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他一眼看出她手上的表價值不菲,耳墜更是有價無市。 阮悠搖搖頭,并不回答。 經理嘆一口氣:“如果是來認真上班的,這些東西以后就不要戴了,容易引人眼紅,給你帶來麻煩?!?/br> 她知道不應該帶,可是…… 從餐廳出來,沿著街道往回學校的路走。 這條路很長,一眼望不到盡頭似的。兩旁的樹枝都猙獰地向著天際沿伸,卻在半空中交錯在一起,盤旋著,抵觸著,一望無垠,生死密布。 你看,這是它們最初想要的結果嗎? 她來這里的時間不長不短,什么都沒適應,一直用英語交流,法語只會幾句。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可是一想,連那一天都熬過來了,還有什么是熬不下來的呢? 那天,她在車上接到張特助的電話,跌跌撞撞地往醫院跑,路上連摔了兩跤。 跑到搶救室時,阮仲林正被醫護人員推出來,身上蓋著白布。 她沖過去抱著他,死死抓著不松手,不讓人推走,只知道喃喃低語:“你們弄錯了,你們弄錯了……” 明明她的爸爸才做了手術,身子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了,明明他已經答應自己和江崢衡了,他不會再生她的氣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會犯???為什么他會躺在這里?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啊,你醒醒好不好……”她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只能嗚嗚嗚地嘶鳴,像一頭悲切咆哮的小獸,理智全失。 張特助看不下去,拭了拭頰邊的淚,上前去拍她的肩:“孩子,你振作起來,讓你父親安心走吧?!?/br> 阮悠只知道搖頭,似乎只要不松手,阮仲林就還沒走。 張特助還要勸她,卻見她身子一歪,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阮悠醒來時,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平靜地看著手上掛的吊瓶。何嫂在給她擦臉,眼眶也是紅紅的。 她睜著空洞的雙眼,找了一圈,終于找到目標。 “張叔叔,爸爸為什么會突然犯???”聲音依舊啞得不成樣子。 張特助從窗邊走過來,眉目沉重:“董事長出事之前,江氏的江總來過,我當時守在門外,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他離開后,我進去時就發現董事長情況不對,連忙叫了醫生,但……” “江總?!比钣坡钪?,“江崢衡的父親?” 張特助艱難地頷首。 也是那個一口吞了阮氏的江總,如此看來,那個故意要搞公司的幕后黑手就是他。 阮悠靜默許久,倏地笑了起來,一抽一抽地笑著,何嫂在一旁看的直心疼:“小姐,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一點了?!?/br> 阮悠在醫院躺著的第三天,趁何嫂出去的空檔,她拔了針頭,披上外套出了門。 她要去問問那位江總,究竟那天在病房里說了什么,究竟跟他們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這樣逼死她的爸爸。 可當她等在江氏集團的門口時,卻后悔自己為什么要來,讓她對這座城市的最后一絲眷戀都消弭,對這個世界最后一絲善意都消失殆盡。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姚緋可以笑得這么生動媚然,風情萬種,原來她只是不對著自己、不對著爸爸這樣笑罷了。 她身旁的那個男人,阮悠只看一眼便識得,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不需要再去問什么答案了,她已經知道原因。 何嫂跟她說,爸爸治療的時候,姚緋來過醫院,還問了她的生日。雖然她面上不動聲色,可心里卻還是不合時宜地升起了些許期待,以為自己今年會收到有生以來母親給她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可原來,一切都是陰謀。 她的父親太愛她了,愛到一切重要密碼都是她的生日。 當然,也包括書房保險柜的密碼。 她已經知道江呈在病房里跟爸爸說了什么。 怎樣才能徹底摧毀一個人呢? 首先,告訴他,你被我打敗了。 然后,再告訴他,你為什么會失敗。 因為你從沒有想過,那個背叛你的人,那個將你推上死路的人,會是你曾經的枕邊人,是你女兒的母親,你愛過的人…… 何嫂找到阮悠的時候,她已經在外面漫無目地游蕩了一整天,明明在夏季的高溫下,可她整個人都是冰的。 何嫂眼睛都哭紅了,帶她回了家,給她擦了身子換了衣裳。 阮悠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直到臨睡時何嫂要離開,她突然伸手拉住她。 何嫂嘆一口氣,抱著她哄她入睡,迷迷糊糊地念著什么,也不管阮悠有沒有聽清。 “你mama也是個糊涂的,當年,哪里是你爸爸拆散了他們,明明是那個人主動放棄了她,你爸爸心疼她,沒告訴她真相,卻叫她恨了一輩子……” 阮悠漠然地聽著,忽然問了一句:“爸爸一個人在醫院會冷嗎?” 何嫂愣住,輕撫著她的背,忍不住揩了揩眼淚:“造孽啊,我們苦命的小姐……” 阮悠放在柜子上的手機一直在響,何嫂偏頭去看了一眼,嘆了聲氣:“這孩子打了好幾天了?!?/br> 她拿過來遞給阮悠:“說說清楚吧?!?/br> 阮悠垂眸看了一眼,指尖動了動,緩緩接過。 她沒說話,那頭卻已經開口了。 音色低沉,透著頹意。 “悠悠,我外公走了……” 一行淚徑直擦過阮悠的面頰,沿著頸脖融進衣領,她以為自己這幾天已經哭得夠多了,已經把下半生的淚水都哭盡了,可是沒想到,老天爺還是不肯放過她。 “你節哀?!?/br> 那頭愣了愣:“你怎么了?聲音怎么這么???怎么回事?” 阮悠用舌尖稍稍潤濕了干澀的嘴唇:“感冒了,嗓子很痛?!?/br> “吃藥沒有?怎么會感冒……” “江崢衡?!比钣仆蝗淮驍嗨?。 那頭停下來,從喉嚨里溢出一聲“嗯”。 “別抽煙了,好好料理你外公的后事?!?/br> “好?!彼鸬闷D澀。 “好好守護屬于你的東西,一分都不要讓給別人?!?/br> “……好?!?/br> 他答應了她,就真的會做到,阮悠相信。 “悠悠,等我回來?!?/br> 阮悠突然捏緊了手機,指尖戳在掌心,用了全力,強硬地扯出一個笑容來。 “我等你?!?/br> 掛了電話,她卻遲遲未放下手機,呆滯片刻,終于微動了動唇,溢出一句艱澀的“再見”。 她也想等他,可是不知道再以什么樣的姿態去面對他。這座她曾經無比熱愛的城市,如今卻滿是瘡痍,處處都是悲痛的回憶,叫她怎么再待得下去? 她待不下去了。 可是,她卻無法當面跟他告別,更不可能在他最脆弱的當下告別,這時候,讓她連分手都沒辦法和他說,他也失去了親人,也正是心傷時刻,也需要有人來安慰,而她如何開得了口? 那么,就悄無聲息地走吧,至少,等他先渡過這一層磨難再說。 她太清楚,所有的苦難一同襲來的感受,像潮水翻涌,淹沒口鼻,再難以呼吸。這樣的感受,她一個人經歷過就好,絕不想他體會。 坐飛機離開的那天,是她十九歲的生日,從未如此冷清。 她看著窗外浮沉的云,心頭一片荒蕪。 她明明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想和愛的人天長地久,想和朋友們放肆玩樂,想讓父親頤養天年,想做盡這世間一切令人向往愉悅的事。到頭來,不過一場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半途突然下起了雨,阮悠被冷風一吹,思緒漸漸回籠。 夜晚有些冷,她抱著手臂快步前行,留學生宿舍雖然平時管的不嚴,但她忘了帶鑰匙,得趕在新加坡舍友睡著之前回宿舍。 兜里的手機在響,她看了一眼,急急接通。 “何嫂?” “欸,小姐,還沒睡吧?我特地起了個大早給你打電話?!?/br> “還沒?!比钣拼炅舜晔?,“對了,那些東西給陸致送去了吧?” “送了送了,我主要是擔心你呀,你在那邊還習慣嗎?吃得飽嗎?有沒有被別人欺負???” 阮悠吸了吸鼻子:“沒有,沒有人欺負我,我過得很好?!?/br> “那就好,那就好……”何嫂猶豫了半天,終是道,“江家的那孩子上個月回來了,發了瘋似的找你,聽說把他爸的辦公室毀得面目全非,還跑到我老家去了,唉,你說他這是做什么呀?”她嘆了一聲,也是無奈。 阮悠停下來,手微微發顫,咬著唇不讓自己接話。 何嫂嘆了半晌,糾結著:“還有一件事?!?/br> “你母親她,要再婚了……” 又是一陣冷風呼嘯而來,阮悠卻覺得遠不及方才刺骨,她抬眸看著不遠處的學校大門,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只余一片悲涼。 一字一句,萬般鄭重。 “我沒有母親?!?/br> 掛了電話,她在原地站了會兒,忽覺手腳冰涼,伸手取下耳墜和手表,一道揣進兜里。 有些東西,有些人,是該被掩藏起來,該放下,妥妥貼貼地安置好,不再思量。 第53章 chapter 52 這一覺睡得太久, 阮悠醒來時,想起syna電話里說的那個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