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姚卿曾經告訴過他,“華”是他母親的名,這個字則是他父親對他母親的愛,慕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品性,慕她從不克制放肆灑脫的情感,慕她被世道所不喜,卻依舊深愛這個世道。 可惜他父母早逝,他自小被族中叔父養大,沒有過多感受到那對父母的愛。 也因此,姚卿將更多的情感,都投到了別人身上。 比如催婚。 蕭子鴻想起這一點還頗為頭疼:“不曾訂婚,今后也不會訂婚?!?/br> 姚旭聽到這一句,詫異看向蕭子鴻:“不成婚?” 蕭子鴻點頭:“不曾看到喜歡的,不成婚。麻煩?!?/br> 嗯?這人竟然不會被家中束著娶妻生子的?簡直太適合…… 姚旭聽到這句,內心的小爪子又試探性往外探了,面上一副替自家主子擔心的模樣:“哎,我們教主剛及笄呢,一樣是半點沒有找人的想法?!?/br> 蕭子鴻聽了這話,想著舒淺那張笑顏:“……嗯?!?/br> 姚旭琢磨了兩下蕭子鴻這“嗯”的意思,偷偷打量起兩下蕭子鴻的面上的神情。 崇明教在海上當霸主,砍殺了無數入侵者,與外商交易,與沿岸百姓交易。帶領著這樣一群人的教主,最終會找一個怎么樣的人呢? 蕭子鴻想象不出。 他輕微走神了一下,等回神注意到姚旭暗中打量的眼神,轉向他看了眼:“怎么?” 姚旭“唰”打開自己二當家的扇子,遮掩住自己的小心思:“沒事沒事,不過是想教主和蕭郎想法如此共通,難怪會談得來。今后保不準就成了摯友?!?/br> 這“摯友”一詞,他自己說出來都帶上了一抹笑意。 和崇明教的教主成為“摯友”么? 蕭子鴻聽著“摯友”一詞,一時失笑。 另一頭,畢山在田頭忙碌了大半日,沒想到轉頭教中就發生了兩件大事。 他匆匆忙忙趕回來,剛去見了一趟喬曼,看著喬曼那擔憂的樣子,問清楚了草娃一事的來龍去脈,絞盡腦汁安撫了一番,轉頭又跑向了姚旭的方向,想去問問關于那“壓寨相公”的事。 姚旭的扇子就寫了幾個字,大片的空白扇起來極為明顯,隔開幾十米都讓人一眼認出他。 畢山遠遠看見了姚旭在那兒晃著扇子,邊跑邊喊了起來:“二當家!二當家!姚旭!剛才他們說的那個俊俏壓寨相……” 他跑得快,話喊得也快。喊了大半,這跑近了一點,他才發現姚旭身邊的人不太眼熟,立刻把后面的話默默吞了回去,一臉尬笑放慢了腳步,看向姚旭:“你怎么不說你這兒還有人啊?!?/br> 說得還有點責怪的意思,好似剛才說錯話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胡子一把的武者做出這種略帶心虛的責怪,還有點隱隱的嬌嗔,讓人目不忍視,耳不忍聽。 姚旭拿著扇子,對畢山齜牙咧嘴,笑得一臉恐怖,心中極為誠懇思考著這個教中在失去二當家之前,能不能先失去一下三當家。 等真走到兩人面前,畢山訕笑轉頭面向邊上的蕭子鴻:“這位是?長得真俊俏??!” 他又用了“俊俏”這個詞,簡直生怕別人不知道先前說的其實蕭子鴻一樣。 蕭子鴻重復了畢山的話:“俊俏壓寨……”相……相什么? 他到現在還沒有能反應過來。 畢山老臉一板:“這位公子在說什么?我是想來找二當家問問關于教中事務的。沒想到還有客人,我先行告辭,來日再說?!?/br> 說完拱手,拱手完就跑,撒腿狂奔,恨不得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蕭子鴻:“……” 這崇明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蕭子鴻見人跑遠了,回過頭正準備問姚旭剛才畢山的話,猛然之間就醒悟過來剛才畢山到底說的是什么。 相公。 壓寨相公。 俊俏壓寨相公。 蕭子鴻:“……” 至于姚旭,內心怒火燒得帶勁,勉強壓住對著蕭子鴻表示:“蕭郎這邊走,不用理會剛才那位。他平日吃東西太多,不小心把腦子給吃了?!?/br> 蕭子鴻:“……嗯?!?/br> 第14章 舒淺帶著不少人來到了草娃家中。 草娃家中,年紀頗大的阿姆早哭成了淚人,旁邊還有一個老阿婆正紅著眼眶安撫她??可降牡胤阶钆碌氖呛⒆幼呤?。 有人的地方還好,沒人的地方孩子一旦走失,那可太過可怕。這崇明教本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山上、河里的野獸對幼童喜愛得不得了。 崇明教在崇明山上建成了有些時日,教中周邊范圍也做了不少圍欄,就是為了防止野獸沖入家中,叼走家中的孩子或者飼養的牲畜。 草娃的父親也被找了過來,干了大半輩子的農民,他膚色黝黑,在知道自己孩子不見后,竟是整個人都蒼白了幾分,看著很是落魄。 人生幾次起起伏伏,連帶這回孩子忽然不見蹤影,幾乎快榨干這家人。 一家人唯一的一個小孩童,唯一對生活的希望,此刻音訊全無。 舒淺安撫了幾句,叫了幾個教徒,帶著草娃一家人一道從門口出去:“我們順著這整條路走過去看。孩子從來懂事的,這段時間又急著要上課,必然不會主動跑出去?!?/br> 一群人附議,順從跟著舒淺的腳步行走。 草娃的家在教中算是簡陋的,出了屋子門,小孩子撒歡一般朝著喬曼住的方向跑…… 喬曼因為是女子,還是一個人,如今連帶要照顧新教主,住的地方頗為靠近舒淺住的屋子。 舒淺在心中推演著尋常孩子在走這段路時,心中想的各種念頭。 夏日對于孩子而言,蚊子是討厭的,蛐蛐、蜻蜓、蟬這一類都是有趣的。如果是捉到了一些有rou質的蟲,他們還能撿了回頭去河里釣魚。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詢問周邊兩個女子:“草娃平時最喜歡什么小蟲子?” 阿姆是知道的,顫悠悠回了舒淺的話:“蛐蛐?!?/br> 舒淺應了聲,在地上看起來。 教內大部分的路,都是走得人多了,活活把那地壓實了所形成的路。平日里一群人沒什么講究,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以至于這路時而寬時而窄,交叉路口處幾乎是圓形的。 而路壓實了,野生的植株就少。 野生的植株少了,蟲子就少。 舒淺走著走著,還觀察著周邊一圈可能會看到的屋子,偶爾問一聲能看見窗口的屋子是誰家的,早上那個時間段是否是除去種了田。 她心里有一個揣測,不過暫時卻是不能說的。 一個有目的地,且是打算走向那個目的地的孩子,為什么會無緣無故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呢?必然是半路遭遇了什么。 這一段路算不得荒涼。 她腳步停了下來,看向了一幢平屋。 那平屋邊上還有一片的竹林子。 “這片林子走過去是?”舒淺問教徒。 教徒當即回答了:“這竹林后頭有一個挺深的水坑,還有兩戶人家,是獵戶,在邊上看著這林子的。這邊走過去有條道可以上山?!?/br> 另一個教徒補充了一句:“以前不少娃都喜歡在林子里頭燒野飯?!?/br> “野飯?”舒淺帶著疑惑問了聲,邁開腳走向了那片竹林,“上山那條道平時封著么?” 周蘭哽咽:“竹子長起來,邊上啥東西都生不了,狼啊之類都不會來的。這種小路就周邊攔著一下,平時誰想走就走了。草娃也不會平白上山去的?!?/br> “是啊。咱們也想過會不會小家伙從這兒走上山去了?!庇袀€教徒苦澀開口,“咱也找了兩個人從這條道出去尋了,沒尋著人?!?/br> 舒淺這會兒已走進了竹林。 竹子生長的地方,邊上確實種不了什么東西。霸道的竹子會把養分都搶光,等長高了還遮了光,底下的植物更是長不了。 要不是竹子還能做不少物件,竹筍味道也不錯,這片林子恐怕早被砍光了。 舒淺走進后,一眼看到了不遠處的那個水坑。 這確實是一個巨型的水坑,大概有七八米那么深,而總體大小,約莫是三十多平。水坑里面有水,不過水量不多,水還渾濁,不知道是從具體哪兒流進來的水。 舒淺再看林子中。 林子中有不少的小坑。 “那些個坑坑洼洼的,就是娃們燒野飯的了。我聽我家娃說過,草娃那么小個頭,去年吃了整整一碗?!边@個教徒顯然家里孩子和草娃算是熟悉的。 阿姆在旁聽著這話眼淚再次繃不住,抱著周蘭又是一陣猛哭。 舒淺順著竹林里的道路看出去:“這條道尋常都誰會走?” 教徒回她:“教里頭不少上山的都會走,主要周邊這幾家?!?/br> 舒淺點頭:“那從這里上山后,下山有幾個口?會有外人上山么?” 那教徒沒想到還會有這么個問法的。 他撓了撓頭,頗為認真想了想:“下山尋常走的路就兩個口,一個這兒原路回來,還有一條就是山對頭了。但是咱們這些人走多了山路的,哪里下山都成。外人很少來這個山頭?!?/br> 舒淺看了下身邊的人:“兩個守這兒,兩個去山對頭守著。其余人再和我順著原來那路走完?!?/br> 她重新回到了原來草娃去喬曼住處的那條路,順著道再朝著喬曼那兒走去。 越是靠近喬曼屋,周邊的屋子就越是多,被看到的概率越是大。 舒淺幾乎可以肯定,最后那段路草娃今天是沒有走過的,若是走了早就被人發現了。 既然最后那段路沒有走過,那么最可疑的還是先前遇到的那片竹林。 走到了喬曼屋子門口,舒淺見著了門口候著的喬曼。 喬曼這會兒臉上滿是憂愁,在看到舒淺的瞬間臉才亮了亮。她見到舒淺后,隨即也見到舒淺周邊的人。她一看眾人還陷入在焦慮中,立刻便明白草娃這孩子還沒找到。 她張了張嘴,干巴巴喊了一聲:“教主?!?/br> 舒淺朝她點了頭:“好好上課,以后上課誰要是沒理由遲到了,準你上門去把這孩子揍一頓?!?/br> 喬曼知道舒淺是在給她安慰,略緩和了神情,朝著舒淺點了點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