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但時間恰恰是章決最多的東西,章決特別耐心。要等多久,希望有多渺茫,章決都能毫不猶豫地說可以。 第二十六章 裴述在泰獨立國待了四天。 這四天里,他按陳泊橋的意思,和陳兆言留下的顧問們一起,接觸了總理和幾位重要的國會議員,為四名人員假制了新的身份,安排上船。 章決和陳泊橋即將乘坐的郵輪注冊地在南澳,自泰獨立國開往北美,途中不會經過亞聯盟的海域,按照國際法律,亞聯盟無權對陳泊橋進行追捕。 但亞聯盟現任總統趙琨此人行事十分霸道,他父母的家族皆樹大根深,父親曾是聯盟總理,不乏在聯盟政府中就任高職的親系,母系家族則是延續幾代的商業巨擘。自從政以來,趙琨一路順風順水,幾乎未遇到過阻礙。 此次為追捕陳泊橋,趙琨幾乎不計后果,只要給他一絲線索,他必然會有所行動。 郵輪駛入公海后,靠近亞聯盟海域的一個傍晚,趙琨會得到陳泊橋的位置信息,而裴述安排上船的四名人員中的一名,恰好帶女友去北美游玩的有航海經驗的雇傭兵,將會被趙琨的親信斥重金收買,在午夜十分脅迫船長將郵輪轉向,使船在凌晨進入亞聯盟領海。 陳泊橋被帶回亞聯盟后,恰好在午夜轉向的郵輪,恰好消失的雇傭兵,恰好錯過的上訴期,都會讓陳泊橋的叛逃和亞聯盟對他的追捕行動,成為趙琨的自導自演。 等輿論發酵,國會議員將發起對趙琨的彈劾議案,若無意外,趙琨的總統職位會在議案發起的三天內被暫時凍結。 臨行前兩天的下午,裴述和四名要上船的人員碰了一次頭,又給陳泊橋發了加密的確認信息,問陳泊橋方不方便再見一次面,因為關于計劃的細節,和一些重要事項,都不便用聯絡工具溝通。 過了幾分鐘,陳泊橋給他打了個電話。 陳泊橋問裴述:“你還在曼谷?” 裴述說是,陳泊橋想了想,說:“你來我這兒吧,他白天不在?!?/br> 他把安全屋的位置告訴了裴述,裴述將地址輸入了導航,驅車前往曼谷市南邊的某個住戶密集、道路復雜的區域。 裴述一路換了兩臺車,多兜了幾個圈子,開了一小時,才在巷子口停了下來。 他往里巷子走,按陳泊橋給的樓號,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棟居民樓,爬樓梯到三層,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陳泊橋來應了門。 裴述隨他走進去,隨口問:“章決人呢?” “去熟悉到港口的線路?!标惒礃蛘f著,便走到沙發邊,微微俯身給裴述倒了一杯茶。 房子很小,但還算干凈,舊地磚的花色有泰獨立國的本土風情,在日光燈下,泛著一層柔和的光。 裴述環視了一圈,走向靠右手邊的那扇門,向里望了望,回頭問陳泊橋:“單臥室?” 陳泊橋點點頭,裴述又看了一眼沙發。 沙發平整,沒攤被褥,不像睡過人,裴述有點語塞,頓了頓,問陳泊橋:“你們晚上怎么睡的?”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又失笑道:“他不會是就算睡地板都要睡臥室吧?!?/br> 陳泊橋沉默了片刻,才說:“你對章決誤解很大?!?/br> “這可不叫誤解,”裴述說。 他比陳泊橋愛玩,經歷也豐富得多,一看見章決這種陰魂不散的追求者,就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陳泊橋躲遠點:“我碰到過這種人?!?/br> 陳泊橋抬眼看他一眼,沒說話,裴述便繼續道:“走哪跟哪,跟牛皮糖似的,臉皮也厚,怎么也罵不走。最后被家人帶去看病,才消失了?!?/br> 想到章決的就診記錄,他又說:“章決更嚴重——” “——裴述,”陳泊橋突然打斷了他。 陳泊橋平視裴述,語氣平淡地說:“說正事吧,” 裴述看不出陳泊橋是單純不想聊關于章決的話題,還是覺得他說得太多,他停頓了幾秒,不確定地說:“好吧?!庇謱⒁苿与娔X拿出來,給陳泊橋簡單地介紹上船四人的信息,和亞聯盟這幾天的新聞動向。 陳泊橋不時發問,問題都有些復雜,裴述得和幾個顧問連線討論,時間便很快地過去了。 這天曼谷市有陣雨,外頭時不時便淅淅瀝瀝一陣,風把陽臺玻璃吹得直響。 在顧問剛要某個討論結果告訴他們時,陳泊橋的手機響了,應該是章決。 陳泊橋接起來,頗為耐心地問:“怎么?” “他在。我吃過了,”陳泊橋說,“你在哪里?!?/br> 對面不知說了什么,陳泊橋“嗯”了一聲,說:“難怪這么吵?!庇謫枺骸敖裉旖o小費了嗎?”隔了幾秒,他說:“好?!?/br> 裴述看著陳泊橋,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可是陳泊橋和章決通話的語氣很自然,態度介于冷淡和體貼之間,和平時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陳泊橋掛了電話,看向裴述,裴述愣了一下,繼續剛才的話題。 又談了一會兒,裴述口渴了,但他杯里的水已經喝完,礦泉水瓶也空了,就問陳泊橋:“還有水嗎?” 陳泊橋在低頭記資料,頭也不抬地指指廚房:“自己去倒?!?/br> 裴述只好起身,走進廚房。 因為面積所限,廚房的布局一般,窄窄長長,只能由一個成年男子通過。 深色的大理石臺面上沒放任何食物,陳泊橋沒說清楚水在什么地方,裴述唯有拉開櫥柜四處找。 打開靠近電磁爐的一個深抽屜時,裴述一眼就看見了擺在紙巾上的那盒避孕套。 避孕套的盒子是紫色的,大概是泰獨立國本地品牌,印花有些粗糙,他拿起來細看,覺得很像廉價的情人旅館特供,要不就是公益宣傳贈送。 避孕套是三只裝,不過未拆封,裴述反復擺弄避孕套盒子,覺得有些好笑,章決這人性格古怪就算了,買套都不知道挑個好的。 “想要可以帶走?!?/br> 陳泊橋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來。 裴述略略一驚,轉過頭去,見陳泊橋靠著門,下巴微抬,抱起雙臂看著他:“水在最北邊的柜子里?!?/br> 裴述有些尷尬地放下了盒子,拉開陳泊橋指的柜子,找出水瓶倒了水。 正要往外走,陳泊橋叫住了他,神色未見波動地替章決解釋:“他去超市,有志愿者塞給他的?!?/br> 裴述抓著水杯,又心直口快地說了一句:“誰知道是別人塞給他的還是他自己要的?!?/br> 陳泊橋看了他一眼,和緩地說:“把你的偏見收一收?!?/br> 裴述聳了聳肩,和陳泊橋坐回沙發,重新談起陳泊橋回亞聯盟后的事。 趙琨的人將陳泊橋扣押后,為了保證陳泊橋的安全,必須盡快將陳泊橋被捕的消息公布,因此郵輪上還有一名泰獨立國的記者。陳泊橋和顧問團就記者發新聞稿的方式有寫不同的意見,探討幾分鐘后,達成了統一。 裴述將記者的資料頁關了,抬起頭,天上突然炸了個響雷,雨劈劈啪啪地打在窗上。 “這么大雨?!迸崾龅?。 陳泊橋站了起來,往陽臺走,將紗窗拉開了一些,似乎是在觀察雨的大小。 裴述要說的都說完了,便放下電腦,跟了過去,離陳泊橋半臂遠,聽著雨聲透過雨幕,望向玻璃門外。 章決找的這間安全屋陽臺也很小,欄桿的石灰板上像擱著什么東西,裴述仔細一看,是已經被雨水泡爛了的火柴和煙盒。 他便順嘴問:“章決戒煙了沒有?!?/br> 陳泊橋沒看他,徑自盯著外頭道:“被你嚇得戒了?!?/br> “我那是嚇他嗎,”裴述失笑,他反問陳泊橋,“你不本來就煩這些嗎?!?nbsp;他還記得泳池邊的煙灰缸里那一大簇煙頭,一看就癮挺大的。 “煙有這么好戒啊,”裴述又說,“也就騙騙你吧?!?/br> 陳泊橋這才給了裴述一個眼神,張嘴剛想說什么,他們身后的門鎖突然“咯噠”響了一下。 裴述和陳泊橋一起轉身看,只見章決手抓著門把,站在門外。 章決全身都濕透了,黑發貼在臉上,發尾往下淌水,淺色的棉質t恤緊粘在身上,裸露著的手臂白得像瓷器,他嘴唇抿著,下巴削尖,手里抓著一束花。 七八朵玫瑰扎在一起,米色的包裝紙被雨打得有些皺軟,花浸過了水,卻愈發紅艷欲滴。 看見屋里還有別人,他愣了愣,低聲問陳泊橋:“你們還在談?”又說:“要我先在外面等等么?” “談完了?!标惒礃蛘f。頓了頓,又問章決:“為什么淋雨了?!?/br> “我給你買了花,”章決微微仰頭,抬手給陳泊橋看他手里的玫瑰。 裴述以前覺得章決的長相很普通,丟人群里找不見,但今天細看,又覺得并不是那樣。 但章決確實不善于做表情,就連送人東西的時候,也不會笑,一副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樣子,輕聲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車開不進那條小路,我停了車走過去,沒走幾步就下雨了?!?/br> 花束里的其中一朵玫瑰開得大了,隨著他的動作掉了幾片花瓣,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的鞋面上。 陳泊橋背對著裴述,但沒走近章決,只是對章決說了句:“謝謝?!?/br> 章決沒問陳泊橋喜不喜歡,他“嗯”了一聲,然后呆呆站著,不進門也不關門。 “進來吧?!标惒礃蛴謱φ聸Q說。 章決才如夢初醒地動了,他經過裴述時,下巴上的水還在往下滴。 讓裴述不由猜想章決去的那間花店,應該得走一段不算很近的路。 “我先沖個澡?!闭聸Q俯身把花放在茶幾上,走進浴室。 不多時,浴室里傳出了水聲。 陳泊橋看著浴室門,站了幾秒,回頭問裴述:“還有事嗎?” 裴述只好收拾東西走了。 第二十七章 章決進了浴室,先把花灑打開了,水溫迅速上升,蒸汽把狹小的浴室熏熱了,章決便就著熱氣,把冰冷的濕衣服慢慢往下脫。他整個人都像在從里往外地冒涼氣,站到花灑下沖了許久,才有了一點溫度。 他白天把去碼頭的路兜熟后,又去找了harrison一趟。harrison坐過這班郵輪,他可以請教一些細節,而且裴述來了,章決不想太早回去打擾他們。 抵達俱樂部時,成人秀散場不久,人都走了,空氣里rou欲的信息素氣味還沒消,秀臺上下只剩一地紙屑垃圾,有幾個清潔人員在打掃。 harrison站在通往后臺的入口等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正裝,說晚上有個宴會。他很熟練地給章決分煙,章決拒絕了。 得知章決決定徹底戒煙,他果然大肆嘲笑了章決一番,然后自己點了一支。煙草的味道飄到章決鼻間,章決沉默地離遠了點。 “他讓你戒了嗎?”harrison帶著路問章決。 章決否認了,又說:“不過他不喜歡?!?/br> harrison便夾著煙,回頭看了章決一眼,憐憫道:“原來是你自己上趕著戒?!?/br> 章決對朋友的容忍度比較高,加上harrison說的是事實,他就沒生氣,只是客氣地反問:“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