,他會希望用核彈轟碎門后面的那個玩意,但現實是他現在手頭唯一的武器是那盞黃銅臺燈。 加爾文甚至不知道那些玩意究竟在等什么。 如果它們真的想要把他抓走(那場面也許會迎合他童年時的噩夢:櫥柜里的惡魔撲出來將他整個人拖進衣柜里去),那么它們為什么不干脆就這樣動手? 為什么要這樣持續而緩慢地折磨著他的神經? 它們持續地,艱難地企圖從門縫處鉆進來,但是…… 但是它們做不到。 加爾文猛然打了一個激靈,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然后他才注意到,在被黑暗侵蝕的房間里,竟然依然有微弱的光線。 也正是依靠著那光線,他才可以這么清楚地觀察到門縫里那些白手的所有動作。 加爾文低下頭,然后瞳孔微縮。 光線是從他手中的臺燈中發出來的—— 那是非常暗淡的光,暗淡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可在窗外與門外都已經如同墨染一般的漆黑中,那光線卻依然顫顫巍巍地將加爾文包裹在了光暈之中。 加爾文愣愣地看著手中的臺燈,他順著臺燈線朝著床頭柜的方向望過去,然后在距離床頭柜大約一米的位置,他看見已經脫落的插頭孤零零地掉在地毯上。這盞燈明明沒有插電,但是它確實在發亮。 “這他媽究竟是什么鬼——” 加爾文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燈。 他感受到了一股熱流,以他的眉心為起點一直延續到了背部,一直以來在無數次的感染中給他帶來劇痛的那兩道疤痕匯集起了那種熱量,開始變得guntang。 再然后,那種熱量順著他身體里看不見的通道,慢慢地沿著他的肩膀,他的胳膊,他的手指蔓延。 呼…… 配合著加爾文呼吸的頻率,那盞在ebay上就可以買到的量產黃銅臺燈變得越來越明亮。 “加爾文……” 加爾文聽見了那東西的一聲低低的嘶吼。 一個念頭突然閃現,他舉起燈便朝著臥室的門走去。 就如同加爾文所想的那樣,那些白色的手(在走近看之后愈發像是噩夢)就像是怕光的??话阗咳豢s回了門后的黑暗。 “我愛……嘶嘶……我…… 那玩意發出了尖嘯,當然,若是普通人恐怕沒法從那種令人作嘔的聲音中聽出差別,可加爾文身體里那種“直覺”再一次地發揮了作用。 在那莫名的燈光的刺激下,門后面的那玩意正在感受著痛苦。 加爾文頓時心跳如擂,一陣狂喜涌了上來。 “無論……無論你是什么狗屎……都給我他媽的滾回去……” 加爾文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道,他猛然又往前走了一步。 燈光變得更加明亮—— 那些密密麻麻填滿了門縫的手指發出了細小的尖叫,然后在光線中迅速的變得干枯,灰白,最后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化為了灰白色的細粉飄散在腥臭的空氣之中,沒有等落在地毯上便驟然消失不見。 最后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只有一只蒼白的手,最初的那只手停留在了門縫的位置。 “我的愛人……” 加爾文聽到了一聲嘆息。 沒有動搖,沒有痛苦,沒有那貌似因為虛弱而潰散開來的摩擦聲。 只有癲狂與喜悅。 不——不對! 加爾文的心臟猛地縮緊了。 他猛然朝著身后退去,但那玩意卻已匪夷所思的速度探了過來。 它抓住了加爾文。 “啊啊啊啊啊——” 當它碰觸到加爾文的瞬間,加爾文開始慘叫。 而那原本驅逐了其他異物的黃銅臺燈在這一刻倏然變得異常明亮,亮到仿佛可以將整個房間點燃,亮到讓此處的所有人或事物沒有一絲陰影。 包括門縫后面的那道影子。 加爾文幾乎都快要看清楚它了,但那刺眼的明亮只延續了異常短暫的一剎那。 “咔嚓——” 伴隨著燈泡玻璃破碎的聲音,那盞燈熄了。 加爾文在一片黑暗中被拖了出去。 門外只有一片深淵。 是的,在臥室的房門之外,本應該是二樓的走廊。加爾文曾經在那里與那具痛苦的尸體對峙過。 但現在那里已經沒有了地面。 拖出去的瞬間,加爾文便覺得自己落入了粘稠而冰冷的瀝青池之中。 他在下沉。 有很多東西……滑溜溜的,觸手一般的東西纏繞著他的肢體,圓形的吸盤刺破了他的皮膚,將他纏得死死的。 然后它們拉扯著他,將他一點一點拉下去。 加爾文幾乎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因為在被那種無形而黑暗的東西捕獲的瞬間,他的心靈已經陷入了破碎的邊緣。 他感受到了黑暗,痛苦,歪斜,狂亂……他的背非常疼,痛到像是快要燃燒起來。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做些什么。 但加爾文無法動彈,他太痛苦了,有什么東西深深地探入了他的體內,從他身體內部固定住了他。 他做不出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只有絕望,心靈上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絕望絕望絕望絕望絕望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