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林道行的辨音能力極佳,“是的,我是佳寶的mama?!彪娫捘穷^承認。 林道行正襟危坐:“您好阿姨,是不是有什么事?” “佳寶跟你在一起嗎?”佳寶媽問。 “沒有,她沒跟我在一起。怎么了?” “我之前打她電話,一直沒有人接,發她信息她也不回,我剛才問她舅舅,她也沒跟她舅舅在一起?!?/br> 林道行往樓上看了眼,一邊打開車門下車,一邊道:“她可能是睡著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哪會這么早睡著,再說她睡眠淺,我這么多電話打過去,她不可能一個都接不到。她會不會跟她朋友在一起?你有沒有她朋友的聯系方式?” “我現在在佳寶樓下,我上樓看看。佳寶是不是有什么事?”林道行又問一遍。 “今天朋友圈里有篇文章,寫的是佳寶哥哥和她……說她是繼承她哥哥的遺志所以才學播音,佳寶和她哥哥感情非常深,所以我擔心她……” “知道了?!绷值佬姓驹陔娞菘?,電梯停在高層遲遲不動,他轉向樓梯說,“我現在上去,見到佳寶后再給您回電話?!?/br> 手機一掛,他快跑上樓。 佳寶住在十五樓,林道行一口氣沖上去,按半天門鈴,始終沒人開門,隔著門板也聽不到一絲動靜。 佳寶也沒接他的電話。 他氣喘吁吁地走到電梯口,撥通老寒手機,問他有沒有施開開的聯系方式,老寒從嚴嚴那里拿到施開開的手機號,林道行電話撥過去,施開開一頭霧水:“佳寶?這么晚了佳寶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怎么了,佳寶有什么事?” “沒事,佳寶如果找你,你給我回個電話?!闭f完他直接掛斷電話,坐電梯回到樓下。 林道行站在車門邊環顧四周,想了想,他在小區里找了一圈,夜深人靜,小道上沒半點人影,只有幾只野貓偶爾竄出。 林道行回到車上,開車離開小區,沿路尋找,沒見到任何跑步的身影。 他又來到小飯店,佳寶舅舅已經不做夜宵生意,小飯店門口空空蕩蕩。 林道行一路開一路打佳寶手機,起初他還很冷靜,條理清晰地定下尋找的方向,可是時間流逝,佳寶電話不接,人影不見,這份冷靜最終慢慢碎裂,林道行加快油門,風馳電掣地駛向他能想到的最后一個地點。 到了公園門口,他猛踩剎車,跑上小路呼喊佳寶的名字。 “佳寶——” “馮佳寶——” “佳寶——”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音量提不上去,無法傳遠,隨風飄逝的聲音傳進佳寶耳中,佳寶望向四周,仿若錯覺。 樹上蟬鳴聒噪,她好不容靜下的心,又被這錯覺擾亂。 佳寶低下頭,輕輕蹬一腳,秋千架緩緩搖曳。 在這搖曳聲中,她似有所感,慢慢把頭抬起,望向前方小路。 小路上站著個人,月影下身形高大,像堵厚墻,稍頓了下,猛然朝她逼近。 佳寶雙腳點地,秋千停止晃動。下一刻,她的臉忽然被人捧起,凌亂的吻胡亂蓋下,又兇又用力,她被親得生疼。 那天她被他從海中救起,他也是這樣,在她的臉上蓋下無數印章。 她那時各種情緒交雜,很快遺忘了這種感覺,此刻再次被用力親吻,她閉上眼,抓著林道行的手臂輕聲說:“我沒事,我沒事……” 林道行吻住她雙唇,舌入內,佳寶松開秋千繩,箍住他的脖頸。 林道行將人抱起來,公園夜色下,氣息曖昧。 許久,林道行在她嘴唇用力咬一口。 “唔……”佳寶悶哼。 “怎么這么不懂事?!”林道行啞聲教訓。 佳寶其實有點莫名其妙,她紅著臉問:“你怎么跑這來了?” 林道行:“……” 林道行看著她濕漉漉的雙眼和嫣紅的嘴唇,他避開了下視線,接著大拇指擦拭著她的嘴唇,低聲道:“想問你件事?!?/br> “什么?” “還剩半個多月就開學了,你上學期期末考成績查了嗎?” 佳寶:“……” “沒查?” “我忘了……”佳寶懵懵地說。 林道行一笑。 兩人坐在長椅上查成績。 佳寶穿著涼鞋,她赤腳一提,盤腿縮在椅子上,把手機給林道行看,道:“看,都合格了!” 林道行一瞥:“普通話語音和發聲的成績就這么點?” 佳寶道:“別拿我跟你比,我不是年級第一?!?/br> 林道行輕敲她腦袋:“沒出息!” 佳寶往他肩膀一靠:“你真是來問我成績的?” “你手機呢?” “沒帶?!?/br> “大晚上出門不帶手機?” “我就跑會兒步,這里回去也用不了半個小時?!奔褜毜?。 林道行無奈:“以后不管去哪,手機都要帶著,別這么晚一個人跑步?!?/br> “我出門的時候才九點半,還早……”見林道行不贊同地看過來,佳寶點頭,“好?!?/br> 林道行把她攬進懷里,問:“又睡不著?” “嗯……” 林道行沉默了一會兒,親吻佳寶頭頂,低聲說:“對不起?!?/br> “……干嘛說對不起?!?/br> “我中午對你說的那些話……” 佳寶不是不明事理、無理取鬧的人,她搖搖頭說:“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是受害者家屬,當然會認為范麗娜不值得同情,但旁觀者不是當事人,他們當然也會自詡正義。我知道的,我很大可能還是會被‘正義人士’攻擊?!?/br> 不但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還會受到傷害。 “不是?!绷值佬姓f。 佳寶抬頭,不解。 林道行理了理她散亂下來的碎發,慢慢地說:“以前讀書的時候,我有一位十分尊敬的師長,我和他的三觀理念基本相合,只有對于新聞的某個觀點,我們看法不一。 他認為新聞要絕對地公正,不能摻雜任何個人意見,簡單地說事實是最好的,因為人有劣根性,多數人愛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大,遇事還會墻倒眾人推。如果新聞中摻雜了其他東西,那新聞工作者就會成為幫兇。 但我不認同他的說法?!?/br> 佳寶小聲道:“我知道,你認為觀眾有權了解事實背后的深意?!?/br> 林道行凝視佳寶,含笑道:“對?!?/br> 佳寶回過味來,“是不是因為我中午頂了你這句話,所以你不高興了?” 林道行搖頭:“不是不高興?!?/br> 他想了想,道:“應該是說……萬坤他們利用新聞牟利,也可以說是他們在新聞中摻雜了個人意見,把帶有刻意傾向性的新聞呈現給了觀眾,才會導致輿論的失控,造成冤案。 而我把我的理念帶給你的哥哥,還有朱楠和齊嘉俊,他們聽了我的話,多做了許多事,他們的死亡,我也需要付一部分責任?!?/br> 佳寶一怔,握住林道行的手。 她想起那天在陽光甲板上,他問她會不會怪她,她那時沒來得及回答,因為衛星電話響了。 原來他不是在問她,他心里已經對自己判了刑。 林道行低頭看佳寶握著他的手,輕聲道:“我沒去參加過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葬禮?!?/br> “……我知道?!?/br> 林道行看向她。 “你如果去參加過葬禮,你不會認不出殷虹和朱家人?!奔褜氄f。 林道行沉默幾秒,繼續道:“我以為我不太在意別人,碰上什么事都能冷靜面對,不會感情用事,但其實不是?!?/br> 面對“朋友”的死亡,他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面對佳寶,他更加無法冷靜以對。 “我那時沒表現出任何情緒,照常上下班,可是事事我都很不習慣。他們三個小子以前找我喝酒吃飯,約了我好幾次,我都沒去。他們活著的時候我沒給過他們幾分好臉色,他們死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br> 林道行捏著佳寶的小手,低頭說:“我不知道去了他們的追悼會能說什么,最怕看見哭哭啼啼……所以我誰那兒都沒去?!?/br> 佳寶臉頰貼貼他的,明明他的話語很簡單,但她的眼睛還是熱了,她把眼淚逼回去,坐直說:“我有話要反駁!” 林道行一頓,“嗯?” 佳寶道:“新聞本身就具有傾向性,怎么可能做到絕對的公正,不往深的說,就說淺的,每天播放在電視上的那些新聞,本身就是人選擇的結果,播什么,由人來決定,這不就是一種傾向性?” 林道行:“……” “事實怎樣,多數人都會自己看,黎婉茵說的是事實,顧浩說的也是事實,可他們的事實是真的嗎?” 佳寶點著林道行的胸口,“你捫心自問,你真認同他們的事實?把事實背后的深意告訴觀眾,不好么?” 林道行:“……” 他拿下胸口的小手,點住佳寶嘴唇,“你這嘴皮子,不當主持可惜了?!?/br> “是么?!奔褜氜D個身,靠進林道行懷里。 林道行穩穩抱著她,問:“想睡了?” 佳寶搖頭。 “為什么突然出來跑步?手機也不帶?” 佳寶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