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寒燁的手掌比江津的要大一些,糙一些,五指相扣,不只是因為方才累得,還是因為緊張,寒燁的手心有層微汗。 潤潤的,炙熱的,這股感覺傳入江津的手心。 寒燁牽著江津的手,欲要轉身帶江津走,江津卻沒有動的意思,問道:“我今日跟你走了,你會護我一世周全嗎?” 寒燁被問得有些莫名,一時怔住了。 “我未必能保證護你一世周全?!焙疅顟?,“但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護著你,我若死了,我便護不了你了,你只能自己護自己?!?/br> 回答得很實誠。 “那我跟你走?!?/br> “好?!焙疅钪粦诉@么一個字,便牽著江津,大步走出了藥王府。 …… …… 顧城主府內,偏院的一房內,柳鶯鶯正躺在床上,神色十分痛苦、煎熬。 不過只是懷了六個月,可她的肚子已經渾圓,儼然要生了的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肚子里這一胎來得詭異。 更惶談這胎兒會將她體內的靈力吸收得一干二凈。 可越是詭異,柳鶯鶯越是護著肚中的胎兒,她認準了自己孩子能為她報仇。 “江津和寒燁今日成婚,整個荊州城都在為他們賀喜,而你卻只能躲在這偏院小房里茍延殘喘,你甘心嗎?” 說話之人并非顧二公子,而是一白衣男子,用紗布掩住了面。 “我不甘心?!绷L鶯忍受著肚子傳來的劇烈之痛,咬牙切齒道。 憑什么她天之驕女如此落魄,而陷害她的人卻在敲鑼打鼓,結拜成親。 她不想成為一個笑話,所以不甘心。 “吃下這枚丹藥,生下孩子,你的仇,自有你的孩兒替你去報?!卑滓履凶拥?。 柳鶯鶯一直沒有接下丹藥,因為她的靈田已經被胎兒吸干了,正處于崩潰的邊緣,若是吃了這枚丹藥,大量的靈力涌入,岌岌可危的丹田勢必破碎,她也就沒命了。 還沒到最后的時刻,白衣男子不打算現在強行給柳鶯鶯灌藥,所以給了她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要么自己吞下丹藥,要么等著白衣男子給她灌下丹藥。 “寒燁,江津,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好過?!绷L鶯抓過丹藥,毫不猶豫得吞了下去。 第67章 “哇——”幾聲嬰兒哭啼,柳鶯鶯此時靈田已然爆裂,命數將近。 柳鶯鶯的手上沾著血,顫抖著,輕輕撫摸身旁嬰兒的額角——那是一對凸起,似乎是要長出尖角的。 “我……我兒,他……他究竟是何種族?”柳鶯鶯想死個明白。 她希望這孩子是毀天滅地的存在,才能平復她心中怨恨。 白衣男子滿足了柳鶯鶯,應道:“龍族,你和顧二都流有一絲龍族血脈,陰差陽錯讓他提前回來了?!?/br> 得了想要的答案,柳鶯鶯耗盡最后的力氣哈哈大笑,道:“好……好得很……” 她死在了笑聲中,仿若她已經勝了。 白衣男子輕輕抱起嬰兒,仔細替他擦去身上的污血,眼中盡是慈愛。 他瞟了一眼柳鶯鶯,又看看有些瘦弱的嬰兒,嘆息道:“可惜這尊母體凡身太弱了,不然你也能長得再健壯一些,委屈你了瀧兒?!?/br> “念她奮力生下了你,留她個全身?!卑滓履凶咏o嬰兒裹上白袍,抱著嬰兒走出了房間。 房屋之外,顧城主府上下寂靜無人,一片血紅。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血紅漸漸成了暗紅,與大街上的紅綢相映。 …… 樊樓之上,白衣男子站在樓巔,微風拂面,他的心情很好。 “小瀧兒,你太瘦弱了,不過不怕,為師很快就會為你取回龍魂,抽回龍脈?!卑滓履凶有τ?。 男嬰安睡,十分恬靜。 若非額上多了凸起,全然與凡人嬰兒無異。 “你看到下面迎親的長隊了嗎,是不是很喜慶?那是你師弟的婚禮,為師知道瀧兒你是個乖巧的性子,最不喜壞人好事……那我們便等到他們完婚,再去抽回你的龍脈?!?/br> 他已然等了十萬年,豈又會差這一時半刻? 樊樓上風來得及了,一股風半揭開白衣男子的面紗,面紗下的臉龐,正是范不啻。 范不啻隨著風輕輕飄起,抱著男嬰,向遠方遁去,那方向,直指龍骨山脈。 …… 荊州城寒府。 寒燁、江津兩人齊步邁進大堂,一個身姿挺拔矯健,一個面容清秀俊美,一個沉穩,一個靈動。 般配得很。 燈紅酒稠,滿堂賓客。 “哐——”一聲鑼響,主持大禮的寒家長者喊道:“吉時已到,行婚禮,一拜天地?!?/br> 寒燁牽著江津的手,倆人朝門外青天一拜。 “二拜高堂?!?/br> “夫妻……”此時寒燁江津已然四目相對,準備彎腰行最后一禮,不料,他們未聽到長者“夫妻對拜”的叫禮,卻聽見門外一道震耳的聲音——“且慢!” 好似是從蒼穹之巔,隔著千里,再傳入寒府之內的一道聲音。 聲音之大,震得門窗簌簌直響,竟還帶著威勢,讓人心頭驚顫。 滿堂賓客震驚不已,未曾料到值此時刻會出現這般意外。 寒燁護在江津身前,神情警惕,光是一道聲音便有如此威勢的,豈會是尋常修仙者?他能確定,那人的修為遠高于他。 甚至說,他在那人面前,或許連螻蟻都不如。 寒父喝了半口烈酒,出門對著蒼穹喊道:“今日是犬子的大喜之日,若是打攪到仙人清修,還望仙人見諒,若仙人不嫌棄,不如下來飲一杯,雖比不得天上瓊漿,但也算得凡間滋味?!?/br> 不知是敵是友,只好先以禮相待。 頃刻之間,只見天上蒙了烏云,遮了晴日,電閃雷鳴中,一位紫袍仙人踏霧而來,面色嚴肅。 紫袍仙人并無贅語,直接道:“寒燁,你不可與此妖子結為道侶?!?/br> 聽到仙人直呼寒燁大名,眾人心中又是一凜——莫非寒燁與此仙人有何淵源? 妖子?那仙人又為何稱江津為妖子? 凡人間,最怕的便是妖魔,仙人稱其為妖,令得眾人看江津的眼神都變了。 此時此刻,心中最復雜的,當是江津。 他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認寒燁為夫,可怎料到,仙人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妖? 憑什么他要被稱為妖? 他何曾做過一件與妖相關的害事? 一時間怒從心生,江津欲掙脫被寒燁牽著的手,要與紫袍仙人理論計較。 可他越是用力,寒燁的五指扣得越是牢,根本不讓江津掙脫,他的身子死死攔在江津前,護著江津。 “你是何人?”寒燁開口問道,不卑不亢。 他知道,既然眼前這位一開始沒有馬上出手,就說明仙人沒打算現下取江津的性命。 “寒聞風?!?/br> 寒家先祖,飛升成仙的那位。 寒父當即明了,知曉必不能與江家結親了,先祖是仙,江家是人,人怎能與仙比?當即帶著宗內上下跪拜,異口同聲的:“后輩拜見先祖?!?/br> 獨獨寒燁依舊站著,依舊護在江津身前。 寒父欲去拉寒燁,也無濟于事。 “你不服?”寒聞風問道。 “先祖至少要給后輩一個理由罷?” 寒聞風嘆息道:“我曾托夢予你,你夢中發誓道,必以大道為重,我以為你道心堅固,想不到今日還是要下來這么一趟?!庇行┖掼F不成鋼的意思。 “后輩道心一直很堅固,只是不明白先祖要稱我的道侶為妖子?!焙疅钐娼蛞獋€說法。 “也罷,該讓你破了心中的情障,也該讓他死得明白?!焙勶L道。 死,指的是江津。 江津是何等怕死的一個人,可真有那么一個仙說要他死,心中反倒無感了,大抵是因為自己敵不過罷。 無法抗拒的事,反倒讓人覺得容易接受。 只見寒聞風一甩衣袖,帶著寒燁、江津兩人遁形消失了。 …… …… 待江津再次緩過神時,他正浮在龍骨山脈的上空,寒燁依舊守在他的身旁。 “這龍骨山脈乃是上古一條水龍的身軀所化,想來這個傳說你們都是聽說過的?!焙勶L指著底下的龍骨山脈道,“可你們不知道的是,這是一條妖龍,十萬年前,它欲搗毀三界,稱王坐霸,攪得人間生靈涂炭。天界派出眾多戰神,大都折損,不敵那妖龍師徒,最后,借著炎神的業火,煉化女媧遺石,誘騙妖龍入棺,才鎖了它的龍魂,斬殺它于此地?!?/br> “上古的事,這與我們何干?”江津駁道。 “何干?”寒聞風有些怒意,道,“若無炎神的獻身,人間何來這十萬年的太平?若無你的存在,天界又何懼妖龍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