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今日特意來看看外祖母,”柳念絮笑笑,“另外還有件事要請教外祖母?!?/br> “什么事兒?” “我母親嫁入柳家時,說是嫁妝加起來有十萬兩之多,可我今日看單子,粗粗一算,只有五萬,想問問外祖母,是否我父親家人吞了?” “你說這個?!崩咸腥淮笪?,“不是他們做的,是我做的?!?/br> “當日婉言和柳大人和離,我讓你舅舅出面,把那些古董首飾都留給了你,如同田莊鋪子這些,想著你年紀小,出息白白便宜了柳家,待你長大亦算不清楚,就干脆帶回來了?!?/br> 老太太回頭道:“把我屋里暗格里頭的那個匣子拿來?!?/br> “既然是你母親的嫁妝,也該給你添妝用,不然孤零零的一個人,你爹娘都想不起來給你置辦,你該怎么辦?!?/br> “不用?!绷钚鯎u搖頭,“我有二十萬嫁妝銀子?!?/br> 這話出口,滿屋子人都驚呆了,老太太不可置信地問:“多少?” 當年她嫁唐婉言,才給了十萬,如今柳家給念念準備二十萬?怎么可能? 柳念絮便將自己今日的豐功偉績絮叨一遍,含笑道:“我進庫房拉銀子的時候,看著有一排箱子,渭北侯府家底挺厚的?!?/br> 老太太嘆為觀止,震驚半晌才道:“這是自然,他們家如今是沒落了,瞧著排場地位皆不如以前,放在三十年前,是京城中的一等世家呢?!?/br> 丫鬟已經拿了個匣子出來,老太太低頭看看,沉吟道:“罷了,你既是嫁進宮,自有宮中賜的田產俸祿,再帶這些不妥當?!?/br> 說著吩咐唐蘭嫣:“讓你娘去庫房取些銀票過來,要一百的五百的,拿個一萬兩也就罷了,給念念平日里使?!?/br> “用不著?!绷钚跏?,“外祖母,我今日就是來問問這個事,不是來要錢的,既然知道了也就罷了?!?/br> 只要那些錢沒落在柳家,她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強。 “你是我外孫女,你嫁人我不該添妝,你舅舅舅母不該添妝,一萬兩銀子攤下來,我們一家才三千,也就是蘭嫣幾個一年衣裳頭面的銀子,給你你就拿著?!?/br> 唐蘭嫣笑嘻嘻道:“念念你就拿著吧,光我自己的小私庫就不止這么多銀子,你再推拒就生分了?!?/br> 柳念絮聞言便不再推拒,只含著溫柔笑意,欣然接下,回頭卻道:“我從柳家的庫房里頭找出一些積年的舊物,估算著大約是外祖母的東西,回頭讓人給外祖母送回來?!?/br> “外祖母別推辭?!绷钚跄盟齽偛诺脑挾禄厝?,“不然豈不是顯得生分?!?/br> 老太太啞然失笑:“你這丫頭……” “那本就是外祖母的東西,我用不著,若留在柳家,只有給人糟蹋的份,不如拿回來還給外祖母?!绷钚鯂@息道,“外祖母不缺這些,但舊年的東西,留個紀念也就罷了?!?/br> 老太太點點頭,忽而嘆息一聲,感慨道:“難為你有這個心,比你母親不知強了多少去?!?/br> 唐婉言是她親生女兒,卻一點都不懂得珍惜母親的心,將母親的舊物留在旁人家里糟蹋,還要念念還回來。 時隔多年,老太太還是覺得,這個女兒真真算是白養活了。 提起唐婉言,念及今天那十萬兩銀子,柳念絮難得為她說了句好話,可惜說的十分含蓄:“母親還是又優點的,很大方……” 幸虧她大方,若換個摳門的,今天任由她怎么忽悠折騰,恐怕都摳不出這十萬銀子。 老太太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 在潯陽侯府用過晚膳,柳念絮坐車回了柳家,發現自己院子前面站了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手里拿著把彈弓,正瞄著她的窗戶。 柳念絮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胖子,你還敢出現在我跟前呀?” 小胖子嚇了一大跳,猛然蹦起來,看見柳念絮之后,像看見鬼一樣,扔下彈弓,拔腿就跑。 柳念絮不屑一笑,舉步走進院子里,慢悠悠道:“今兒有人來找事嗎?” “回大姑娘的話,今天太太和小姐來過一趟,被小人勸走了?!贝蠊芗冶M職盡責地回答,“太太想搬一箱金子回去?!?/br> 柳念絮笑了笑,歪頭道:“淑人還是在異想天開,怎么一天天的就不長腦子呢?” 事關主子,大管家并不敢說話。 柳念絮也不指望他回答,看著滿院子的東西,滿意地點點頭,指著一個箱子道:“明兒把這箱東西送去潯陽侯府,給她們老太太?!?/br> “是?!贝蠊芗掖饝臉O快,心中卻在奇怪。大姑娘從老爺和孟夫人手里奪了二十幾萬兩的嫁妝,卻要給潯陽侯府送東西,這是個什么道理? 潯陽侯府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嗎,連他們家神憎鬼厭的大姑娘都能給收服? 柳念絮無心回答他的疑惑,又吩咐道:“明兒圣旨下達,你別忘記擺香案……罷了,你去問我爹吧,接旨的事情他比我清楚?!?/br> “是?!?/br> “沒事了,你退下吧?!?/br> “大姑娘早些休息,小人告退?!贝蠊芗殷E然松一口氣,腳底抹油一般,二話不說便流溜的不見蹤影。 柳念絮波瀾不驚的眼神收回來,帶著些許淡淡的冷寒,映著深夜的月光,寒意入骨。 滿園珍寶擱在眼前,彷佛都不能使她高興起來。 月色寂靜,一夜安然,風兒瞧瞧吹過窗欞,發出陣陣輕響。 翌日清晨,在柳家人的目光中悠閑吃完早膳,柳念絮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看著柳珍兒,慈和地關懷:“珍兒的臉還疼不疼?可得好好養著,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若是留下傷疤,日后可怎么說婆家呢?” 聽見這話,縱使柳珍兒涵養再好,也忍不住了。臉上的傷拜誰所賜,竟然還敢對著她假惺惺說這話,不怕雷劈嗎? 可是哪怕是不平的話,她都不敢說。 昨兒的教訓如在眼前,柳珍兒當真是害怕,萬一這個瘋女人讓人再打她嘴巴怎么辦? 挑釁無人接,柳念絮有些淡淡的失落,喝了口水,漫不經心道:“胖子,昨兒在我院子前干什么呢?” 小男孩顫了顫:“沒……沒干什么?” “你知道的,jiejie不是個好人?!绷钚鯗厝岬?,“不說實話,jiejie不會放過你哦?!?/br> 在柳家人眼里,她越溫柔就越嚇人,真正溫柔似水的時候,能把人活活嚇死,當下小胖子就被她嚇得哭出來,“我……我……哇……” “說?!绷钚趼曇羝降?,“你不說的話……” “是jiejie讓我去拿你的東西?!毙∨肿右豢跉夂俺鰜?,顫抖道,“我……我想著打爛你的窗戶,讓大家都去看,好拿東西?!?/br> 柳念絮便直起腰,似笑非笑地看著柳珍兒。 柳珍兒兀自嘴硬:“我……我沒有……” “沒有什么?”柳念絮托腮微笑,“他是個小孩子呢,難道還會說謊害你?” 第45章 婚期已定 他是個小孩子, 難道還會說謊害你? 柳珍兒手一抖。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耳熟, 柳珍兒想起來年紀還小的時候,自己和柳念絮起了沖突, 母親每每護著她,便會這樣說。 哪怕是自己的錯,最后受罰的還是柳念絮。 后來柳念絮十二歲那年, 便是因為母親又說了這句話,加之那段時日,父親的一個愛妾在旁煽風點火, 欲將她嫁給娘家侄兒, 柳念絮早已心存怨言。 便奪了侍衛手中的刀,在眾人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刀捅死了叫囂的小妾。 柳珍兒永遠記得那一夜,風嗚嗚嗚吹著,像是鬼哭狼嚎,一片烏云遮住天上的明月, 只余下昏暗的燈光照在園子里。 面如厲鬼的少女不懼猩紅的鮮血, 舉著刀沖向祖母的院子, 架在祖母脖子上, 逼人連夜滾出柳府。 縱然是這樣,她臉上依然帶著溫柔的笑意, 絕色傾城, 看在柳家人眼里, 卻比惡鬼還可怕。 自那以后, 她們便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隨意欺辱她,只敢敲敲邊鼓,生怕惹怒這個殺人犯。 聽見這句話,柳珍兒好似聽見了一個噩夢,那夜的腥紅的血呈現在眼前,讓她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中氣不足:“你……你什么意思?” 小胖子被jiejie猙獰的臉色嚇到,從凳子上滑下去,匆匆忙忙躲到母親身后,嗚嗚哭著。 柳念絮歪頭一笑:“怕了?” 柳珍兒咬唇不語,恨恨盯著她。 柳念絮收回目光,慢悠悠道:“別想打我主意,你知都道的,我其實不怕死,若能拉幾個墊背的,也不虧?!?/br> 她聲音溫柔,神色柔和,小胖子的哭聲越來越大:“爹爹……” 柳中郎平靜吃著早膳,好像萬事與他無關,親生兒子的啼哭落在他耳中,都不能換來一個抬眼。 柳念絮笑笑,“爹爹,弟弟叫你?!?/br> 柳中郎平靜看她一眼,定力比昨日強了不少,只淡聲道:“既然是太子妃之尊……” “爹爹?!绷钚鯆陕暫?,“您也知道我才是太子妃呀,我要做什么,用得著你來教嗎?” 她笑瞇瞇地看著柳中郎:“我記得小時候,爹爹常這么對我說話,如今被我這么對待,還真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br> 柳中郎掃她一眼,漠然道:“你需得知道,太子年近弱冠,若你需守孝三年,他定是等不及的?!?/br> “爹爹要殺了自己?”柳念絮興高采烈地問,“若是真的,那這個太子妃不做也罷?!?/br> 柳中郎收回目光,放下手中調羹,徑直站起身,從她身邊走出去。一副懶得理會她的模樣。 柳念絮眼色冰冷下來,也站起身走了,走之前擼了把小胖子的頭發,將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小孩,嚇得又哇一聲哭了出來。 巳時一刻,日光正好。 柳府大開中門,焚香沐浴,闔府跪在正堂,聽宣旨的太監念完圣旨。 婚期很近,九月十六,重陽之后,良辰吉日,花好月圓。 只剩月余時間。 柳念絮親手接過那張絹帛,將手中荷包塞給大公公,微笑道:“有勞公公走一趟?!?/br> 大公公便笑道:“太子妃娘娘折煞老奴了,今日出來前,皇后娘娘讓奴才叮囑柳大人一句,太子妃婚期將近,雖有內務府cao辦,可該準備的,也是時候準備起來了?!?/br> 柳中郎人模人樣的,“謹遵皇后娘娘懿旨?!?/br> 如此寒暄一通,大公公告辭離去,柳中郎沉下臉,看一眼那張圣旨。 小胖子悄聲問自己母親:“娘,柳………不是,大jiejie是不是馬上不在咱們家了?” 聲音里的喜悅,幾乎能溢出來。 柳淑人陰陽怪氣道:“人家是貴人,咱們小門小戶的,哪兒配得上……” “淑人知道就好?!绷钚跗乘谎?,冷笑道,“如你四品淑人的身份,著實不配做我的繼母?!?/br> 柳淑人氣的臉紅脖子粗,惡狠狠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