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沒有搞錯！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為什么那條飛起的腿看著有點眼熟，林猛地朝地上墜去。因為落地的時候手上還掛著一條烏拉亂叫的魚人，重心不是很穩，直接裹帶著往前滾了幾滾。

    原先毫無反應的易燃易爆易腐蝕品在沒了主料以后，仿佛突然變得正常，在半空中發生反應，帶著滋啦滋啦的聲響紛紛淋落，落哪就在哪燒一個巨坑，一時之間嘎吱烏拉聲四起，顯然是燒到了不少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藏品。

    戰斗幾乎是在一瞬間爆發的。

    黑煙突然四散開去，然后聚成一縷，朝著天花板上一頭三足奇美拉的尸骸竄去。下一秒，奇美拉黑洞洞的眼眶里燃起了碧色的火焰，噴涂著冰冷的藍焰，朝著那人俯沖而去。

    然而那人卻是避也不避，蹬腿一躍，伸手朝著奇美拉細長的脖頸一抓，一扭，就著落地的沖理將摘下來的頭顱往地上狠狠一慣，咔嚓壓成了齏粉。

    碧焰散去，灰霧再起，這一次卻是朝著食尸鬼的籠子竄去。

    當食尸鬼的眼中亮起碧幽幽的光亮時，兩只頭顱同時發出嘶啞的吼叫。已經爛得只剩骨頭的胳臂就著籠子使勁一扯，脫離了原先被困的情景。然后掉頭朝著那人沖去。食尸鬼的個頭比人類顯然是要高上一半不止，再想要直接擰頭顯然是行不通——更何況此刻有兩只頭。

    那人卻是不慌，而是一個矮身翻滾，避過了食尸鬼巨大的臂膀揮來的第一拳，并就勢朝著烏拉拉還有林的方向沖了過來。

    原本摔得七葷八素正在找明方向的林就是這樣被一把掀飛，非常嫌棄地丟到一邊。在巨大的眩暈中，她看到那家伙無視烏拉拉的抗議，搶了它的祖傳大寶劍，抬手朝著食尸鬼的頭顱一個橫劈，掀得兩塊頭蓋骨飛得老遠。

    火焰熄滅，灰霧竄入下一具尸骸。

    一時之間，原先已死的已爛的尸骸仿佛接到了指令一般，一具接一具地起來，哀嚎女妖，地龍，狼人，半羊人，蝎獅……

    灰霧流竄間，各種各樣的怪物以最為可怖的姿態紛紛發起進攻。雖然生前的能力所剩不多，哪怕偶爾使用魔法也威力有限，但這樣無窮無盡的戰斗依然看得人應接不暇——遑論直接面對。

    可那人仿佛是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一樣，或者也許真的如他那雙眼睛一樣，沒有什么屬于人類的情感，面對幾乎毫無空隙的進攻，不過是隨意在周圍找一件可用的武器，有時候直接用手，然后將對方一一撕裂粉碎。

    非常原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野蠻的進攻方式——或者說是直接，但卻非常有效。

    整個大廳中原本小山一樣到處堆著的尸骸，開始以一種更加粉碎或者凌亂的姿勢重新排列。

    如果說林原先還有什么“假裝自己是灘滑溜溜的爛泥坑這神氣的家伙一把”“見機吞了這團灰霧不吃白不吃”之類的渾水摸魚的想法，那么在見識到這樣足以讓人屏息的戰斗只有，她只剩下開溜的想法。

    高手之間技術上的切磋，只有在相同等級的時候才能好好體會。

    而這種跨級別太大的戰斗，暫時還不屬于她。

    溜了溜了。

    林想法一定，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抬眼一看，卻發現魚人早就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溜到了大廳出口，本來是要走了，此刻卻轉著一雙木訥的眼睛，盯著正在打斗的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趁火打劫也要看情況好么！

    對于不謀而同的想法，林莫名感到非常不高興。

    至于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開溜，林決定看在情況危急的份上，暫時不予以計較，決定等出去了再找這家伙一起算賬。

    然而就在她將身子團圓縮小，轉身要走的剎那，只聽面前“砰”地一響，一雙腳驀然落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角度莫名有些眼熟。

    還沒等她想清楚，今天這幾次三番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肚子上就突然一緊，然后整個身子騰空而起。

    接著，耳邊風聲呼嘯，泥巴·林在空中劃過一個凌厲的直線，直直朝著一張猙獰的豬臉哥布林骷髏飛去。

    黑洞洞的眼眶、發黃的獠牙、尚未來得及散去的惡臭轉眼近在咫尺。

    完全是正常人所不能忍。

    林想也不想，徑直用掉了最后一枚符文：[avarus iant]（吞噬吧巨口?。?/br>
    不算大的骨架落到肚子里，半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

    ——好險。

    落地的剎那，林下意識地摸了摸鼓起的肚子。

    然后一陣風掠過。

    她只覺得一陣涼意從腳下直躥腦門，然而還沒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發現自己的身子正中，多出了一條巨大的、光滑的痕跡——接著左眼瞪右眼，看著身體兩半彼此緩緩分離。

    “怎么沒有了？”

    大寶劍又橫劈一刀，然后仿佛有些疑惑地挑起了其中一塊觀察。

    ——……這人有毒吧？

    作者有話要說：  =w=

    第14章 大寶劍

    林總算是想起來，先前為什么總覺得這個人莫名眼熟。

    ——分明就是更早的時候一腳下去直接害得她掉級的家伙。

    如果能早一點想起來，林敢肯定，自己會采用完全不同的戰略，至少會選擇比人魚首領烏拉拉更早開溜?？涩F在顯然是太遲了。

    此刻，符文已經全部用完，而她的四分之一正落在對方的手上，遭遇無情的打量。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現在對方手里掌握的部分不是她的“大腦”或者用于思考的地方，而是她的下半身——哦，準確點說是原先腿的位置。然而一想到，一位淑女的腿被人挑在劍上橫看豎看，林就覺得沒準還是換一個部位更好些。

    林用僅剩的眼珠悄咪咪地一抬，對上那雪白的劍鋒，瞄到那如同雕像般面無表情的臉，再回想剛才那場眼花繚亂的戰斗，決定還是低調一點，假裝自己就是灘爛泥，灘得稀薄一點，不引人注意點，晚些符文恢復以后再變形逃跑。

    這樣想著，林暗暗地放軟了身段，想象自己像一團濕噠噠的面糊，逐漸軟癱成一張泥餅。

    “不對?！?/br>
    然而剛一動作，就聽到頭上那人喃喃自語。

    林直覺意識到不對，拔腿想跑。然而劍風已然再度降臨。

    ——我不想再繼續分裂了啊啊啊啊啊??！

    一想到可能的前景，林自內心發出巨吼，在瞬間爆發出了巨大的潛力，軟趴趴的半邊身軀立刻變得堅韌無比，猛地恢復成憤怒的河豚形態，觸須一甩，就向著一邊滾去，堪堪擦著劍鋒避過。

    對方仿佛沒有預料到一團泥巴居然會自己動起來，一劍劈空在地后，微微地頓了下，卻沒有更多的遲疑，緊接著就重新舉劍，直直揮了下來。

    林連罵臟話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再度躲避，然而這次的運氣顯然不是太好，慢了一點點，立刻就被削下一大塊。

    ——靠。

    林忍不住用泥巴語“卟”了一聲，抽空罵了一句，雖然這句只有一個音節。

    對方顯然是聽不懂的，反而隨著林的閃避，手上的攻勢變得愈發凌厲，大有不把這團泥巴片成刀削面就誓不罷休的氣勢。

    林打起全部精神，用盡畢生走位的心得，又強支撐了幾下，雖然沒有再遭受重大攻擊，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等注意力下降的時候，就是她被做成切片之時。

    一邊想著，身下噼啪亂動的觸須就慢了半拍。

    冰冷鋒利的氣息如同找到縫隙的毒蛇，見機立刻直直朝著她竄來。

    然而“完蛋”的念頭還沒有冒出來，就只聽“?！钡囊宦暋敉Ｗ×耍涸緫撜疹^劈下的劍硬生生地偏移了方向，砍入她一旁的地面。而與劍同時落下的，還有一枚小小的魚骨箭，被剔去了所有的肋骨，只剩下鋒銳的頭骨和寬寬的尾骨。

    在雙方都有些愣神的片刻，一道閃電般的身影突然沖了上來，旋風般地抄起地上散落著的大泥巴塊，狂奔而去。

    “烏拉拉？”風馳電掣中，林還有些發懵，“你怎么還沒走？”

    邊說著，她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了一眼。

    “噗嘰大人不要怕?！睘趵路鹬懒衷谙胧裁?，“這個地方他追不過來的?！?/br>
    林再一打量，恍然明白了它的意思：大概是因為原本的主人是氣體的緣故，連接大廳出口的甬道設計得格外狹長，只有魚人這樣的小型魔物才能方便通過。反過來說，被抓到那里的大型生物在正常不變形的情況下，幾乎沒有脫離的可能性。

    “謝謝?！?/br>
    林想了想，決定一筆勾銷之前和烏拉拉的恩怨。

    “沒事的，烏拉拉只是想要回木拉拉的大寶劍?！濒~人一邊跑一邊呱唧呱唧地說道。

    林并不感到意外，也絲毫不以為忤。

    魚人算是她接觸到的第一個深淵種族，在此之前，她對于深淵生物的“利己”性，也不過是通過一些和游戲相關的描述獲得。在這片滿是魔物、到處都有爭斗的土地上，魔物們以自我為中心，完全為利益所驅使，實在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畢竟誰都要生存不是？

    雖然不知道烏拉拉一族是不是真的因為祖上的囑咐，對她表現出了平均水平以上的“友好”，至少這一刻，林覺得有這么一個隨從，確實是件不錯的事情。

    “你等會?！绷质疽鉃趵鹊鹊?。

    然后在它不解的眼神中，林先把掉出去的那塊眼睛部分重新安好，使勁揉了揉——很好，視線又重新變得開闊。接著她把其他切掉的泥巴隨便用觸須團了團，飛快地糊在自己的身上，雖然手藝不咋樣，看起來就像是身子上長了幾個rou球，大概是從河豚變成了仙人掌，但好歹是重新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至于形狀，只能等有空的時候再去計較了。

    “噗嘰大人，您看起來更加恐怖了?！睘趵煌m時獻上贊美。

    林假裝這是對自己手藝的稱贊，矜持地揮了揮觸須表示接受了，然后觸須伸到肚子里使勁攪了攪，慢慢抽出一把十字劍，劍鋒纖細但不失鋒銳，手柄上裝飾著極為繁復的金花，在劍托與劍鋒交叉的地方，還有一顆綠睛石。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一把專門為女性設計的寶劍，林覺得這個東西作為禮物還是不錯的。

    她現在暫時沒有女性的身份——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身為女性的審美還在，但女性的自覺感覺已經消失。

    而且她變成這幅樣子前，所使用的職業是法師，一般用的也都是匕首和短劍，哪怕以后有機會變回原來的樣子，這把劍也還是多余。不如送給烏拉拉，當做是它這次英勇行為的補償。

    林覺得自己考慮得很周到，這個決定很不錯。

    然而在她表現出這個意思的時候，烏拉拉卻沒有接，而是咕嚕嚕地轉起了眼睛。

    “不用拒絕，這東西我用不上?！绷痔氐貜娬{了一句。

    “不是的……咕……噗嘰大人?！睘趵路疖P躇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說實話，“烏拉拉只想要自己的大寶劍，這個太……太……太不恐怖了?！?/br>
    ——……所以這是在委婉地嫌棄劍丑？

    愚蠢的、野蠻的東西。

    林瞬間就沒了心情，打算重新收起劍。

    然而就在她舉起寶劍，長大嘴巴的剎那，整個地面突然抖動了一下。

    “怎么回事？”林驚異。

    接著，她感到整個甬道開始簌簌抖動，不斷有土石掉落，然后從他們先前跑來的方向，有什么東西和著震動，穩步接近。

    林想也不想直接背起劍，伸出觸須掛到烏拉拉的身上，高喝一聲：“跑?！?/br>
    烏拉拉到底還是聽話，也不再啰嗦，背起噗嘰大人撒腿就往前跑去。

    ……

    “斯塔圖呢？！”

    伊格娜站在土丘邊緣，第十次責問道格。

    早在那兩只魚人同斯塔圖一起消失不久后，伊格娜就忍不住跳出了陰影的庇護，指示道格仔細檢查這詭異的區域。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若有若無的霧氣，一看就骯臟無比，她一定會沖上去，好好把每一寸土地都仔細勘探過去。但是不行，一想到自己前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干凈的水源，從頭到腳清理干凈，伊格娜就失去了探查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