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他頹然地垂下肩膀,說:“算了?!?/br>    “你想摘哪個就摘哪個吧,”他說,“既然你不怕。我和你母親也不在乎?!?/br>    陳泊橋的重審進行的很順利,一月中旬一個陽光晴好的下午,陳泊橋被宣判無罪,當庭釋放。    裴述帶著幾名顧問,在法庭的休息室里等著陳泊橋,沙發上放著一套西裝,陳泊橋在此修整半小時后,便要出去接受亞聯盟權威媒體的采訪。    陳泊橋和律師被工作人員帶進來,向裴述笑了笑,和在場人員一一握了手。去將西裝換上了,邊打領帶便走出來,看上去輕松愜意,是所有人都最熟悉的陳泊橋的樣子。    裴述將記者的采訪提綱遞給他,他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突然抬頭問裴述:“對了,讓你給他打電話,他怎么說?!?/br>    裴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陳泊橋說的是章決,便道:“安全到家了,還能怎么樣?!?/br>    說罷突然想起章決要他轉達的事。    他倒不是拖著不告訴陳泊橋,主要是他認為,章決的重點是陳泊橋不用去了,而且他問候了章決,章決說是小手術,律師每次的探視時間都很短,那么這種小事,放在陳泊橋出獄再說也無可厚非。    然而把章決的話轉述給陳泊橋后,陳泊橋的臉色很明顯地變了。    雖然很快,他就收斂了表情,定定地看了裴述幾秒鐘,才問:“什么時候的事?!?/br>    “十幾天了?!迸崾稣f,莫名有些膽戰心驚。    “手機給我?!标惒礃蚍畔铝瞬稍L綱要,向裴述伸手,裴述連忙把手機遞給了陳泊橋,看著陳泊橋開始撥電話。    對方一直無人應答,陳泊橋不斷地撥。    裴述帶來的造型師不敢靠近陳泊橋,媒體人員來敲了兩次門,陳泊橋終于放下了手機,寫了一個名字讓裴述立刻聯系,然后頭也不回地徑直打開門,跟著等了很久的媒體人員走向采訪地點。    第三十七章    新獨立國首都時間上午八點,艾嘉熙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他當時在洗臉,水糊了一眼睛,擺在洗手臺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連來電人都沒看,抓起來按了接聽。    “你好,請問是艾嘉熙嗎?”對方是一名的男性,嗓音微有些低沉。    艾嘉熙拿起毛巾,邊擦臉邊道:“對?!彼涯槻粮闪?,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串數字,便問對方:“你是?”    “我叫裴述,是陳泊橋的朋友,”對方道,“請問章決在你身邊嗎?”    “不在?!卑挝跽f。他覺得這人的問題委實有點奇怪,早上八點,他和章決并非情侶,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吧。    名叫裴述的男子好像還想說什么,但話沒出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連艾嘉熙都能聽見的sao亂。    “稍等?!迸崾稣f著,艾嘉熙的聽筒里傳來一陣雜音。    裴述好像是把手機交到了另一個人手上,艾嘉熙等待幾秒,確實有另一個人說話了。    “嘉熙,我是陳泊橋?!?/br>    聽到陳泊橋的聲音,艾嘉熙下意識打起了精神,跟他問好。    畢竟他昨晚還在餐桌上聽父親和同僚大談陳泊橋案件重審的事。    陳泊橋被判無罪,章決應該會很高興吧。沒準身體能好的快一點。    “章決在你身邊嗎?”陳泊橋又問。    陳泊橋和裴述問的同一個問題,都讓艾嘉熙困惑,他不知道他們是意識不到亞聯盟和新獨立國有時差還是什么,為什么都來問自己有沒有跟章決在一起。    他再次重復:“不在?!辈娬{:“我這里才早上八點?!?/br>    “有什么事嗎?”出于禮貌,艾嘉熙又問。    陳泊橋微頓了頓,道:“章決不接我電話?!?/br>    “……”艾嘉熙懵了一下,又想了想,才說,“他現在接不了電話?!?/br>    陳泊橋也靜了幾秒,才問:“做腺體手術嗎?”    “喔,你知道啊,”艾嘉熙一聽陳泊橋好像知情,松了口氣道,“那你還打他電話。他昨晚還睡在icu里呢,今天下午才出來?!?/br>    “他什么時候動的手術?”陳泊橋問。    “前天,”艾嘉熙說,他拿著手機邊說話,邊走回床邊坐下了,告訴陳泊橋,“他昨天只醒了半小時,醫生說他對麻醉有點敏感?!?/br>    艾嘉熙這幾天心全掛在章決身上,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生日派對的酒店退訂了,只想陪章決好好休息。    “我也不知道他手機在哪兒,你有什么事嗎?”艾嘉熙問陳泊橋,“我一會兒就去醫院,我可以幫你告訴他?!?/br>    陳泊橋停頓少時,說:“如果他醒了,請你告訴我一聲?!闭f罷給艾嘉熙留了個號碼:“發信息就行?!?/br>    艾嘉熙一口答應,掛了電話。    吃完早餐,艾嘉熙坐車去了章決手術的醫院。    章決的手術還算成功,但是腺體摘除后會有短期的信息素嚴重紊亂,需要在重癥監護室待滿48小時,確認各項指標降到危險數值以下,再回普通病房觀察。    艾嘉熙到醫院是九點半,醫院有一段路不能行車,他便下了車,裹緊圍巾,沿著鵝卵石小徑往里走。    動手術那天,艾嘉熙陪著章決來醫院。他們也一起走了這條路。    章決的父母在前頭,艾嘉熙挽著他的胳膊走在后面,氣氛凝重得要命。    在場沒有一個人能確定手術是否百分之百能成功,但是不讓章決做手術,或許除了章決之外沒人會甘心。    章決反而是最輕松的一個,他拍了拍艾嘉熙的手背,甚至不大明顯地笑了笑,讓艾嘉熙止不住地猜測,章決是不是連會令他害怕失去的東西都沒有。    幸好,目前看來,手術還算成功。    艾嘉熙走近玻璃門,門自動向兩邊移開,一股熱氣籠下來,驅走他身畔刺骨的嚴寒。    他先去了重癥監護室,發現章決已經不在那兒了,便問了一個路過的十分面善的護士,護士帶他去了章決的病房。    章決沉沉地睡著,脖子上裹著白色的紗布,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    而章決的母親搬了一把扶手椅,坐在他床邊,手肘支著床墊,看著章決。    “阿姨?!卑挝踅辛怂宦?,她抬起頭,又立刻站起來:“嘉熙來了?!?/br>    “阿決醒過嗎?”    艾嘉熙走近了,只覺得章決的面色蒼白得像一尊石膏像,連嘴唇也發著白,睫毛隨著呼吸輕輕抖動,像是立刻要在空氣里蒸發了似的。    “早上醒了二十分鐘,”章決的母親說,“六點從icu出來的?!?/br>    她低著頭,摸了摸章決露在外面的手,將被子從他肘下輕扯出來,沒有驚動他,將被子蓋到了他的肩膀上。    護工替艾嘉熙也搬了一個扶手椅過來,艾嘉熙坐著,安靜地陪著章決。    坐了沒多久,章決的手指動了動,眼睛睜了開來。    不過他的眼神沒什么焦距,迷茫地看著前方,過了幾秒,才轉向艾嘉熙。    “嘉熙?!彼f著,抬手按了病床的自動升降,稍坐起來一些。    章決露在病號服外的手腕快和艾嘉熙差不多細了,手腕上扎著留置針,粘著醫用膠帶,皮膚幾近透明,靜靜地看著艾嘉熙。    艾嘉熙也隔著一小片空氣看章決,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高興一點:“好一點了嗎?”章決很輕地點頭,艾嘉熙便對他扯開嘴角,露出牙齒:“那就好?!?/br>    “我準備生日來你病房讓你陪我過,”他又說,“剝蝦欠著?!?/br>    章決聞言,眼睛也彎了一下。    艾嘉熙還想說話,忽而掃見靠章決母親那頭的床頭柜上邊放著章決的手機手機,便問:“阿姨把手機拿來了?”    章決的母親順著他的眼神看了一眼,道:“我看有十幾個未接來電,但那個號碼無法回撥,就拿過來了?!?/br>    艾嘉熙點了點頭,想到陳泊橋的叮囑,便發了個信息:“醒過了,手機在他身邊?!?/br>    這時候,護士來找章決的母親,說醫生找她有點事,她便站起來隨著護士往門外去,門剛一合上,沒過兩分鐘,章決床頭柜上的手機震起來了。    章決醒得很費力,也很不舒服,只要一動,就像全身的肌rou都正在被溶解,酸得幾乎無法忍受。    醫生在術前就曾和他預警過,解釋是信息素變化帶來的影響,十來天后,酸痛感能消除大半,因此章決便沒有太驚惶。    聽見震動聲,章決想抬手去拿,不過艾嘉熙更快,立即替他拿起來,說:“我幫你拿著?!?/br>    按了接聽,遞到他耳邊。    章決對艾嘉熙說了謝謝,用手指按住了手機背面,讓聽筒貼在耳邊,對艾嘉熙說:“我來吧?!?/br>    那頭傳來了一個男性的聲音:“章決?”    術后,章決的大腦還轉得很慢,反應遲鈍,他先是下意識地心跳加速了,接著才意識到,跟他說話的人是陳泊橋。    他呆愣著,按著手機的手險些松開了,呆了一陣,很輕地“嗯”了一聲,覺得自己聲音有些沙啞,但仍舊說:“是我?!?/br>    “你……”章決有很多話想問陳泊橋,可是腦袋轉不過彎,他想了一會兒,看著艾嘉熙,很有點迷惘地問:“今天幾號了?”    艾嘉熙說了日期,正是陳泊橋重審的日子。    既然可以通電話,那應該就是沒事了,章決有些遲緩地道賀:“恭喜?!彼X得自己錯過重審新聞的原因對于陳泊橋來說不重要,不愿贅述,牽強地解釋:“我忘記看電視了?!?/br>    “是么,忘看電視了,”陳泊橋重復章決的話,又像是隨口跟章決開玩笑道,“記性怎么變得這么差?!?/br>    但陳泊橋的語氣中一點笑意都沒有,章決聽著,愣了愣,胸口涌起一些很微弱的隱痛。    他感覺到陳泊橋不高興了,但其實他并沒有陳泊橋的聯系方式,即使守著新聞臺看見了陳泊橋宣告無罪的消息,也沒辦法去直接跟他道喜。    但陳泊橋不高興了。章決就對陳泊橋說:“對不起?!?/br>    “最近有點忙,”章決又說,“我不是故意的?!?/br>    本來還想說以后一定都看,但好像有些不吉利,便及時地剎住了車,沒有說出來。    “對不起?!闭聸Q腦袋不停使喚,又說了一次,話音落了才意識到已經道過一次歉了。    陳泊橋那頭很安靜,過了一陣子,章決眼睛又無法對焦了,眼皮重得抬不起來,方聽見陳泊橋說:“你想多了?!?/br>    “我沒怪你?!标惒礃蛴终f。    每一次聽見陳泊橋的聲音,章決的精神就會向會像回光返照一樣迅速地變好,如同把明天的精力預支了出來,大腦突然清明很多。    他陡然想起裴述和他通的兩個電話。    裴述說陳泊橋出獄后,不會立刻聯系他,就變得有些擔心,主動岔開了話題,開口問陳泊橋:“你給我打電話,是不是不好?!?/br>    “不要緊,”陳泊橋說,語氣摻著讓章決安定的磁性,他低聲說,“沒什么不好的,以后給你打電話你接就行了?!?/br>    章決說好,想到自己這幾天睡得多,怕錯過陳泊橋電話,又連忙說:“不過我這幾天……不一定可以及時接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