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阮旭跟著阮含一回家,在一樓的玄關口看到那雙紅色高跟鞋的時候, 她的眼皮就不詳的跳了一下, 以至于她有些緊張沒有注意腳下,差點被地毯絆倒。 阮含一回頭瞧了一眼, 看到高跟鞋,嘖嘖道:“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說著伸出一只手, 因為衣服過于寬大而她太瘦,袖子整個耷拉下來, 幾乎蓋住了指尖。阮含一說:“拉著我?!?/br> 阮恂默然, 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了她的袖子。 阮含一像是牽著小貓似的, 帶著她去餐廳拿了牛奶和一小包堅果,最后上了二樓。 “你是有多害怕林窈那個女人?”關上門, 阮含一靠在椅子背上問,往她手里塞了一盒牛奶。 阮恂拆開吸管的包裝袋, 嘟囔道:“我不是怕她, 我是……” 是什么? 其實她也說不清楚, 她只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好像那雙紅色高跟鞋是兩把錐子,要把她釘在原地。 她垂下眼簾, 小口的吸著牛奶,一語不發。 阮含一揉了揉她的頭發:“怎么跟個小可憐似的,有我在,誰會欺負你啊?!?/br> 說著手指下滑,開始捏阮恂的臉, 捏了幾下覺得她的皮膚滑嫩細膩極其好捏,于是又多捏了幾下。 阮恂:“我覺得你現在的行為就是在欺負我?!?/br> 阮含一:“…… 當夜阮恂沒有見到林窈本人,也沒有見到阮嘯之和爺爺,問馮姨說兩個人都出差去了,雖然“出差”和這個詞匯和阮嘯之本人的氣質完全不搭。 整個家里入夜之后安靜的可怕,只剩下用人來往的“沙沙”的腳步聲,卻襯托的這幢房子更加安靜。 于是這個夜晚,她也沒有睡著。 早上阮含一見到她的時候再次感嘆她修仙又高了一個層次,樂呵呵的問:“你這幾天不睡覺晚上都干嘛呢?” 阮恂說:“我有點睡不著?!?/br> 阮含一說:“你再熬夜當心禿頭?!?/br> 阮恂抱著腦袋痛苦的“哼”了一聲。 她心里想著什么事的時候就總是心不在焉,以至于一早上都沒有聽進去課。這周五下午本身就因為要放月假而放學早些,下午只有兩節課,而七班的第二節 還是自由活動課,于是當阮含一拿著請假條和阮恂離開校園的時候,除了白忱他們幾個,幾乎沒有別人注意到她們倆提前離開了。 高鐵票是提前買好的,阮恂算好了時間,等她們到車站的時候幾乎分毫不差的開始檢票,半個小時之后,抵達帝都。 出發之前,連阮含一都不知道阮恂去帝都到底是去做什么,一直到阮恂打車來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面前。 “當鋪?”阮含一滿頭問號,“你來著干什么,買東西?” “不,”阮恂語氣安靜,“是拿東西?!?/br> 她走進店門,什么話都沒說從小錢包里拿出來一張憑據遞進柜臺,柜員仔細核對了信息,最后從倉庫里取來一枚小巧的黑盒子。 阮恂接過盒子裝進了書包,一直到走出當鋪門,走在了明亮的陽光之下,她抬起手指去遮擋眼前的日光,然后閉了閉眼。 阮含一一頭霧水,卻還是問:“回去?” “不,”阮恂搖頭,堅定的說道,“去交警隊?!?/br> 阮含一也沒明白去交警隊干什么,難道說阮恂她身懷重要線索,是去報案的? 結果阮恂去在門衛登記之后點名道姓的說自己要見一個名叫余天的警察。那位警官接到門衛電話的時候也是莫名其妙,不過卻還是去接待室見了阮恂。 余警官長得面善,和藹的道:“小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兒?” 阮恂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幾乎不眨動,有種悠遠沉寂的寧靜:“三個月前,發生在177立交橋的602特大交通肇事案,死者歐明希,我是她女兒?!?/br> 余警官一怔,上上下下的將阮恂打量了一遍,才道:“我想起來了,你來過我們這,當時是和你爸爸一起來拿死者遺物,還要求調檔看卷宗?” “是的,”阮恂禮貌的道,“謝謝您愿意幫助我,這次來找您是想問您一個問題?!?/br> “你說?!庇嗑贉睾偷牡?,“只要是我能解答,一定會告訴你?!?/br> “您知道周遠這個人嗎?”阮恂問,“周末的周,遙遠的遠?!?/br> 余警官仔細想了想,卻還是搖頭道:“沒有,我沒有見過這個名字?!?/br> “好的,”阮恂也不再多問,只是道,“我把我的電話留給您,如果您有看到這個名字,麻煩告訴我一聲?!?/br> “好?!庇嗑倌贸鍪謾C,把她的號碼存了下來。 回程的時候阮恂依舊保持著沉默,阮含一無奈道:“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你阿姨的事情難過,但你這樣不說話……總不太行啊?!?/br> 阮恂抿起嘴唇,輕輕笑了一下,就像是綻開了一朵小花,卻依舊什么話都沒說。 高鐵行走在軌道上幾乎是無聲的,窗外的景象飛速逝去,其實就像是時間。 阮含一無聊,又要說阮恂,她的手機卻猝不及防的響了起來。 “喂?”阮恂伸出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對著阮含一做了個“先別說話”的動作,道,“余警官嗎?” 余警官笑道:“我回去問了檔案管理員,他給我掉了檔,周遠這個名字確實和你家人那件案子有點關系……周遠是一家運輸公司的法人代表,肇事者張永發開的那輛半掛,就是他們公司的?!?/br> 阮恂的申請凝固了一瞬,就仿佛被按了暫停鍵。 但是她很快恢復了正常,平靜的對余警官道:“謝謝你?!?/br> 見她掛了電話后一直看著自己,阮含一不自在的問:“怎么了?” 阮恂從包里拿出從當鋪取回來的那個黑色盒子放在阮含一手上,道:“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和我猜測,希望你能為我保守秘密,也希望……你能幫我?!?/br> 阮含一挑眉:“當然?!?/br> == 冉桑榆本來想和阮含一打羽毛球,結果阮含一莫名其妙的請假了,不僅她請假,還順道帶走了阮恂,而謝初同和白忱打籃球去了,所以就剩她一個,索然無味,只好跟去籃球場看他們打籃球。 中場休息的時候她個給謝初同和白忱遞水,忍不住碎碎念:“她們倆這是干嘛去了啊,現在一周就一節活動課,竟然還不知道珍惜……我想打羽毛球?!?/br> “明天出去打唄,”謝初同隨口道,“周末有的時間?!?/br> 白忱倚靠在籃球桿上,遠遠幾個女生蹦蹦跳跳的朝著這邊過來了,他冷漠的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轉身就走,冉桑榆頓時被逗樂了:“那不是周瀟瀟?忱哥她見了你跟見了鬼一樣?!?/br> 白忱收回了目光,嗤笑了一聲,什么話都沒有說。 周瀟瀟的同伴對她的反應有點驚訝,但是周瀟瀟借口說自己有事,先行離開了。 十分鐘后,她躲在體育館背后的隱蔽處,悄悄撥出去一個電話。 “喂,表姐?阮恂今天提前離校了,對——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走的,但是這是下午第一節 課,她就不在,我去問了他們班班主任,老師說請假了……和阮含一一起走的?!?/br> 電話那頭隔了半天才傳過來一道慵懶的女人聲音:“知道了,好好上學吧?!?/br> 如果阮恂在這里,一定會大驚失色,因為周瀟瀟電話里那道聲音,屬于林窈。 == 阮恂和阮含一回家的時候正好是放學時間,早上出門的時候就打過招呼,借口說要和同學一起走沒有讓司機去接,回去之后馮姨問:“怎么回來的?公交車?擠不擠啊,現在正是高峰期……” 她嘮叨著接過兩個人的書包往里走,阮恂跟在阮含一的身后走進客廳的時候,一眼看到林窈坐在餐桌旁,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阮恂被她看的很不自在。 馮姨主動解釋道:“兩個孩子早上就說了要和同學一道走,不用司機去接的?!?/br> 林窈淡淡道:“沒事就好,就怕不聽話,亂跑?!?/br> 阮恂直覺她話里有話,而阮含一道:“明白了,以后每移動一厘米都打個電話給您報備,只要您不嫌電話費貴就成?!?/br> 林窈不為所動:“長輩只是關心你們而已?!?/br> 吃過晚飯,阮恂很早就回到了房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去了一趟帝都的緣故,她故意帶了很多作業回來,從回到臥室就拉上窗簾開始寫,精神全都集中在了各種題目上,一直寫到深夜才停下來,她一看表,已經凌晨一點了。 手機上有許多群聊消息,她發現白忱他們似乎在打游戲,不知道因為什么就吵吵了起來,在群里對罵出無數個頁面,以至于角標都顯示不出來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去倒杯水,這個時候家里人應該都已經熟睡,可是等她走下樓的時候,卻在客廳的黑暗里捕捉到一點細碎的紅色火星子,和淡淡的煙草味。 因為爺爺討厭煙味,從來沒有人敢在家里抽煙,阮恂忍不住低低咳了兩聲,火星子慢慢移動,最后沒有拉窗簾的窗戶前,空濛的月光映出林窈曼妙纖細的身影。 “阮恂?”她冷漠的道,聲音不大,但是深夜萬籟俱寂之中足以讓阮恂聽得清楚,“我正想著是不是應該去找你?!?/br> 阮恂停在了樓梯上,猶豫道:“……您找我,有事嗎?” “我在找一樣東西,”林窈鮮紅的指甲夾著細長的煙離開了嘴唇,一朵煙圈也跟著離開,“手底下人一直沒有找到,我就在想,是他們太廢物,還是那東西藏的太好?” “你要不要幫我找找?” 阮恂心里像是被毛刺喇過一樣難受,她大概知道林窈在找什么,而她既然會這樣問就說明已經懷疑到了自己頭上,她轉身,想要回到房間里去:“我幫不上什么忙的?!?/br> “站住,”林窈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慢慢走上了樓梯,“我話都沒有說完,你這孩子,一點也不尊重長輩?!?/br> 她說著,走到了阮恂面前。 巨大的陰影朝著阮恂壓了過來,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有些喘不過氣。 “你就不好奇,我在找什么東西?” 阮恂低聲道:“我不知道?!?/br> “不知道?”林窈冷笑,“那你下午,跑去帝都干什么?” 阮恂心中一驚,強裝淡定的開口,聲音卻是微微顫抖的:“是誰告訴我我去帝都了?” “不要裝傻,”林窈逼近了她,呢喃似的道,“小孩子太聰明了不好,裝傻更不好,知道嗎?” 然后按住阮恂的肩膀,猛地將她往下一推! 第45章 往生來世 往生來世 阮恂無法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但是她仿佛失去了痛覺, 她沒有疼痛,沒有驚訝, 沒有悲哀,就那么輕凌凌的, 脫離了身體的軀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世界在變化,變成了一條五彩斑斕的奔騰長河, 席卷著她躁動前行, 她不可抑制其流淌, 遂只能隨波逐流。某一刻,長河消失了, 世界也安靜了。那樣極致的靜謐之中,在她視界里極速放大的, 是一道銹漬斑斑的老舊窗欄。 窗欄外緣的水泥臺階上, 是幾盆灰綠的仙人掌, 而一個眼珠漆黑的小女孩正在窗欄里, 和對面的人說話。 這幕場景印在阮恂眼里,變成了靜止的畫面, 她平靜的內心終于升騰起一絲驚訝。眼眸漆黑的小女孩是她自己,而對面那個稍微大一點、手里拿著本卷邊舊書的姑娘,是她的鄰居jiejie唐安安。 好像一切的根源都是從這里開始,而阮恂,又回到了這個最初的地方。 唐安安像她記憶里那樣說道:“阮阮, 你想聽這個小說里發生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