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
“這并不是威脅, ”西里阿多說,“我只是想告訴您——除了您需要花大力氣尋找的人質,我亦會將我所有的研究成果還有影獸,巴洛爾大人幾處秘寶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能交給您,毫發無傷地。而那些您或許需要花很大力氣才能馴服的部族,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能為您擔當說客——請不要懷疑,我曾經確實是巴洛爾大人最信任的守衛。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話,那么這將是最符合您的利益、亦是最快接受這片廣袤領地的辦法?!?/br> “我不喜歡麻煩,”她說,“但是如果你帶走了巴洛爾——回頭他又回來找我麻煩?” “您可以盡管放心,”半巫妖說,“不管是在我的靈魂中添加最苛刻的禁制也好,在巴洛爾大人的身上、靈魂上做什么限制,您擁有一切保障自身利益的權力——只要您將巴洛爾大人還給我,我可以保證我們不會給您帶來任何麻煩,絕對不會。深淵那么大,您將不會再見到我們?!?/br> 她本來還是抱著姑且一聽的心態,聽到這里倒是有了一點好奇:“你能說說為什么你那么肯定巴洛爾還活著、還這樣死心塌地嗎?” 半巫妖頓了頓,最后還是說了: “雖然我的守衛之印已經消失了,但是我能感覺到他還在。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經常受傷。我曾經用過我的骨骼為他修補,他亦曾同樣回報于我,所以我能感覺到我們彼此之間的聯系還在。他對我非常重要,我請求您……”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說:“你的運氣不錯,我肚子里確實還有一點東西沒消化——” 說完,她噗噗噗吐出了三枚葡萄大小的石頭:一枚是灰綠色的原石,一枚表面凹凸不平,長著棘刺一樣的東西,還有一枚則是深黑色的,看起來像是黑耀石的質地。 “這三個玩意兒都是從巴洛爾身體里面掏出來的,大概是魔核一類的東西吧——你運氣真的不錯,我前陣子石頭快吃吐了,這三個正好就剩下了,不過……” 她的笑突然變得有些惡意:“你要的到底是哪一個呢——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只能選一個?!?/br> 半巫妖起身,朝她鄭而重之地鞠了一躬。 他摘下了一枚食指骨節,放在少女攤開的掌心中,然后毫不猶豫地取走了那枚最不起眼的、灰綠色的石頭。 “巴洛爾大人從來沒有變過?!彼f,“非常感謝您……雖然魔核損傷得很是嚴重,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 她揮揮手,打斷了半巫妖有些激動的感慨:“你的東西我收下了——該給的一樣也不許少,不過我還要再附加一條?!?/br> “您請說?!?/br> “帶上你的主人去安敘爾,”她說,“然后永遠不許再出來——以你的靈魂,你的巴洛爾大人發誓吧?!?/br> ……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半巫妖之后,林沒有急著變回原形,而是在甲板上繼續吹了會兒風。 半巫妖的動作很是迅速,不過一會兒,眼魔的部屬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撤回。林估摸了一下時間,打算去和伊格娜打個招呼,不想正好碰到少女從指揮室中走出來。 “papa!”她高高興興地撲了過來——后者在她沖到面前的時候,直接變成了??ち值哪?,穩穩地接住了小公主。 “papa你為什么又變回去了?”小公主有點不滿,“你的新樣子很好看啊,就像娃娃一樣?!?/br> ——但是“它”矮啊。 在取回關于“龍”的記憶以后,這是林最不能接受的一點。 雖然手工增高也是可以的,但和其他的樣子不一樣——這是她本來的樣子之一,這么做總有種作弊般的感覺。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她需要點時間適應。 雖然拿回記憶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林并不認為她變成了曾經的那只龍——曾經的記憶太過紛雜,除了主要的那些,她還需要花不少時間梳理一下,就像是梳理剛收到的一大堆書那樣,具體的內容還需要時間才能消化成為自己的東西。 而在梳理的過程中,她發現了一個不知道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情況:曾經那種足以讓她落荒而逃的情緒已經不那么激烈。 雖然從密切相關的記憶來看,當時的情緒應該是天崩地裂,但是在經過這么長的一段擱置之后,已經變得很淡薄了。 而這點顯然和記憶中情況是有出入的,也因此出現了某種奇怪的“情感”斷層——這讓她多少還是有點難以融入那段屬于“龍”的記憶之中,只能慢慢來。 “……papa?”懷抱中的小公主略帶疑惑地提問。 “恩——我說,這個樣子才能更好地接住你,很柔軟不是嗎?之前那個太瘦了?!?/br> 小公主捏了捏papa的“rou”,確實很軟,還有彈性,也就高高興興地接受了papa的選擇。 又鬧了一會兒,林問她:“我先去一趟音之丘看看情況——然后就直接回灰血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伊格娜想也沒想,就使勁點了點頭。 可點完頭,她又露出了有些猶豫的神色。 “怎么了?”林問,“不要怕,有什么想說的直接告訴papa就可以了?!?/br> “我還有不少事情沒做完……”伊格娜說,“我本來確實是為了來找papa的,但是出來的時候亨德里克委托過我,讓我看看能不能帶點礦石回去。羅納茲算過,這兩趟浮空艇消耗很大……哦,羅納茲就是瑪哈的弟弟,什么都不行,但是算賬還挺快的……” 很久沒有見到papa,好不容易又窩在了papa的懷里,她忍不住就想把這陣子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告訴她——從她怎么樣找到很多仆從,再到搭建屬于自己的網絡……一件一件,就像是親手做的玩具一樣,忍不住捧到家長面前炫耀。 開始的時候伊格娜還怕papa不耐煩——她總覺的一段時間不見,papa有了不小的變化——好像變冷淡了很多,尤其是在用那個新樣子的時候,漂亮得讓人難以親近。 但說著說著,伊格娜就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 papa的懷抱還是那么柔軟。在伊格娜說話的時候,papa的眼睛也總會專注地望著她,就像是鼓勵她再多說一點那樣。 “那么伊格娜喜歡那里嗎?”末了,林問她。 “我最喜歡的還是家里?!币粮衲葟娬{,“但是那個地方也不討厭就是了?!?/br> “恩?”林鼓勵她繼續說。 “那里的魔力確實不夠——不過我覺得好像哪怕我不用魔力也能做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無聊吧?!?/br> 說到這里,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在家里的時候,pa他們都很忙的樣子。而我總覺得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有點沒勁——啊,真的只是一點點啦?!?/br> “恩?!?/br> “但是現在就有點不一樣啦。我覺得我在那邊挺好的,就像是幫papa打理莊園一樣,很有趣!” “我明白了,”林說。 “papa,你是不是不高興啦?” 伊格娜小心翼翼地問。 “怎么會呢?”她伸出觸須,給了伊格娜一個非常柔軟的抱抱,“我的小公主長大了,這很好?!?/br> 伊格娜知道papa應該是要走了——papa總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她本想問papa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每天找她,陪她一起玩,但是話到了嘴邊,就換成了另外一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彼f,“別擔心?!?/br> 第251章 幻影(烏拉拉線) 從前線下來、安置完傷亡的同族之后, 烏拉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洗整理自己。 其他的魚人大多早就已經找了片泥沼或者湖飄著, 陷入了夢鄉之中, 但是他不行。 在熔巖山脈與長顎火蜥發生沖突的時候, 他的右手臂便已經被毒液侵蝕得坑坑洼洼;后來又碰上了敗退的石像鬼群, 想要趁機收割的時候,左手臂和后背又落滿了傷——最嚴重的一道似乎是一個高階石像鬼留下的, 不算太長, 但是非常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半片后背都已經石化了。 因此雖然戰果累累, 但是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可是噗嘰大人很快就要回來了。 他想,不能讓她看到他的這個樣子——雖然這和魚人族向來將傷疤視為榮耀的做法不同,但是烏拉拉很清楚,噗嘰大人應該不會喜歡他這副樣子。 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 他就注意到了,噗嘰大人喜歡自己沖在前面, 她從來也不喜歡別人為她沖在前面。 比起當初誓言中的“驅使”他人為利刃,她似乎更喜歡驅使她自己——她好像從來也不畏懼受傷。 但是魚人非常清楚,她并非是不會受傷的,或者絕對不是毫無損傷。 一旦被強行撕裂, 或者出現“傷口”, 雖然愈合看起來不過是眨眼的事, 但之后噗嘰大人一定需要大量的睡眠——還有食物。 可即使如此, 噗嘰大人依舊不喜歡別人受傷。 烏拉拉還記得自己那次單獨出去沖鋒陷陣結果受了重傷, 當時噗嘰大人非常生氣。 烏拉拉從來沒見過她那么生氣的樣子。 他敏感地意識到,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那么他大概會徹底失去供噗嘰大人驅使的機會。 所以他不能受傷。 所以他必須好好整理自己。 不給她找任何麻煩。 從噗嘰大人消失之后,每次戰斗結束后,他都會這樣告訴自己,好好清洗自己,這樣才能以最健康完美的樣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先祖湖中,魚人半浸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清潔著身體。 曾經他在利維坦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只海獸所在的位置,潛伏了差不多有七輪,最后想盡辦法磨死了它,獲得了它的血rou與力量。 他很喜歡那個恐怖的樣子,但是那個太大了,不適合在灰血森林里行動,不如現在這個——他特地求了巫妖,請他做了一個專門的煉金瓶,好維持相應的人類的模樣。 比起海獸長滿了鱗片與尖刺的身體,人類少年的軀體要靈活得多,因為皮膚柔軟的緣故,尋找傷口也容易得多。 魚人少年取出白骨的長劍——為了適應他變化的軀體,她又給他重新煉制了一遍,加入了新的咒語與材料,確保能根據他的要求變成需要的模樣。 此刻,它在他的手中就是一枚不過手掌長度的匕首。 骨白的匕首在他掌心輕巧地翻轉了一下,靈活得就像是一彎魚,然后便穩穩地叩在了他的指尖。 順著他指的方向,白骨的匕首輕巧地劃過腿上的黑色的死rou,將它們輕巧地剔除,露出后面艷紅的部分。 這個過程很疼,但是他的動作始終又輕又快,穩得如同雕刻一朵玫瑰。 這是噗嘰大人給他的武器,親手為他煉的武器,只給過他的武器。 只要這樣想著,就一點也不疼了。 甚至因為這樣的聯系,他感覺到了一種深刻而又隱秘的快樂與滿足,仿佛被窺視,又仿佛被碰觸。 所以他甚至是享受這樣的過程的。 可是他不敢拖太久。 噗嘰大人隨時可能回來。 血液一點一點地在沉黑的湖水中洇開,就像是一閃而逝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等到解毒劑和中和劑順著傷口細細涂抹完畢之后,他又將一瓶恢復藥水毫不猶豫地朝著傷口澆去。傷口重新生長的疼痛幾乎與撕裂時無異,可魚人少年卻哼也沒哼一聲,已經是非常適應。 等到身上只剩下淺色的、可自然愈合的疤痕的時候,他又對著水面仔細檢查了一遍。 湖中隱隱倒映出的魚人少年的身姿雖然有些模糊,卻比周圍的榕樹更加挺拔,肌rou線條流暢,肩寬腿長,按照人形的標準,無論怎么看都是最完美的狀態;而他的面容亦褪去了稚嫩與青澀的痕跡,像是舍娜莎最盛之時映照下的海面,帶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瑰麗。 是的,和經常出現在噗嘰大人面前的、經過刻意修飾的容顏不同,這個樣子顯然已經無法再稱之為少年了,或許青年更加接近一些。 事實上,他變成這個樣子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 可具體有多久了,他卻很難說出來。 魚人沒有時間概念。 曾經烏拉拉也覺得,哪怕沒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