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這稱呼,味道不錯。 她眉眼彎彎,拉長了調子:“蕭郎要是全拿走了,回頭我們教被人抄了窩,那豈不是很慘?” 蕭子鴻注視著舒淺,所有的情緒都藏得很深。 他面上淺笑著聽舒淺說著話,腦中早分成了兩半,一半回憶著馬車外那小曲伴隨鈴鐺的聲音,一半是面前這人帶著笑意的說話聲,帶著狡黠和他談論著買賣。 那么多年說一不二慣了,他垂下眼瞼再度睜眼看向人時,卻選擇折中了雙方的想法:“既然如此,我要一半,余下教中凡是能搜到更多的,都可以找我出手?!?/br> 舒淺朝著蕭子鴻再加深了笑意,得寸進尺試探著蕭子鴻的底線:“做長遠生意可不比別的。蕭郎是什么背景,我還半點還不知道?!?/br> 姚旭在旁邊暗中“哦豁”,一副作壁上觀樣子,覺得自家教主真是與眾不同,絕非一般女子可媲美。他原先的擔憂現在想來完全是想多了。 蕭子鴻沒有當即開口。 不知怎么,他覺得一說自己那些虛構的身份,這面前兩人嘴上會信他,心底對他半個字也不會信。 明明教主年紀與自己相仿,做事說話卻次次都巧笑中帶有探尋。而那位二當家說話做事和個帶著興味的老怪一樣,要不是差了個輩分,這又不是京城,他都懷疑二當家是姚卿在世。 執政多年的姚丞相如今還未出生,初見時,姚卿也就那么…… 他忽然莞爾。 自己不也是個老怪?還是個多了一條命的老怪。 人老了總會想過去的事,沒想到他重活一世,還是總會想過去的事。 至于崇明教…… 崇明教作為世人所謂的魔教,在他晚年作為海禁線外不合法的最后一道防線,以另一種方式守衛著這個地方的百姓,守衛著他前世唯一遺留給高位上那孩子的遺憾。 蕭子鴻對著舒淺的雙眼,帶有點深意給了承諾:“我不過無名小卒,但只要你一日不往北走,我便能應你護一日崇明教?!?/br> 可惜他面前的女子,根本不相信這種空口大話,笑盈盈反問了蕭子鴻這一句:“就是當今天子都不敢開口說這么一句,蕭郎是憑什么想讓我信這話呢?” 蕭子鴻凝視著舒淺:“憑我的名字?!?/br> 長得俊美又擁有氣勢的人,總是有常人無法企及的說服力。 舒淺在唇齒間細品了一下:“蕭,子,鴻?!?/br> 蕭子鴻聽著她微拖長了調子喊自己的名字,沒有回答。 舒淺笑起來:“蕭子鴻……蕭郎確實有魄力。既然如此,那我也有要求?!?/br> 旁聽的二當家姚旭和蕭子鴻下屬紅二都豎起了耳朵。 “我們這小地方,錢多了也沒處花??偛荒馨涯切╁X打成金銀農具?!笔鏈\太清楚崇明山上的情況,百姓大多自給自足,去外頭賺點營生,也是為了適當去瀛洲州府那兒買點東西。 正好沒什么錢的蕭子鴻心中一動,腰板挺直了起來。 舒淺笑著扔下了話:“我要人?!?/br> 姚旭猛然睜大了雙眼,詫異看著舒淺:“教主,您這是看上了?” 蕭子鴻和紅二聽著微微一怔:“嗯?” 舒淺:“……” 舒淺一頓,瞥了眼姚旭,笑臉里帶上了警告:“等下再找你算賬?!?/br> 姚旭知道自己是想岔了,咧嘴一笑,立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嗯,這屋子的石壁真好看,紋路非常自然,深淺非常有序。 “我要木匠?!笔鏈\這兒太缺會動手的人了。 種田這一事還好說,大多孩童就開始幫家里人種田了??赡窘郴旧隙家脦啄甑臅r間來學,而每個木匠每日時間有限,她短期內需要建造的東西太多。 至于鐵匠或者工藝人,她遠還沒到急需的時候。 從沒有考慮過木匠需求的蕭子鴻:“……” 舒淺說出口后,深深覺得自己是真的太聰明了。這頭先問蕭子鴻要些人手,回頭等基礎設置建造完成,她手上一批自己人預計也學會了些木匠工作,能夠用上了。 至于她造的那些基礎設施被蕭子鴻帶去一樣生產,那也是普及大眾的好事情。 這般說完,她的眼內帶上了一絲期待。 被期待目光看著的蕭子鴻:“……” 旁邊清楚自家主子身份,并且了解自家主子近期動態的紅二:“……” 半響,蕭子鴻才緩緩開口:“木匠這事,我會派人去尋來。你要說個具體數量,我也好去找人?!?/br> 既然對方有意,自己這兒也有好處,舒淺便對這個會面心滿意足了。 她點了頭:“那等會兒我們找個屋子,邊喝茶邊談事情。我們拍定具體賣多少的刀,需要多少的錢和人,限定了交貨時間,再寫兩份契約?!?/br> 蕭子鴻也點了頭。 只是這點頭中不免有點沉重。 正事談完,才方便談私事。 舒淺歪頭友好和蕭子鴻招呼著:“蕭郎在瀛洲住得可還習慣?有什么東西缺的少的,可以讓我們教里人幫你去尋,商隊里也有不少從北方來的貨?!?/br> 蕭子鴻來江南的這一路還算是習慣的:“尚可,不勞煩教主了?!?/br> 舒淺笑笑,領著頭帶蕭子鴻幾人一起從這“軍備”屋中出去:“這哪里能說勞煩呢?禮尚往來而已?!?/br> 幾人剛走出了門,舒淺就見著門口幾名教徒臉上猶豫又焦灼,卻還是攔住了一名滿臉淚水的婦人。 婦人一看見舒淺走出來,當下用力掙脫開人群,朝著她沖來:“教主,求求你幫幫我。教主!幫幫我找找孩子!他不見了!他不見了!” 她話說著帶著哭聲,顯然已是極為悲痛。 旁邊一名教徒不再攔著,于心不忍朝著舒淺行禮,簡單說明了情況:“教主,教中一名叫做草娃的孩子,今早上出了門忘記帶筆,他娘午飯時候給人送去,卻發現草娃不曾去喬娘那兒上課。人,找到現在都沒找到?!?/br> 婦人聽著別人說完,當場跪下,泣不成聲。 第13章 婦人便是草娃的親娘,村里人都叫她周婆娘,親昵一些的,便就她年輕時的叫法,叫她蘭娘。全名便是周蘭。 周蘭剛滿十五就嫁了人,可憐第一個孩子在肚子里就沒了。草娃是她第二個孩子,又健康又懂事,天天是被她放在心尖尖上。 她的丈夫本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一日陰錯陽差在田間給了當年還受苦的老教主一口飯吃。后來家中落魄丟了田,他走投無人還要帶著一家子人,思來想去干脆加入了崇明教過日子。 周蘭的丈夫還有一個身體不便的娘,尋常她娘就在家里頭照料一下瑣事,照顧一下草娃,再修補幾件衣服補貼下家中。周蘭和丈夫則出門勞作或者幫教中做些事,賺個口糧。 舒淺是見過草娃的。草娃就是她第一天逛教中時,跑回家喊著阿姆不停說著要學字的孩子。瘦小了一些,卻是精神氣十足,活潑俏皮得很,整日想著以后要接二當家三當家的班。 教中的孩子這些天幾乎全都在喬曼這兒上課,路上往來的路程算不得遠,教徒們也不曾想過就這點路還能走迷路,更想不到會有孩子能走丟。 今天草娃看樣子就是早上出門朝喬曼這邊走的路上丟了。 “周邊都找過了?”舒淺問了一聲旁邊已知道了一些的教徒。 教徒回了她話:“周邊都尋過了,再遠一些出了教內范圍,我們也派了去看看,都沒找到人?!?/br> 舒淺皺眉,凡是小孩子丟了,時間拖越長,越是難以尋到人。 她又問了兩句:“喬曼那兒有人去問過了沒?今天有沒有哪個孩子看到過草娃?” 另一位教徒幫著回了話:“喬娘那兒早問過。今天一早她就沒見過草娃。孩子們去喬娘那兒時間都不一樣,卻沒誰有看到草娃的?!?/br> 沒人看到? 這就有些奇怪了。 成年人不曾看到還正常,怎么會連孩子們都不曾看到呢? 舒淺一時詫異起來。 教中成年人都起得早,大部分都太陽一升起就出門勞作,全然放心孩子在家中或者家附近的。而不需要早起的那些個老人,基本上起得也不晚,不過都待在家中,不出門。 也就那些孩子早上若沒事了,會貪睡一會兒。 但自從喬曼要上課,固定了上課時間,這群孩子便就需要按著點去喬曼那兒。 如果連孩子們都不曾有人看到草娃,這就有點奇怪了。草娃丟了之后,現在竟連去哪里尋都沒有思路。 旁邊一道聽著的蕭子鴻沒有出聲,靜等舒淺處理教中事務。 舒淺聽完了這事情,轉頭先認真吩咐了姚旭:“帶著蕭郎去喝會兒茶,價格和人數你看著辦。這邊我帶著人去尋孩子?!?/br> 她吩咐完姚旭,當即朝著蕭子鴻歉意笑笑:“對不住蕭郎了,教中忽然出現這種事,我現在要快點去找才行。過了一日,那就來不及了?!?/br> 蕭子鴻點頭。 舒淺和蕭子鴻也交代了,拉起那婦人的手,帶著人從地上起來,和聲安撫著朝著自己她記憶中草娃家的方向走:“我們學著草娃的方式出門看看,早上出門路上會遇到什么。我會盡力幫你尋到孩子的?!?/br> 周蘭想要抑制自己的淚水,可是根本抑制不住,臉上滿是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淚水。 她一邊哭,一邊朝著舒淺點頭:“教,教主。咱們草娃沒事的,對吧?” 舒淺拍了拍周蘭粗糙到能刮傷人的那雙手,心頭很軟:“沒事的,教里頭那么多人都在幫著找的?!?/br> 她帶著人走在前頭,身后不少教徒自然跟了上去。 姚旭見教主去忙了,側身伸手:“蕭郎這邊請,教中瑣事見笑了?!?/br> 蕭子鴻聽著遠去的叮當聲,看舒淺的背影走遠,緩緩收回目光:“沒有見笑這一說。孩子很重要,希望能早日尋到?!?/br> 姚旭領路,隨性一問:“蕭郎很喜歡孩子?” “還算喜歡聽話的?!笔捵峪欉@般說著。 他養出來的孩子,聽話懂事,治理天下一把好手,日常還孝順,雖說和自己恭敬有余,親近過少,可到底是比別家的孩子好多了。 姚旭笑了下:“蕭郎看來是個心善的?!?/br> 蕭子鴻聽到這句話,不置可否。 他看了一眼姚旭:“你不喜歡孩子?” 姚旭卻笑笑轉換了話題,問了下個問題:“那以蕭郎這個年紀,該是訂了婚了?” 蕭子鴻見姚旭避開回答了他的問題,只當姚旭怕是不愛孩子的。 這一點姚旭還是和姚卿不一樣。姚卿很喜歡孩子,先是催過他娶妻生子,后來還催他養的那個孩子娶妻生子,極為熱衷這一類事情。 姚卿,姓名是姚華,字是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