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唐蘭嫣今日做了局外人,才知什么叫旁觀者清。莫說一個柳珍兒,就是十個一起上,也不是柳念絮的對手。 這個表妹的智慧,遠超常人。 唐蘭嫣打了個冷顫。幸虧自己悔悟的早,決意和念念打好關系,要跟柳珍兒一樣死不悔改,還不知會落到什么結局。 念念只略施手段,就將林家母女變成整個順天府的笑柄,她沒比人家聰明多少,念念想碾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柳念絮又開口了,聲音溫柔,臉色亦跟著柔和下來:“我忘了,父親教你的是做人得沒臉沒皮,利益為上,是我誤會你們,我向你道歉?!?/br> 她笑瞇瞇地摸一把柳珍兒的小臉:“好meimei,你等著jiejie入東宮做貴人,定給你賜一樁好婚事,保你一輩子忘不了我?!?/br> 說完,不等柳珍兒回話,柳念絮直起腰,拉著唐蘭嫣撒嬌道:“大表姐,我喜歡那個綠翡翠的頭面,你買給我好不好?” 翻臉如翻書一樣快,連冰冷的嗓音都變得嬌嫩起來,“大表姐,我還喜歡這個……” 唐蘭嫣早就麻木了,甭管她說什么,都直接點頭:“好,買,聽你的?!?/br> 買就買吧,錢不夠找爹娘要。 柳念絮拉著唐蘭嫣一路走,將柳珍兒的怒罵聲拋在腦后,溫和一笑:“我剛才從窗戶那邊,看見有人過來?!?/br> 有人過來…… 一上來就能聽見柳珍兒毫無規矩的怒罵…… 唐蘭嫣沉默片刻,特別真誠地開口:“念念,若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只管打我,我絕不還手?!?/br> 只求你別對我耍心眼。 柳念絮輕輕一笑,“大表姐安心就是,哪怕為著舅舅,我也不會對你如何?!?/br> 人間難得的三分真情,全是舅舅給的,是敵是友,柳念絮分的清楚。 她不太想和唐家姐妹做朋友??蔀橹司?,也不愿意做仇敵,幫她們一把,從此有個可以信任的伙伴,亦是件好事。 柳念絮垂眸笑笑,再抬頭時天真無邪,“大表姐,單叫你花錢也不好,我們去找舅母吧,我還看上些東西,讓舅母給我買?!?/br> 唐蘭嫣點點頭,牽著她朝兩位太太身邊去,大太太笑道:“念念有喜歡的只管讓人給你裝起來,待會兒我來付錢?!?/br> 二太太舉起一對累絲鑲紅寶石的細鐲子,“這對鐲子漂亮,做工精細,難得是兩塊大小差不多的寶石,留著給念念做嫁妝吧?!?/br> 柳念絮沒推辭,反而隨便拿起手邊一條翡翠鏈子:“二舅母,我喜歡這個?!?/br> “好,給你買?!倍驳暮喜粩n嘴。 柳念絮莞爾一笑,不再言語。 大太太埋怨起來:“念念只讓二舅母買,不讓大舅母買嗎?” “大jiejie給買的有?!碧铺m英笑嘻嘻道,“好些呢,我都看見了?!?/br> “那怎么能一樣?”大太太反問,“蘭嫣的是蘭嫣的,我的是我的,不能混為一談?!?/br> 柳念絮無奈一笑,“這個吧?!?/br> 她指了一副赤金的蝶戀花小頭面,上頭蝴蝶栩栩如生,一朵朵花更是如同真的一樣,讓人想聞一聞,是否真的花香撲鼻。 大太太喜不自勝,“好?!?/br> 柳念絮一路走過去,三個表姐兩個舅母,應了她足足二十幾套頭面,一天一套的戴,也足夠換一個月了。 不遠處柳珍兒的辱罵聲被新來的客人聽去,來人雖一個字都沒說,只用驚訝的目光看柳珍兒一眼,就足以令她羞的臉紅不已。 避開來人的目光,柳珍兒又委屈又難受,頻頻朝窗外看去,盼著父親快點到來,給她做主。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馬車停在明玉樓前,車上的男人踩著繡凳下來,大喇喇朝里走。 柳珍兒自二樓看見,臉上一喜,幾乎要喊出父親二字。 柳念絮站在角落里,正在賞玩一對牡丹傲骨的耳環,這耳環打成牡丹花的模樣,偏生點綴了幾片落葉,飄逸清新。 “柳念絮?!倍厒鱽硪粋€男人的聲音,冷漠無匹,“回家?!?/br> 柳念絮回頭看一眼,笑如繁花,甜膩膩喊:“爹爹,您怎么過來了?” 第27章 爹爹到來 太陽從窗沿照進來, 亮晃晃的照在金玉珠寶上頭, 又反射出更亮堂的光。有外人在的時候,柳念絮總是溫柔又柔弱的, 善良的好似菩薩下凡。 這會兒柳念絮唇角掛著溫柔的笑,在亮光當中美若神仙,“爹爹, 你是來我的嗎?” 一派孺慕之思,令人覺得她真是孝順極了。 柳珍兒常見她翻臉如翻書的情景,此刻也不禁驚訝了一下, 唯有柳中郎面色變得慈祥幾分, 唇角笑起來的弧度和她分毫不差,“念念,爹爹帶你回家?!?/br> 兩個人都笑著,兩雙眼睛里的寒意,只消望一眼,就能讓人覺得到了寒冬臘月, 冰雪遍地。 柳念絮甜甜一笑:“念念也想隨爹爹回家, 可惜不行呀?!?/br> 柳中郎亦笑:“我要接自己的女兒回家, 便是你舅舅也沒資格攔著?!?/br> 前些日子在潯陽侯府, 那是人家的地盤,他不得不屈服, 今日既在外頭, 斷沒有再教人跑了的道理。 “舅舅那里無礙?!绷钚踺p笑, “只是我待會兒要去渭北侯府看母親, 爹爹,我是您的女兒,也是母親的女兒,不能只孝敬您一個人吧?!?/br> 柳中郎皮笑rou不笑:“是嗎?” “爹爹……”柳念絮看看旁邊新來的外人,嗲聲道,“念念從東宮出來,定然會回家的,爹爹放心就好?!?/br> 柳中郎耐心十足,壓低聲音問她:“你就確信,自己能入選?屆時回家,你可知等著你的,是什么?” “不能入選,豈不枉為爹爹的女兒?!绷钚趺嫔珳厝?,亦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爹爹白衣出身,尚能百般謀劃,而立之年官居二品,女兒怎么都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吧?!?/br> “至于等著我的……”柳念絮眼神分外不屑,笑容依舊甜美,“爹爹,難道現在回去,等著我的就是好事兒嗎?” 柳中郎眼神逐漸復雜起來,半晌道:“可惜了,最像我的,居然是你?!?/br> 柳念絮垂眸,“爹爹可別拐彎抹角的罵我,我怎么會像你?” “你恨我,討厭我,我都知道?!绷欣刹灰詾橐?,“我也恨你,也討厭你,可你始終是我的女兒,身上流著我的血,永遠都別想擺脫我?!?/br> “爹爹說的是?!绷钚跣θ珀柟饷髅?,聲音嬌嗲,“女兒曉得了?!?/br> 這父女二人說話,若給不知情的人見了,八成會以為他們感情深厚,父慈女孝。 柳念絮后退一步,離柳中郎遠了些,笑得甜蜜:“爹爹若無事,女兒就先告退,來日再到爹爹膝下盡孝?!?/br> 柳中郎道:“我答應你了么?” “爹爹不答應又能如何?”柳念絮揚起不屑的笑,聲音依舊甜甜的,“爹爹若要逼我,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一條命而已,爹爹以為我在乎?” 一口一個爹爹,叫的十足親熱,可惜威脅起來亦是十足十不摻雜絲毫水分。 柳念絮的性格,若說誰最了解,那么非柳中郎莫屬,這個女兒與他十分相像,說一不二。被人逼急了,別說性命,把祖宗八代的墳給刨開都不帶眨眼。 柳中郎站在那里思索片刻,忽而笑起來:“好,那就等你從東宮出來?!?/br> 一雙眼睛銳利帶刀:“我已給你尋好婆家,到時可就由不得你?!?/br> “婆家?”柳念絮歪頭一笑,“爹爹,這家人與你有仇嗎?” “是有仇?!?/br> “難怪?!绷钚趿巳稽c頭,“爹爹把我嫁過去,看我禍害人家,兩個仇人跟對方打起架,真真是想一想都要笑起來?!?/br> 柳中郎不應聲,“念念若不喜歡,我手中還有別的人選,爹爹都聽你的?!?/br> 別的人選,大約還不如這個。這個定是因為和柳中郎有仇,才被他定為第一人選,否則好好的舉人老爺,有家有業的,柳中郎哪兒有好心給她找個這樣的。 他只怕恨不得柳念絮嫁給一個乞兒,早早餓死的好。 當然,投桃報李,柳念絮也恨不得這個爹爹早點死,省得浪費朝廷的官位,也浪費百姓的血汗。 柳念絮笑笑,低聲道:“爹爹,到時候我們再商議,爹爹又不是明兒就死了,非得今天跟我掰扯清楚?!?/br> 說著這樣惡毒的話,她都能笑起來。 柳中郎亦不遑多讓,淡聲道:“我當然不會死,這不是怕你死了,日后跟人家說不清楚,埋你都找不著地方?!?/br> “爹爹說話真難聽?!绷钚醺锌?,“珍兒,你覺得呢?” 每當父親和這個jiejie吵架的時候,柳珍兒縱在邊上站著,都插不進去話,或者說,她不敢插話。 如這種互相詛咒對方去死的話,她敢對柳念絮說,在父親面前,卻連提都不敢提,生怕父親一個譴責的眼神遞過來,讓她心驚rou跳。 柳中郎溫和一笑:“你說話,也不見得好聽到哪里去?!?/br> 聽爹爹這樣說,柳珍兒顫抖了一下,低下頭小聲道:“爹爹別生氣,不值當……” 柳中郎冷冷淡淡看柳珍兒一眼:“同你有關系嗎?” 柳念絮問你話,你便要回答,縱然不是回答她,卻也證明,你已經被她帶著走了。 柳念絮乖巧勸道:“爹爹別對珍兒這么兇,珍兒是母親嬌寵著長大的,不像女兒摔打慣了,什么話都聽得,您這么一嚇,珍兒大庭廣眾的,跟上次在家里一樣,尿褲子了可怎么辦?” 聽起來憂心忡忡的,實則當真不是好話。 柳中郎看一眼尚無所覺的次女,心中不由得嘆口氣,對柳念絮道:“這同你無關?!?/br> 唐家幾人本聽了柳念絮的話,這會兒乖乖在邊上守著,雖為這父女二人說話的內容驚到心驚rou跳,亦不免覺得有些爽快。 就是因為這個男人引誘唐婉言,才使得潯陽侯府抬不起頭,她們家三個姑娘出身高貴,卻沒有做太子妃的資格。 大太太二太太對柳中郎的恨,不比對唐婉言少半分。見柳中郎被柳念絮如此辱罵,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心里爽快又舒暢。 這會兒聽得柳念絮說柳珍兒的話,全都笑了出來,大太太沒忍住開口,“念念,別胡說?!?/br> “什么尿褲子,這是女孩家該說的話嗎?” 若她臉上沒有壓都壓不下去的狂笑,這話可能還有幾分可信,現如今么…… 柳念絮乖巧應道:“舅母教訓的是,我再也不提珍兒尿褲子的事兒了,若我再提珍兒尿褲子的事,舅母只管罰我?!?/br> 說著,十分誠懇地朝著柳珍兒道歉:“珍兒,是jiejie不好,不該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你被爹爹嚇得尿褲子的事說出來,你若能原諒jiejie,我再不提你尿褲子的事了?!?/br> 一連四個尿褲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柳珍兒又羞又氣,眼中蓄起淚水,淚汪汪的,“爹爹……” 柳念絮乖巧不已地抬頭:“爹爹,珍兒這般傷心,你可得好好哄著?!?/br> 柳中郎終于沉默片刻,深深嘆口氣,“珍兒,住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