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敏嬪?” 陳公公見吳姑姑不解的樣子,得意地笑笑:“吳姑姑啊,宮里的事兒咱家不及你懂得多,可這行宮里的門道,那天底下可沒比咱家更清楚的了?!?/br> “敏嬪當年,可是寵冠六宮無人可擋的人物,一日卻突然來了行宮說要療養。那時的首領太監知道敏嬪受寵,給她吃好的喝好的伺候佛爺似的伺候她,結果第二日,敏嬪降為庶人的圣旨就來了?!?/br> “這一出誰都沒料到。而且,敏嬪當時得罪了宮里的貴人,那位貴人知道行宮里第一日竟對敏嬪百依百順的。很快,行宮里的掌事女官和首領太監都倒了大霉?!?/br> 他朝著吳姑姑眨眨眼,“不然,你以為咱家怎么做上這首領太監的?” 吳姑姑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過神來:“可是,我看皇后娘娘心情不錯,不像是被貶斥的樣子啊?!?/br> 陳公公翻了個白眼:“你傻不傻,她被貶到行宮來,還要哭喪著臉被你發現?那不是更丟人嗎?” “你想想,我們雖然身在行宮,宮里的消息沒少聽?陛下大婚的時候就不在大都,回到大都了,一個多月沒去過皇后宮里。這皇后你也看到了,腿也不能走路,難保做了什么惹陛下厭棄,這才被趕到行宮來的?!?/br> 吳姑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覺得你說的不對,敏嬪只是個嬪位,犯了錯被趕來行宮倒說得過去?;屎竽锬锬鞘橇鶎m之主,封宮禁足哪樣不能做了,怎么偏會被趕來行宮丟人?” 吳姑姑雖不知行宮這點事,可在尚宮局多年,她還是挺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屎竽怯崎e的樣子,怎么看都真是來療養的。 陳公公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了,不耐地搖搖手:“你不信便罷,咱家看你人心地好,這才大發善心提點你幾句,哪想到你還不領情?!?/br> 吳姑姑無奈道:“陳公公,那我也好意提醒你一下,皇后娘娘看起來真是來療養的,你萬萬別怠慢了鳳駕?!?/br> 陳公公懶得和她再說,一甩袖子走了。吳姑姑本想再提醒他一下,可陳公公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還沒來得及叫住他,他就一溜煙走遠了。 吳姑姑回飯廳的時候,齊半靈正吃到一半。 反正這里也沒人管著她,她就不拘著那“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了,指著一道清蒸魚問吳姑姑:“這魚又新鮮又肥美,是在哪里買到的?” 她感覺這里的魚比宮里吃到的還新鮮,反正如今宮務由她管著,若是知道哪里采購的,回宮以后也讓人從那邊買魚。 吳姑姑笑了笑:“回娘娘的話,這魚不是外頭買的,是今兒一早幾個小太監從后山湖里釣來的?!?/br> 齊半靈有些吃驚:“本宮聽說行宮后山的湖特別小,沒想到釣出來的魚那么鮮美?!?/br> 吳姑姑笑瞇瞇的:“是了,那湖雖小,可卻是活水,魚都是從西邊的河里游來的,游了幾千里,吃上去味道自然好?!?/br> 過幾日行宮住得無聊了,她不就可以去后山釣魚了? 齊半靈若有所思,又憶起剛剛吳姑姑提到了“小太監”,又問她:“對了,本宮記得,行宮除了一位掌事女官外,應當還有一位首領太監才是。那位公公是生病了嗎,怎么不見他人?” 吳姑姑心里有些慌。她也不想替陳公公遮掩,可真要告陳公公的黑狀,她也說不出口。 正在這時,外頭小宮女回稟道:“娘娘,行宮的首領太監陳公公求見?!?/br> 吳姑姑一聽就覺得沒好事,果不其然,陳公公捧著一碗糙米飯進來,朝著齊半靈行禮:“皇后娘娘,奴才伺候您用飯?!?/br> 一看到那碗糙米飯,吳姑姑差點嚇暈過去。 行宮便也罷了,在宮里,連宮女太監都只吃.精米飯,糙米飯是用來喂牲口的。 拿糙米飯敷衍皇后,這罪責下來,他們整座行宮都會被連坐。 所以不等齊半靈開口,她已經呵斥起陳公公了:“你是不是瘋魔了,怎么給皇后娘娘準備糙米飯?” 齊半靈的臉也沉了下來。這首領太監不知為何,擺明了要怠慢她,但她真屈尊降貴和他扯皮,也落了下乘。 陳公公猶不自知,還在那想著敏嬪的事兒,嘴里說著:“娘娘既然來行宮思過,還是不要太鋪張為好?!?/br> 齊半靈和她身畔的倚綠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這陳公公哪來這么可笑的自作主張。 倚綠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教訓這不知好歹的太監,卻聽門口突然傳來隱含怒氣的聲音:“朕怎么不知,皇后來行宮思過了?” 行宮飯廳里的人都是一驚,朝門口望去,便見裴亦辭跨過門檻,一道頎長的身影逆著午后最烈的陽光走了進來。 待他走近了,齊半靈都能看到他額上被外頭烈日曬出的一層薄薄的細汗。 只見裴亦辭直接挑了齊半靈身邊一個椅子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已經嚇得跪伏在地的陳公公,只冷冷道:“你喜歡吃糙米飯,就賞你去豕圈里吃個夠?!?/br> 齊半靈聞言一震。 所謂豕圈,那里豢養的可不是普通的豬,都是被捕來最為兇猛的野豬,一般手無寸鐵的人進去,都會被好久沒聞過rou香的野豬吞食個干凈。 陳公公更是嚇得面如土色,連連哭喊求饒,卻被外頭沖進來的侍衛捂著嘴架出去了。 齊半靈見裴亦辭臉色不善,想緩和一下氣氛,便開口問他:“陛下怎么也過來了?” 裴亦辭覷她一眼:“朕的行宮,朕想來就來。怎么?” 齊半靈心里嘀咕,昨兒夜里還說要把溫泉池送給她呢,今天居然就這么上趕著追過來,真怕她貪他這塊地? 她面上還是笑盈盈的:“無事,陛下九五之尊,自然從心所欲?!?/br> 孫祿緊緊隨在自家主子身后,聽他對著齊半靈這么說,嘴角抽了抽。 皇后娘娘這話,不就在說皇上您開心就好嘛。 他猶記得,就在一個時辰前,裴亦辭本還坐在書房里批折子,忽然就放下朱筆問他:“朕記得文宗朝敏嬪獲罪被送入行宮一日內便遭貶斥,可有此事?” 孫祿一愣,他也聽說過這回事。據說那敏嬪剛去行宮的時候,行宮那邊還不知確切消息,似乎好生伺候了一番,結果到頭來也跟著倒了霉。 糟了! 他一想不對,現在行宮可能還有文宗朝的老人,碰到個拎不清的,弄不好以為皇后也是被罰去行宮的,不好生招待可怎么好? 他剛想和裴亦辭提議派個人去行宮知會一聲,卻見裴亦辭忽然捂著嘴咳嗽起來。 他哪還顧得上行宮,忙不迭上前替裴亦辭順著氣,又想吩咐小太監去傳太醫,卻見裴亦辭止住了咳嗽,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朕記得,前幾日太醫院周院判來替朕診這喉疾,說是去北郊溫泉池療養最適宜不過?” 孫祿一怔,陛下何時有喉疾了? 可一看到裴亦辭的臉色,他立馬反應過來,躬身回答:“是,周大人的確這么說過?!?/br> 作者有話要說: 孫太監:???陛下,你怎么穿著品如的衣服? 第三十五章 齊半靈怎么也想不通, 這好端端的, 裴亦辭也跑來行宮做什么,簡直像黏在她身后跟來似的。 她見裴亦辭額上還在冒著汗,更是納罕。 七月天的午后最熱, 她怕暑, 為了避日頭一大早就出宮過來了。 怎么裴亦辭還頂著這么毒的太陽往行宮跑? 身為皇后,她自然也不能坐視裴亦辭在那里熱得冒汗, 便親自拿了個茶盞,從右手邊水壺倒了杯溫茶。 可她還沒把溫茶遞給裴亦辭呢, 又愣住了。 只見裴亦辭拿過她左手邊的茶杯, 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齊半靈咽了咽口水:“……陛下,這是臣妾的茶杯?!?/br> 裴亦辭唔了聲,微瞇著眼睛望向她:“朕知道, 怎么?” “沒事沒事,陛下一路來辛苦了?!?/br> 齊半靈一邊恭維他,一邊偷偷覷了眼他的臉色。 大概是坐下緩了口氣又喝了茶的緣故, 裴亦辭的臉色比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 周身那股唬人的煞氣也收斂了不少。 齊半靈見他心情好了,趁著機會又問了一遍:“陛下此番來北郊行宮,想來是有要務在身?” 見裴亦辭似乎沒有回答的意思, 孫祿連忙上前打了個圓場:“回皇后娘娘的話, 陛下近來喉疾不適,太醫院的周院判說,若是陛下來溫泉池療養一番, 更有利于康復?!?/br> 齊半靈蹙了蹙眉。 這溫泉池還能治喉疾?她怎么從未聽說過呢? 而且,前幾日裴亦辭來鳳棲宮的時候,她還替他診過脈,那會兒他脈象平和,不像是患了病的樣子啊。 莫非這幾天咳得多了,咳出喉疾來了? 齊半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裴亦辭,他脊背挺直,身量又高,就算坐在椅子上,也像棵青柏一般挺直。 她心里嘀咕,這陛下好歹也是戰場上拼殺過的人,看起來也是又高又壯的,怎么人在宮里閑下來了反倒嬌滴滴的,咳個兩天也能咳出毛病來。 裴亦辭早就發現齊半靈偷偷看他了,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剛要說話,卻聽齊半靈接著問他:“陛下此番過來,可有隨行太醫?” 他怔了下:“沒有?!?/br> 齊半靈關切道:“太醫們還沒來得及趕來嗎,喉疾不好耽擱,還是早治早好,才不容易落下病根?!?/br> 裴亦辭卻反問她:“看來,皇后很希望朕早點離開行宮?” 這都哪兒跟哪兒??! 雖然齊半靈催裴亦辭找來太醫好好治喉疾,的確懷著一點讓他早點痊愈早點離開行宮的心思。 可她自然不會承認裴亦辭一下說中自己心事了,連連否認:“臣妾是為陛下龍體著想,臣妾身為陛下的妻子,自是時刻掛心陛下。陛下一日沒能痊愈,臣妾便也一日提心吊膽的?!?/br> 裴亦辭看到她一雙黑黢黢的桃花眼直直望向自己,眼眸中竟隱隱約約映出自己的臉來。 明明知道她心里必定沒有嘴上說的那般真誠,可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許多,眼角也染上了和她一般的笑意:“皇后這么說了,朕必定好好養病?!?/br> 他又看了眼自家皇后,接著說道,“朕走得匆忙,沒吩咐太醫隨行,便也不必勞動他們了。往后在行宮,便由皇后替朕診脈?!?/br> 齊半靈欲哭無淚。 這給皇上看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不僅每回都要將脈案存檔,用藥的方子一兩一厘都是要幾個太醫一道謹慎斟酌的。 她雖曾在渭州義診多年,可太醫院的門道,她連門框都沒摸到過呢。 不管怎么想,齊半靈也覺得自己做不了這些,只好推辭道:“陛下,臣妾醫術不精,不敢在太醫院諸位大人面前班門弄斧,還是請太醫們過來為陛下看診?!?/br> 裴亦辭脫口道:“朕聽聞皇后在渭州圣手慈心的名聲可不小,且昌寧的痼疾也是多虧了皇后才得以好轉。何故朕要你替朕看診,你卻多番推辭?” 齊半靈聽著有些困惑,陛下是從何處知道她在渭州的名聲的?可再轉念一想,當時的冊封使鄭綏的確也在渭州呆了兩日,大抵是從鄭綏那邊聽來的。 她無奈道:“陛下,不是臣妾不愿,實在是臣妾能力不濟。且不說用藥的功夫不及太醫院的諸位大人,就連脈案,臣妾也從未寫過啊?!?/br> 她想起上次在鳳棲宮替裴亦辭把脈的事情來,又道,“就拿前幾日來說,陛下喉嚨不適,臣妾替陛下把了脈也未曾發現異樣。若是經驗老到的太醫,定能有所察覺?!?/br> “昌寧的病,臣妾也是在渭州恰巧遇到過類似的患者,見過高人開方,這才知道如何對診下方。太醫院的不少大人都是杏林世家出身,論起養生保健的門道,臣妾再修煉十年也比不過呀?!?/br> 裴亦辭坐在那里,聽著齊半靈就這么有理有據地把自己說的話一一駁了,冷冷沉聲道:“總而言之,你就是不愿替朕診脈?” 齊半靈本就只是不想惹麻煩,一見裴亦辭又沉了臉色,連忙改口:“但是,既然陛下有命,臣妾自當肝膽涂地,不負陛下所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