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阮悠神思恍惚地走出法院,被人叫住。 她回頭,是田夢,眼里似乎再沒有往日的瑟縮自卑,聽說她考了個好學校。 “阮悠,你沒事吧?” 阮悠直直地看著她,艱難地搖了搖頭。 田夢欲言又止,終是緩緩道:“我,我一直想告訴你一件事,但始終沒有機會,現在畢業了,總算能說了?!?/br> “什么事?”阮悠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 田夢面色糾結,似乎在醞釀如何開口,她小心翼翼地道:“你還記得嗎,高二的時候,容思思的手表被偷……” 她看了看阮悠的表情,繼續道:“那節體育課我沒去上,在后門看見,看見是齊艾湘和……歐夕影把手表放在你抽屜里的?!?/br> 她后面還說了什么,阮悠全沒聽清,腦中轟然一聲乍響,嗡嗡嗡地吵得她難受。 好半晌,她終于抬眸看田夢,眼底沒有絲毫情緒,啞著嗓子說:“謝謝你啊,告訴我這些?!?/br> 田夢連連擺手說不用:“你是好人?!?/br> 好人? 阮悠突然很想笑。 田夢似乎被勾起了情緒,將她當成了傾訴對象,喃喃道:“以前的一切都結束了,我也解脫了,可以逃離這個鬼地方,開始我的新生活了……” 新生活令人無限憧憬,未來總是一片光明。 這話究竟是誰說的? * 歐太太開門見著阮悠時,倒是驚了一驚,她已經很久不來了啊。 但見她徑直走向二樓歐夕影的房間,歐太太雖然奇怪,卻也未多問。 阮悠沒有敲門,直接抱起邊上的一個花瓶砸過去,碎了個徹底,也叫人心驚。 歐太太在樓下膛目結舌,這是要干嘛? 這次,門終于開了,歐夕影似乎預料到來人是她,并不驚訝。 阮悠看她一眼,走進去,反手將門關上,面上沒什么情緒,直直地問:“為什么臨時變卦?” “為什么說好了作證突然又不去了?” 歐夕影咬了咬唇,艱難道:“我,我邁不過這個坎兒,我以為自己可以,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在那么多人面前說自己……” 她說到一半,看見阮悠眼里明晃晃的諷刺,話音漸漸收攏。 “不說了嗎?”阮悠冷笑一聲,“裝不下去了嗎?” 歐夕影面色微凝,眸子垂下,看不清其中情緒。 阮悠一步步逼近,將她堵到角落里,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左手手腕,橫在二人臉側。 “這不是你mama留給你的手鏈嗎,不是丟了嗎,怎么在你手上戴著呢?歐夕影,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歐夕影想掙脫她的束縛,卻沒掙脫開,臉上染了恨意。 阮悠手上的力道越發大,過去的事她無力再追究,可唯有一件,必須叫她說清楚。 一字一句地道:“你告訴我,為什么答應了又不去,為什么!”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她不明白,就算歐夕影對自己有什么不滿或是恨意,可是陸致對她卻是真真正正的心意,她為什么這么狠心? 歐夕影把頭偏到一旁,須臾過后,又緩緩轉過來,輕笑了一聲:“那個混蛋根本沒得逞,你要我去作什么證,作偽證嗎?” 也就是說,是她故意誤導陸致,讓他以為…… 阮悠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忽感呼吸難受,只能急促地喘著氣,腦海中滑過陸致被帶走的背影,她怒不可遏,身子不住地發抖,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著她的臉扇下去。 用了太大的力,連帶著自己的手也隱隱泛疼。 “你還是人嗎?你還有良心嗎?”阮悠的聲音都在發顫。 好半晌,歐夕影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沒感到疼痛般,語氣依舊淡淡的:“想知道為什么嗎?” 阮悠丟開她的手腕,覺得再碰她一下都惡心。 “阮悠,你,韓予瞳,你們有真正把我當過朋友嗎?” 阮悠聞言,只覺可笑,她究竟有什么立場說這樣的話。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會愿意和我一起玩嗎,是他吧?都是因為他!要不是因為他,你們會看得上我嗎,你們會屈尊和我一起嗎?像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么會知道我的可悲?!?/br> 她明明笑著,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寒。 “我在你們身邊就像一個陪襯,像你們腳邊的一條狗,不敢有自己的愛好,不敢有自己的想法,生怕一個不如意就叫你們厭惡,活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br> 歐夕影的面目愈發猙獰,阮悠看得心驚。 “那年萬圣節他跟我告白,我一點都不想答應,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可是我怕??!我怕你們從此就不再搭理我,怕我小心翼翼了這么多年還是會被你們拋棄。 ” “好啊,他喜歡我,我就跟他在一起。盡管我每次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我身邊,可是我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了,他卻突然要逃走,要拋下我一個人,就那樣輕易地放棄我!就為了他那可笑的夢想?!” “我是他的女朋友啊,可是他從來沒跟我講過他要走,那天突然聽到的時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嗎?他真的喜歡我嗎?阮悠,你說他真的喜歡我嗎! 我在他眼里,應該就是個好玩的寵物吧,高興時就逗逗,不高興了,就一腳踢開?!?/br> 歐夕影滿臉淚水,面目可憎。 “他不是要走嗎,你看看,他現在還走得了嗎?” 阮悠聽到最后,已經變得沉默,如死水無波。 原來人心真的能如此險惡,若是染上刻入骨髓的自卑和多疑,無論在多美麗的外表下,也是一顆流著膿水的丑惡心靈。 她已經無話可說,怪自己瞎了眼,怪陸致瞎了眼,怪他們倒霉碰上這么個人,一腔真心空付。 還能怎么辦?從此以后,擦亮雙眼,別再被人蒙騙。 她一步步朝外走,到門邊時,身子晃了一下,虛扶了一把門框。 “我們從來都把你當作朋友,陸致也是真正喜歡你,可是……” 她頓了頓,眼前再次模糊:“你不配?!?/br> “歐夕影,你不配?!?/br> 歐太太在樓梯上探頭探腦,待阮悠走后,急急忙忙地沖到歐夕影的房間。 “哎喲喂,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彼奶鬯懒碎T口的花瓶,“你怎么把她給得罪了,我們家……” 歐夕影冷冷地看過來,眸中似乎挾了刀子,淡聲打斷她:“你沒看新聞嗎,她們家公司被人吞得骨頭都不剩,現在連我們家都不如,以后用不著我再去討好她了?!?/br> 再也不用了。 * 阮悠坐上車,司機問了好幾遍才叫她回過神來。 冷聲道:“去蒂亞醫院?!?/br> 說完,便一語不發地坐在車后,腦中全是過往幾人一起的畫面,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緩緩將臉埋在手心里,躬著身起不來。 手機一直在響,她恍若未覺。 她不知道離自己崩潰還有多久,似乎所有的苦難都在一夜之間降臨到她身上。 老天爺大概是看她上半輩子過得太順遂,如今要叫她吃吃苦頭,明白生之艱難。 手機還在響,她猛地坐起身,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閉了閉眼,平復情緒,緩緩接起。 是張特助。 他的聲音像是從水底一層一層蕩上來,聽在阮悠耳邊既空靈又遙遠,像糅了碎片,摻了利劍,刺傷她耳膜。 “小姐,方才董事長突然發病,送了急救室,醫生,醫生宣布……搶救無效……” 你看,老天爺真的能注意到她。 真及時,這下,她的世界終于徹底坍塌了。 第52章 chapter 51 “本庭宣布, 被告人陸致犯故意傷人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4條,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立即執行?!?/br> “那節體育課我沒去上, 在后門看見,看見是齊艾湘和……歐夕影把手表放在你抽屜里的?!?/br> “他不是要走嗎, 你看看, 他現在還走得了嗎?” “小姐, 方才董事長突然發病, 送了急救室,醫生, 醫生宣布……搶救無效……” …… “阮悠?阮悠!阮悠……” 阮悠從夢中驚醒,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那張臉, 標準的亞裔面孔,卻瞬間將她拉回現實。 這是她的舍友, 一位新加坡女孩。 她來巴黎已經三個月了。 舍友見她醒了, 松一口氣:“你剛剛又做噩夢了?” 阮悠輕應一聲,緩緩坐起身來, 抬手看了看手表, 還好沒睡過時間。 一位同專業的學姐給她介紹了一份餐廳打工的兼職,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 在洗手間匆匆洗了把臉,便趕著出去。 她第一次當服務員,什么都不會,什么經驗也沒有, 手忙腳亂地把湯汁滴在了客人身上。 那客人不依不饒,刁難了她半天,卻原來是看中了她的耳墜,想要以此做為賠償。 阮悠自然不肯,那客人竟然還想上手搶奪,后來經理過來,斥責了她一頓,免了那桌客人的單,并罰了她半個月工資。 她接受這個結果,或許以前尚會辯駁幾句,可如今,生活已經教會了她屈服。 晚上下班時,經理把她叫住。 “是來體驗生活的,還是和家里人吵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