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朝露殿從前的后殿改為楚凌淵的寢殿,路過寢殿時,蓁蓁以為他想休息,可楚凌淵并未停下來,而是帶她到了寢殿旁的一間宮殿。 這宮殿顯然是新修的,里面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蓁蓁害怕楚凌淵一會兒醉暈了,倒在這里她沒法處理,并不想跟他進去。 “進來,乖一點?!背铚Y強硬地牽著她的手,直到拉著她走進宮殿,手上的力道才微微放松。 蓁蓁進來才發覺這間宮殿的不同,皇宮規矩嚴謹,處處遵循禮制,因此帝王和后妃住的宮殿,擺設大多顏色沉暗,多以金玉為主,以顯示地位尊貴。但她眼前所見卻大不一樣,床邊圍著輕紗幔帳,床上鋪著白絨毯子,殿內的擺設清新雅致,沒有沉悶的顏色,門窗開著,宮室里灑滿陽光,空氣中滿是花香。 楚凌淵站在前方,迎著陽光朝她伸出手:“喜歡這里嗎?” 蓁蓁遵從內心回答:“喜歡?!?/br> 她將手放在他掌心,對面的人低沉一笑,道:“喜歡就好?!?/br> 蓁蓁迷茫地被他拉到內殿,幾個素雅的花瓶里都插上御花園中摘來的鮮花,這里時常有人打掃,桌面上一點灰塵也無。 蓁蓁看楚凌淵帶著她直奔那張輕紗掩蓋下的大床,不由緊張:“陛下,你帶我去哪?” 楚凌淵手指抵在唇中間,道:“噓?!?/br> 他不容拒絕地拉著少女來到床邊,撩開輕紗,將她按坐在床上,目光里有一絲隱晦的激動。 “你說喜歡這里,那么永遠留下可好?” 蓁蓁未及回答,就被他的手指按在唇上,楚凌淵兀自說道:“登基大典后,朕就讓人翻修了朝露殿,將這里擴大一倍有余,并且在寢殿邊上新造了這座宮殿,全部按照你的喜好。你厭惡奢華,朕便挑選了素雅的擺設代替,你覺得怎么樣?” 蓁蓁還被堵著嘴,楚凌淵似乎真的醉了,根本就不在意她有沒有回答。 “葉大人說你在朕失蹤后很難過,是不是真的?”他俯下身,薄唇開啟,噴灑出濃重的酒氣,卻不熏人,只讓人產生一股醉意。 “我當時不想離開,甚至想放棄一切,只一生一世跟著你,但我欠阮夫人一條命,我要為她回燕京討回一些東西?!?/br> 蓁蓁不是全懂,但她看出了楚凌淵眼中的掙扎和茫然。 “我回到燕京,日夜防備刺殺,有一次刺客趁我內傷未愈時行刺,幾乎快要成功了,但他劍尖刺入我胸口時,我想到你,我還想見你,于是死的就成了刺客?!?/br> 蓁蓁聽他講到這些,初時還會覺得心疼,但當這人將每一次解決刺客的手段詳細講出來,她便麻木了,心中還有一絲好笑。 原來他真的醉了,是這副模樣的。 楚凌淵停頓了一瞬,面色不虞,將頭埋在她膝上,悶聲說道:“朕忘了,你厭惡血腥,是我不好?!?/br> 蓁蓁的嘴還被堵著,她說不出話,只能用手摸摸男人的后腦,溫柔地安撫他。楚凌淵感受著那抹柔意,不情愿地抬頭,眸光發狠道:“葉蓁蓁,你要做朕的皇后?!?/br> 蓁蓁心驚rou跳,不禁縮回手,楚凌淵卻抓住她的手不放,沉聲道:“影七說,你們女子也會想要自由,我知道你對我的安排不滿,甚至是抗拒?!彼抗獾吐洌骸澳阈r候真是聽話,哥哥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為何你長大了,心思就變得難猜,你想反抗哥哥,你還想離開?!?/br> 蓁蓁手腳僵直,忍不住嘆了聲氣,她覺得喝醉的楚凌淵像是另一個人,會訴說委屈,不會把一切憋在心里,但那一身強勢,卻是一點沒變。 楚凌淵摟緊她,“蓁蓁,你別想離開,朕造了這座宮殿給你,若是以后你討厭哥哥,哥哥就去旁邊的寢殿。你要自由,哥哥給你?!?/br> 蓁蓁心中無奈,抓下男人的手,輕聲道:“我不離開?!彼竭呇饻\笑,楚凌淵口中的自由如同兒戲,卻并不讓她感到難受,許是時日久了,她抗拒的心思便弱了吧。 “那你做不做哥哥的皇后?” “做?!?/br> 蓁蓁無奈開口,不期然被再次堵住嘴,而這一次堵住她嘴的是楚凌淵帶著熱意的唇。 他的吻帶著一貫的狠絕,蓁蓁覺得身心乃至靈魂深處都被刻下了專屬于他的烙印,掙脫不得,也不舍得掙脫。 一吻之后,蓁蓁眼光迷離,雙頰浸染緋色,楚凌淵撈她入懷,氣息散亂地擁住她,手掌不時撫摸她的長發,醉意撩人的眸中閃過喜悅:“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br> 蓁蓁害羞地將臉埋在他懷里,說道:“嗯,不反悔?!?/br> 兩人在殿內坐了一會兒,楚凌淵有意克制,卻還是忍不住要糾纏蓁蓁,幸而這時陳何找了過來。 “陛下,西羌王派使臣來追問和親之事?!?/br> 楚凌淵臉上有著被打擾的不快,他揉捏蓁蓁的小手,淡淡問道:“他是何意?” 陳何小心說道:“國喪后,和親已經拖了將近半年,西羌王的意思是換人可以,但和親要照常,最好能在一月內將人送過去?!?/br> 楚凌淵輕笑一聲,并未生氣,道:“也罷,那就送人,擬旨叫貞順郡主準備和親,半個月后啟程?!?/br> 蓁蓁總覺得楚凌淵那笑意中有些別的什么,但她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上次查到是賀依蘭要害她,楚凌淵除了派暗影盯著她,也并無別的舉動,蓁蓁難免要往賀依蘭交給他那封信上聯想,卻苦無頭緒。 楚凌淵打發走陳何,發現小姑娘在發呆,不由撥弄她額上的碎發,笑問道:“想什么呢?” 他酒醒的差不多,只是說話時聲音還是帶著撩人的低啞,蓁蓁耳朵一紅,剛才的思緒又被打斷了,不禁惱道:“沒想什么,哥哥討厭?!?/br> 楚凌淵惡劣的湊上來,“討厭?不如懲罰哥哥抱你一下?!?/br> 看著少女跑遠,他眉間微微一松,賀依蘭的事他早有籌謀,忍耐半年不過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賀氏既然不能信任,那么四部邊軍必須想個辦法收回來,而賀依蘭就是這個關鍵。 蓁蓁跑回偏殿,葉懷鈺第一個發現,立刻驚奇地嚷道:“jiejie回來了,她臉好紅?!?/br> 蓁蓁抓住葉懷鈺狠狠地揉了兩下腦袋,這才放過他,葉錦程還沒有醒,柳氏發愁道:“這可如何是好?你爹還醉著呢?!?/br> 陳何走進來,笑呵呵說道:“陛下說了,侯爺和夫人不必拘禮,就在這偏殿里歇到侯爺酒醒也無妨?!?/br> 柳氏想走,但葉錦程這個樣子也實在走動不了,她只能溫聲謝過。 陳何客套兩聲,又走到蓁蓁面前,道:“縣主,陛下等你呢,清漪園里荷花開了,陛下要帶你去泛舟游湖?!?/br> 蓁蓁聽了前一句本打算嚴詞拒絕,但聽到荷花開了,游湖泛舟,她不免心動。離開揚州之后,她都沒有愜意的游玩過。 她看著一旁懵懂無知的弟弟,微笑地拉起他的手:“弟弟,我帶你去游湖吧?!?/br> 葉懷鈺興奮答應:“好啊?!?/br> 蓁蓁一臉狡黠,有葉懷鈺在,就不怕楚凌淵興之所至對她糾纏不放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小可愛們。 第56章 微甜 定國侯府, 曹侍郎再次登門,深感自己莫名其妙竟入了新帝的眼,三番兩次將傳旨的任務交給他。不過他心里有一絲遺憾, 昨日明熙縣主及笄, 那道封賞的圣旨是由陳何傳的, 而他就只能輪到這種找晦氣的旨意。 老熟人相見,定國侯賀琮臉上不見高興, 他謹慎地塞給曹侍郎一包金葉子。曹侍郎老臉一紅, 板起臉來把荷包放好。他家底不豐, 平日靠著俸祿維持, 禮部又沒什么油水可撈, 這一包頂他半年的俸祿呢。 “侯爺有什么話便直說吧?!辈苁汤奢p咳一聲說道。 定國侯苦笑道:“敢問大人這次是……” 話不用全說明白,曹侍郎也懂, 他抬起一只手擋住嘴小聲說道:“侯爺寬心,還是關于和親的,日子定了,家里可以準備起來了?!?/br> 定國侯這才放下心, 笑著請曹侍郎到前廳,兩人進去后,他臉上有一絲顧慮,說道:“大人, 老夫那侄女從小嬌慣,性子不好。你看,這次就別讓她出來接旨了, 免得再鬧起來,不好收場?!?/br> 雖然賀依蘭這幾個月表現的很正常,但就怕這最后關頭再鬧出什么,定國侯一向是個謹慎的人,他怕曹侍郎不答應,又說道:“曹大人,最近新得了一幅畫,您走時拿去賞鑒賞鑒?” 曹侍郎一懵,心說什么畫?他哪里懂鑒賞書畫?正疑惑時,看見定國侯比的手勢便明白這書畫恐怕也是真金白金做的。他也怕賀依蘭再發瘋,將上頭交代的差事給辦砸了,于是欣然同意。 “好說,那就請侯爺代為接旨?!?/br> 定國侯送走曹侍郎,以為自己將這事瞞的嚴密,卻不想曹侍郎剛走,賀依蘭就得知了這個消息。 翠巒站在門口聽著屋里的摔打聲身子不停顫抖,賀依蘭自從知道和親的日期定了,便瘋魔一般將屋里能砸的都砸了。 “為什么?他看了那張紙上的名字,甚至提拔了他們委以重用,為什么還是要將我送去和親?” 賀依蘭拔下頭上的簪子,一把刺向梳妝鏡,玉簪的一頭碰上銅鏡應聲而碎,賀依蘭手上多出了一道血痕,她瘋癲自語:“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錯,難道他知道上元節那一次我有意害葉蓁蓁?一定是這個女人?!?/br> 賀依蘭砸光了屋里的擺件,而后跌在滿地碎片里,臉色猙獰地喚翠巒過來。翠巒渾身顫抖地靠近,生怕賀依蘭用手中碎成一半的簪子刺向自己。 “姑娘,你沒事吧?”翠巒哆嗦著問道。 賀依蘭冷笑不止:“沒事,你看我像沒事的樣子?都怪你辦事不妥帖,沒能在上元節那一日殺了葉蓁蓁。如今他是天子了,恐怕看不上我這點助力了,我徹底輸了,葉蓁蓁她要做皇后了!” 翠巒嘗試勸說:“姑娘,做皇后哪有那么容易?那些朝臣和世家都不會同意的,陛下不會為她招致眾怒的?!?/br> 賀依蘭打砸了一通,倒是明白了許多,她苦笑道:“你懂什么?昨日那道圣旨,就是在給她葉蓁蓁抬身份,陛下已經在為立后籌謀,我還傻傻地等他看到我的作用?!?/br> “那,那怎么辦?”翠巒茫然問道。 賀依蘭不作聲,撿起地上的碎瓷片輕輕劃動,那聲音刺耳極了,她忽然問起:“我堂兄幾時回來?” 翠巒道:“半月前就來信了,想必就是這一兩日的事?!?/br> 賀依蘭笑起來:“扶我起來,事情還沒到最后關頭,我要振作起來?!?/br> 翠巒扶起她,說道:“姑娘餓不餓?奴婢去給姑娘拿些點心?!?/br> 賀依蘭理了理鬢發,說道:“不必,再憔悴一些更好,我知道堂兄疼我,我要讓他更心疼一些?!?/br> 翠巒扶她到床邊,賀依蘭躺在床上,又突然坐起,說道:“你去葉氏,讓葉姑娘來看我,再給我拿一壺酒?!?/br> * 清漪園是景惠帝在位時修建的,里面有一條觀景湖,湖里種滿荷花,湖中心還有一座湖心亭,不通兩岸,只有坐游船才能過去。 從朝露殿出來,蓁蓁帶葉懷鈺坐上步輦,一路來到位于皇宮西北角的清漪園,一進園子,發現楚凌淵已經負手站在湖邊等她。 “給陛下請安?!陛栎枥~懷鈺上前行禮,楚凌淵登基之后,她到底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了,當著眾多宮人的面,該講的禮數不能少。 楚凌淵聽見兩道聲音,眉心不自覺蹙起,他轉身看到蓁蓁身邊的葉懷鈺,神情明顯有一絲不快。 “葉蓁蓁,你很好?!?/br> 蓁蓁悄悄吐舌,她就知道男人一旦心情不虞或是口氣嚴肅,就會這般連名帶姓的叫她,不過她也不怕,揚起頭朝他展顏一笑:“怎么了呀?你生氣啦?” 楚凌淵沉默看她半響,最終被那張溫暖干凈的笑顏打敗,心頭的郁氣早就散了,他別扭開口:“沒有,上船吧?!?/br> 陳何留在朝露殿里照看葉錦程和柳氏,跟在楚凌淵身邊的是一個年輕的太監,蓁蓁看他十分面熟,那太監笑著說道:“縣主,奴才昔日在東宮受罰,您還為奴才說過情?!?/br> 是有這么回事,蓁蓁想起來,對他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上次我倒是忘了問?!?/br> 小太監受寵若驚回答:“回縣主,奴才叫喜勝,你叫奴才一聲小勝子就是?!?/br> 前方的帝王聽見身后的笑語,臉色沉如鍋底,不耐煩道:“蓁蓁,過來?!?/br> 喜勝連忙斂了笑,小心伺候在一旁,蓁蓁心中無奈,拉著葉懷鈺走到游船邊上。楚凌淵先上船,他本就是男子,身上又有武功,輕輕一邁,就已經站在船頭,蓁蓁卻望著飄搖的小船,覺得為難。 “陛下……”少女抻長了語調,楚凌淵心中受用,面上卻一片淡然,眉頭一挑,眼中分明不懷好意。 望著那滿臉都寫著“你來求我”的男子,蓁蓁呼出一口氣,嬌聲說道:“我上不去,哥哥扶我?!?/br> 小姑娘將一雙纖細蔥白的手伸出來,指尖微微顫抖,楚凌淵目光一暗,抓住她的手忽然自己懷里一帶,下一刻溫軟入懷,少女的驚呼聲在他懷中響起。 “怕什么,有哥哥在?!背铚Y輕輕撫弄她的長發。 蓁蓁眼中閃過迷茫,楚凌淵似乎特別喜歡自己叫他哥哥,每次她叫哥哥的時候,他眼底就會涌起莫名的波瀾,身上的氣息也會變得不穩,像在費力遮掩什么。 她想到這里,便決定試一試,于是輕咳一聲,從楚凌淵懷里退出來,正色道:“多謝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