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尸體摔在了墻上,發出了一聲悶悶的響聲,一些黑紅色液體迸了出來。 而加爾文感覺自己被人用力地抱住了,那是一個強壯而有力的年輕人,身上散發著很淡的柑橘的香氣。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在那種海潮一般洶涌的腐臭中,對方身上的柑橘香卻意外的鮮明。 這香氣就是鑰匙一般開啟了加爾文因為過度驚嚇而緊緊封閉的閘門。 也就是在這一刻,空氣,溫度,光影……現實的世界緩慢回到了加爾文的感知中。 加爾文想到了柳橙汁,接著是三明治,稍微顯得有些滑稽的圍裙圍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對方凝視著自己的綠色的眼睛,沉靜而溫順的表情…… 無數的碎片滑入加爾文的思緒,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希斯圖!” 加爾文在對方的懷里顫抖地喊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剛剛體驗了一次瀕死經驗。 他虛弱得要命,卻又忍不住感到安穩。 希斯圖將全身癱軟的加爾文從地上托了起來,在確定后者可以站穩之后,他低下頭,沖著臉色蒼白的加爾文溫柔地笑了笑。 哪怕面對這樣的情形,他身上也沒有任何焦急亦或者是惶恐的氣息。甚至就連他的表情也依舊是溫順的,他眼神中的鎮定極大地安慰了加爾文。 若不是走廊里那具尸體的存在,加爾文懷疑自己可能會直接吻上希斯圖的嘴唇然后直接將他拖到床上去來上一發。 他從未像是現在這樣對一個人充滿了如此強烈的情感。 也許在希斯圖的角度看來,他只是發現不對沖上了二樓,將一具不符合現實邏輯的行尸從加爾文的身邊踢開,但在加爾文看來——他將自己從地獄中拖了出來。 當然,哪怕終于清醒了過來,加爾文還是必須面對現實。 他所幻想的那種“從噩夢中醒來然后一切恐怖的怪物都消失了”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在希斯圖的面前,那具更應該出現在好萊塢電影里的尸體依然還在。 在剛才的撞擊中它摔斷了自己的脖子,不過既然連胸椎折斷都未曾給它帶來麻煩,頸椎的斷裂顯然也沒給給它的行動造成過多的阻礙——事實上,失去了骨骼的它蠕動起來比之前顯得要更加令人惡心。 希斯圖掩住了加爾文,他凝望著地上的那團玩意,然后微微皺起了眉頭,就好像是專業的家政人員終于看見了自己難以清洗干凈的污漬。 他的一只手按在加爾文的肩膀上,他將后者掩在自己的身后。 尸體靠近一步,他便慢吞吞地掩著加爾文往后退一步。 “這他媽到底是什么——” 加爾文緊緊地靠著希斯圖的背(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具軀體的背脊會是如此寬厚),他臉色慘白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雖然還是有些搞不清窗框,但在希斯圖的陪伴下他已經徹底地冷靜了下來。他的目光隨后落在了不遠處——他的餐刀還在地上。 若是按照一般好萊塢片的邏輯,也許在刺穿對方的腦子之后,那惡心的玩意才會停下來。 加爾文絕望地在心底想道。 他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按照“好萊塢電影”的邏輯來處理自己所要面對的麻煩。 哪怕這個麻煩看上去也十分好萊塢…… 希斯圖注意到了加爾文的目光,明明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他卻像是可以讀懂加爾文的心一般,他察覺到了加爾文的盤算,然后搖了搖頭。 他飛快地做了一個手勢。 【躲起來,我會處理好一切?!?/br> 然后不等加爾文反應過來,他猛然一個側身,用力地拉開了一扇門,然后將加爾文推了進去。 原來剛才希斯圖在謹慎后退的同時一直留意著周圍的環境,他推到了二樓加爾文曾經的臥室旁邊,便將加爾文推入房內再關上了大門,然后自行一人面對那好萊塢水平的怪異尸體。 “砰——” 看著臥室大門擦著自己的鼻尖甩上,加爾文只花了半秒鐘就想清楚了一切。 他下意識就想要打開門重新沖出去,卻異常驚訝地發現那扇門就像是被鐵鑄住了一樣死死鎖住——可他發誓自己沒有記錯,這扇門上并沒有那種可以抵得住他幾腳飛踢的鎖。 “哦,他媽的——” 搖晃著了房門的把手,加爾文發出了一聲氣急敗壞的咒罵。 好吧,也許這個晚上注定就是一個魔幻的夜晚。 既然他都可以在別墅的二樓看見一具可以走路,可以說話,胸腔里還放著一臺老式磁帶播放器的尸體,那么他那臥室的大門關上了以后就再也打不開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了。 而隔著那木制的大門,加爾文聽見了幾聲劇烈的撞擊聲還有碎裂聲(上帝保佑走廊上那幾幅垃圾水彩畫),但很快,那聲音便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希斯圖?!” 加爾文拍著門,擔憂地大喊道。 當然,希斯圖并沒有給他回應。 而那具尸體……好吧,加爾文發自內心地不期待那具尸體發出的任何聲音。 “該死該死該死——” 加爾文異常焦躁地在房間里踱著步子。 那種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快要讓他發瘋。 他不是沒有想過讓自己冷靜一些,但是他完全做不到。 因為這個晚上他遇到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瘋狂。 加爾文在臥室里四處翻找了一番,企圖找到趁手的武器,可已經被希斯圖打掃過的房間里干凈得要命,他什么都沒有找到。 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床頭柜上,那里立著一盞黃銅質地的臺燈。 而就在加爾文企圖將臺燈沉重的底座與那礙手礙腳的絲綢燈罩分開的時候。 有人敲響了臥室的大門。 加爾文的動作一頓,心跳如擂。 他屏住了呼吸,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臺燈,然后他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門口。 “加爾文?”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門外傳來。 是維吉利的聲音。 “哦,老天……” 加爾文差點直接脫力。 他下意識地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然后向下一按——在幾分鐘之前還牢牢鎖死的房門在這一刻卻異常順滑地拉開了。 第144章 在開門的那一剎那,加爾文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門外的那個人究竟長什么樣,但他的身體已經先于他的大腦運作了起來——那種扭曲的黑暗的氣息是那樣濃重,迅速地將不久之前帶給加爾文的那種近乎崩潰的恐懼感喚醒了。 不管那家伙是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它盯上了自己。 加爾文并不知道那是為什么,他只是有種“直覺”,而那“直覺”現在正在他的身體里尖叫著“危險!”。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對方的暗影出現的瞬間,加爾文便將肩膀重重地壓在了門板之上,他企圖將門重新關上,但已經遲了。 一只慘白的手從門后探了出來,那不是活人的手。 哪怕是一只蟑螂都能判斷出這點,雖然那只手從外表上看與正常人的手沒有任何區別:修長的手指,光滑的指甲,寬厚的手掌,還有細膩干燥的皮膚。 但任何人只要看著它,不,只需要感覺到它,便會知道這他媽該死的不是人類的手。 在那看似蒼白的皮膚下面涌動著的是正常人類拒絕去探究拒絕去思考的某種東西,是那種千百年來人類這種生物瑟瑟發抖依靠在愚昧的巫術,宗教或者科學之類的玩意下一直逃避的東西。 而現在,那只手穩穩地扶住了門扉。 加爾文迅速地離開了那扇門,他不需要嘗試就知道,當那只手放在那里,那扇門就再也關不上了。 他感覺糟透了。 恍惚中他隱約記起了之前自己在精神崩潰時不斷喃喃自語地那些話。 什么狗屁關上門之類的話語。 而現在,他正孤立無援地拿著一盞黃銅臺燈,站在一片狼藉的臥室里,呆若木雞地凝視著自己的房門。 那一道細小的門縫后面是一片漆黑。 甚至連之前那盞暗淡的壁燈的光芒都已經完全消失了。 “我的寶貝兒……” 一聲足以讓加爾文血液凝固的沙啞的聲音從門后傳來。 加爾文的心跳已經快要失控,他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個聲音——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差點因為這個聲音而嚇得發了瘋。 只不過之前,那聲音只出現在老式的磁帶播放機里。 可在這一刻,它就在那扇薄薄的,合不攏的門的后面。 “你還喜歡嗎?我為你準備的那些禮物?” 門軸發出了一聲細小的“嘎吱”聲,加爾文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在他的視線中,那道漆黑的門縫漸漸地變寬了一些。 加爾文的背又開始了刺痛,他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臺燈(謝天謝地他本能地一直抓著它),對準了門口。 “你是誰?” 他問道,聲音干啞地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嘻嘻嘻……” 對方在門后發出了笑聲……但也許,并非是笑聲,而是那種混沌而毫無理智的生物對人類笑聲的拙劣的模仿。加爾文沒想到自己竟然到了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一點。 “你終于注意到了我……” 那玩意繼續模仿著人類的語言,喃喃低語著。 而它的低語,聽起來是那么的熟悉。 哦,上帝,那是維吉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