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算什么!”唐蘭嫣道,“這才是街頭呢,到了里頭你才知道什么叫熱鬧,衣裳首飾,但凡你能想到,便沒有買不到的?!?/br> 柳念絮扔了簾子,慢悠悠道:“大舅母給我買兩個身世清白的小丫頭吧?!?/br> 大太太不問她要丫頭干什么,只道:“買丫頭可不能在街頭上買,咱們家有慣用的人牙子,知根知底的,讓她帶了人給你挑就是?!?/br> 柳念絮便點了點頭。 不多時,馬車穿過喧囂的大街,到了一片朱樓翠瓦的街巷,這兒道路寬闊平整,行駛著各家華麗的馬車轎子,卻不見幾個攤販。 幾人下了車,唐蘭英道:“這一片便是順天府貴人們常來常往的地界了,念念跟著我,別跑丟了,那個是明玉樓,咱們尋常都在此處挑揀首飾?!?/br> 大太太領著幾個姑娘走進去,便有身著錦繡的年輕婦人迎上來,笑容熱情:“潯陽侯夫人好,又帶姑娘們來了?” 潯陽侯夫人笑道:“薛掌柜,好些日子沒來過,你們存的好東西,且拿出來給我瞧瞧,若不好,我可不依?!?/br> “那夫人樓上請,都在樓上擺著呢,姑娘們只管挑?!?/br> 柳念絮歪頭:“女掌柜?” “明玉樓來往的都是各家夫人和姑娘們,若是男的招待反倒不美?!碧铺m嫣小聲解釋,“此處伺候的都是婦人,只院子里養了幾十個身強力壯的打手,防著人鬧事兒?!?/br> 柳念絮不知道想什么去了,若有所思地看著薛掌柜,慢慢點了點頭。 明玉樓二樓做的宛如一個酒樓,只一張張圓桌上頭擺的不是菜肴,而是頭面首飾,還另備了桌椅茶點。 唐家姊妹進了這地方立馬就撒起歡來,柳念絮搖搖頭,獨自一人走到角落里,看著處處精美的頭面首飾,眼中亦不禁升出幾分歡喜來。 可惜看到不喜歡的人時,這歡喜也少了三分。 “大jiejie今兒怎么過來了?”柳珍兒從拐角處出來,得意的聲音響起來,“想你身無分文的,大約是買不起的吧?!?/br> 柳念絮目光不動,隨手拿起一根簪子握在手中打量,慢悠悠道:“你的好姐妹昨兒被趕出長公主府,你沒去安慰她,竟還有空買首飾……” 四周沒有外人,她也犯不著再裝模作樣,冷冷清清的模樣,哪兒有尋常時候半分柔弱。 柳珍兒臉上青白交加,恨意叢生:“林家的事兒與我何干,跟我有關系嗎?大jiejie何必特意問我?” 昨日丟臉的又何止林家母女,柳珍兒和柳淑人可半分不比人家少,若非柳中郎在朝上實在得用,尋常無人敢欺負他家女眷,柳珍兒母女也早被傳成笑話了。 偏今日柳念絮還拿出來說,讓她如何能不恨。 柳念絮偏頭,疑惑道:“我有問嗎?” 她容色絕姝,這般疑惑地側頭,便如同清純無辜的孩童,乖巧又天真。 可在恨她的人眼里,這乖巧天真便成了挑釁,柳珍兒有種被她戲弄的感覺,當下怒極,也不再提林家的事兒,冷笑一聲:“大jiejie喜歡這簪子?” 目光落在柳念絮手上。 “是啊,怎么了?” 柳念絮手中的簪子,是整塊白玉雕的,做工精細巧妙,難得順著玉本身的紋路,雕出一朵白蓮,又那黃瑪瑙嵌了做花蕊,分外漂亮。 “想來大jiejie沒什么錢吧?!绷鋬簮阂庖恍?,“爹爹不給你錢,難道大jiejie竟要花潯陽侯府的錢嗎?大jiejie不嫌自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竟然拿人家的錢買首飾,不覺得丟人現眼么?” 柳念絮漫不經心道:“那丟的也是柳大人的顏面,連自己的女兒都養不起,還要靠著外家,真真丟臉?!?/br> 她又嗤笑一聲:“柳大人丟人現眼的事兒多了去了,大約也不在意這一樁,只這簪子是我喜歡的,我舅母家有錢,她愿意買給我,倒也不需要你多嘴多舌?!?/br> 柳珍兒口齒不如她伶俐,恨到不知該說什么,只將目光落在柳念絮手中的簪子上,喊來薛掌柜:“這簪子我出雙倍價錢買了?!?/br> 柳念絮淡聲道:“我出三倍價格?!?/br> “那我便出四倍!”柳珍兒惱道,“柳念絮,花你外家的錢,你如此奢靡浪費,也不知人家怎么看你?” 唐蘭嫣聽到這邊的爭執,匆匆忙忙趕過來,聞言接口道:“我們潯陽侯府的錢就是念念的錢,她愛怎么花便怎么花,縱拿去扔到水里聽個響,只要她高興就成,薛掌柜,這簪子給我表妹包起來?!?/br> 柳念絮便笑了,卻道,“大表姐,這簪子就讓給柳二姑娘吧,四倍價格呢,咱們若有這個錢,拿去賑濟災民也是好的,何苦跟人爭搶?!?/br> 她直接將簪子丟在桌上,曼聲道:“反正我并不喜歡,meimei可不許食言,否則傳出去跌了父親顏面,我可不幫meimei挨打?!?/br> 柳珍兒一雙眼睛里險些噴出火:“你算計我?” 柳念絮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在她跟前晃了晃,笑瞇瞇道:“是你算計你自己?!?/br> 這簪子看起來就非常貴,四倍價錢下去,柳珍兒雖然付得起,也夠心疼幾天了。 她轉過頭對唐蘭嫣道:“挖個坑給旁人跳,這不算本領,讓人挖了坑給她自己跳進去,才叫本事呢?!?/br> 唐蘭嫣咽了咽口水,下意識點了點頭。 今兒唐蘭嫣已挑了五六套頭面,自然看不上這點子小錢,可令對方有苦說不出的手段,她萬萬做不到。 柳珍兒氣的心口一起一伏,粗喘著氣,捏著拳頭,惱怒不已。 不甘的情緒幾乎充斥滿她的內心,灼燒著她的理智,讓她恨不得撓死柳念絮。 好半晌,柳珍兒才找回理智,冷笑一聲,不屑道:“買不起就買不起,何必找個不喜歡的借口!窮鬼!” 第26章 財大氣粗 柳念絮笑了笑, 側頭看著唐蘭嫣, 撒嬌道:“大表姐,人家說我買不起呢……” 唐蘭嫣嗤笑一聲, 握著柳念絮的手:“一根簪子罷了,我潯陽侯府百年積累,難不成和你柳家一樣貧窮, 連女兒都養不起?” 她揮手,大氣磅礴:“今兒本姑娘出錢,這桌子上幾套白玉的頭面都給我meimei裝起來, 送到我們府上去?!?/br> 她財大氣粗的, 竟也不用跟父母商量,自己就做了主,可見潯陽侯府何等豪富。 唐蘭嫣不缺錢使,前些時候搶柳念絮東西,也只為欺負這個新來的小表妹,而非真的眼皮子淺到這個份上, 這會兒舍得給柳念絮花錢, 不由自主就財大氣粗起來。 柳珍兒臉色變了變, 嘴硬道:“別是唐姑娘買給自己的, 還托著柳念絮的名頭?!?/br> 柳中郎是個厲害人物,短短十來年, 柳家已經算是富裕, 可與潯陽侯府百年世家的財大氣粗相比, 還是差了許多。 柳珍兒聽唐蘭嫣的話, 心中的嫉妒與恨意,如熊熊烈火般燃燒,燒的她心口發疼。 柳念絮溫柔地看著她,說出的話卻帶著刀子:“你以為誰都是你娘嗎?小門小戶出身沒見過好東西,幾套頭面也當寶貝藏著?!?/br> 柳珍兒怒火攻心,“你……你竟敢編排我娘?” “我縱使編排了又如何?”柳念絮笑起來,湊近她的臉,“柳珍兒,難道你娘不是小門小戶的出身,眼皮子淺?” 柳珍兒后退一步,怒目而視:“我娘亦是你的母親,不敬嫡母,你這是大不孝!” “不孝便不孝吧?!绷钚鯂@息一聲,“只要自己日子過得好,誰管外人怎么說呢?!?/br> 這幅不以為意的神情,卻大大惹怒了柳珍兒,柳珍兒惱怒道:“我的丫頭已經回府叫父親去了,等父親帶你回柳府,我看你還拿什么囂張!” 柳念絮聞言,回頭的速度極為緩慢,帶著冷慘慘的笑意,“你說誰要來?” 柳珍兒趾高氣昂道:“父親要來!你若知道怕了,我趕緊向我道歉,我少告兩句狀,還能讓你少挨兩下?!?/br> 柳念絮垂眸盯著她的臉,柳珍兒年紀不大,狐假虎威的本事不輸給任何人,像極了柳中郎年輕時候,借著潯陽侯府的名頭給自己謀利的模樣。 柳念絮輕輕一笑:“那你就讓他來打我?!?/br> 柳珍兒被她噎了一下,豈肯輕易放棄:“大jiejie十六歲了,父親已經給你選好人家,等你回柳府之后就該嫁人了,大jiejie高興嗎?” 這下子,你總該驚慌失措了吧。 “高興,怎么不高興?!绷钚鯖]像她想的那樣手足無措,涕淚橫流,反而漫不經心道:“成親誰不高興啊?!?/br> 她越平靜,柳珍兒就越生氣:“柳念絮,父親很疼你呢,給你挑的是老家的一個舉人老爺,有功名有文采,今年才二十出頭,年輕有為?!?/br> “雖然是個喪妻再娶的鰥夫,可若不是鰥夫,也看不上你啊?!?/br> 柳念絮慢悠悠笑起來,溫柔和藹:“這么好的親事,父親真是用心了?!?/br> 唐蘭嫣看的心驚rou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柳珍兒狐疑地看著她。 柳念絮抬眸,“有個這樣的妹夫,我求之不得呢?!?/br> “你……你什么意思?”柳珍兒驚慌的看著她,“那是你的夫婿,和我有什么關系?” “meimei這話我就不明白了?!绷钚跬犷^道,神色驚訝,“東宮選妃,按照我的年齡,正在待選之列,父親雖膽大包天,但違抗圣旨的事兒,大約還是不敢做的,豈會在此時給我定親?” “反倒是meimei年紀尚小,不在選妃之列,婚事無礙。若父親為女兒議親,自然是給meimei議的,與我有何關系?” 柳念絮每每笑起來,都有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教人覺得她天真又善良,說出的話卻總令人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她。 “怎么,meimei是覺得父親已經膽大到抗旨不遵嗎?” 這等罪名,柳珍兒自不敢認,連忙給自己辯解:“我只是說,若你入不得東宮,就該回家嫁人了?!?/br> “你又怎知我入不得東宮?”柳念絮走到近前,將柳珍兒一縷鬢發挑出來,“meimei年紀算不得很小,怎還這般天真?我像你這般大時,曾將母親反鎖在屋里一天一夜,meimei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母親依靠誰去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柳珍兒驚恐且戒備地看著柳念絮,“你……你休想恐嚇我!” “恐嚇?”柳念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以為我在恐嚇你?我的好meimei,你怎么不回家照照鏡子,你哪兒值得我恐嚇?” 她湊近了捏著柳珍兒的下巴,臉色冷漠如冰:“就憑你,論起智慧不如我,論起才情更是輸我一截,論起相貌……呵,你哪兒值得我恐嚇?” 縱然是這般羞辱,柳珍兒憋紅了臉,都不知從何處反駁,柳念絮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事實。 柳珍兒心知肚明,自己沒有一個地方比得過這個jiejie,所以才越發恨她,恨不得她早早死了。 柳珍兒絞盡腦汁,也只得從身世上下手,惱怒道:“柳念絮,憑你的身份,便是略好一點的官宦子弟都避而遠之,竟然還做夢進東宮……” “那是我自己的事兒?!绷钚醮驍嗨?,“都說長姐如母,我管你是理所應當,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管我?” “就憑我是柳家嫡女,而你不過是賤人生的賤種!” “啪!” 柳珍兒捂著臉,震驚地瞪大眼,“你敢打我?” “打的便是你?!绷钚趵淝咔叨⒅?,“你罵柳大人是賤人也便罷了,我興高采烈同你一起罵,可你憑什么罵我?” 柳念絮不悅蹙眉:“當著旁人的面罵人,你不該挨打嗎?” “你……”柳珍兒哪兒敢罵自己親爹,“我罵的是你娘,何曾罵爹爹了,你不要污蔑我!” “難道我不是柳大人生的?”柳念絮疑惑問,“你既罵生我的人是賤人,自然連柳大人一起罵著,厚此薄彼未免有失公允,柳大人自小不是這般教你的吧?” 巧舌如簧。 這四個字用來形容柳念絮,簡直再合適不過。不管什么樣的事兒,也不管大事小事,到她嘴里頭,總會成了她的道理。 這么長時候,光話題就轉了五六個,可沒有一個是柳珍兒站上風的,每次都落荒而逃,不得已換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