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回到青城的時候天氣有點陰,陳叔開車來接她,然后直接把她送到了一家酒店,因為阮嘯之在電話里說過,今天帶她和阮含一去外面吃飯。 飯后回家的路上阮含一問她明天要去什么地方玩,阮恂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后阮嘯之說上次騎馬她沒有去,不如明天再帶她和阮含一去一次馬場。 在帝都沒有見到歐明希的她一直很失落,聽到這才終于有了些小期待,快要到家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阮嘯之:“爸爸,明希阿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阮嘯之隨口道:“你打的是她的私人號吧?她工作忙的時候私人號經常打不通?!?/br> “這樣啊……” …… 競賽出成績要到一個月之后,而期末考試出成績也還要好幾天,阮恂倒是可以沒什么顧忌的的玩幾天,阮含一甚至還在桌子上立了個倒計時牌,以計算她死線的來臨,因為她這次期末考試考的非常垃圾。 她這幾天一直在和白忱他們幾個玩游戲,原本那個隊伍只有白忱一個實力能打,現在加上阮含一就如虎添翼,他們的戰斗力整體上升了,謝初同就有些飄,整天到晚泡在游戲里不出來。 他還企圖叫阮恂來一起玩,結果當阮恂剛進戰場就拉了一個怪的仇恨然后立刻掉了半管血再然后立刻死回復活點冉桑榆想奶她都來不及的時候,謝初同沉默了半響,公屏上敲字:【小同學可能不適合這個游戲……】 阮恂放下鼠標,跑去樓下給自己倒水。 她端著一杯果汁小心翼翼的上樓,剛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正好看到阮嘯之從書房里走出來。 他看到阮恂緩緩停住了腳步,神色沉的凝重。 阮恂被他所感染,也站在了臺階上。 相對沉默了半響,阮嘯之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阿尋,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 “怎么了?”阮恂輕輕的打斷了他的話,同時緊緊的攥住了杯子。 阮嘯之嘆了一聲,道:“你阿姨她,出事了?!?/br> 轟! 阮恂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她腦子里炸開,炸的嘩啦粉碎,炸的屑沫飛揚,手指開始劇烈的顫抖,杯子里的水順著她的手腕流淌下去。 阮嘯之掰開她的手指把杯子放在了一邊,她才如夢初醒似的驚聲問道:“怎么了?她怎么了?” “……車禍,”阮嘯之扶住她的肩膀,“但是阿尋,爸爸會陪著你——” “我們去看她好不好?”阮恂認真而用力的看著他,“我們現在就去帝都好不好?她肯定愿意見我的——” “已經火化了?!比顕[之說,“后天舉行葬禮?!?/br> == 阮恂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臥室里的,明明只有那么幾十米的距離,那么幾步路,可是就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阮含一還在她的房間里打游戲,因為她覺得一個人呆著很無聊,所以要和阮恂并排坐在一起。 一個人確實會無聊…… 可是明希阿姨一個人,會不會無聊? 死亡對她來說是一個再清晰不過的概念,可是人死了……就再也沒有了。 什么都沒有了。 什么……都沒有了。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哭了,眼淚流到了下巴上,很癢,她抬起手狠狠的擦了一下,接著是阮含一扔下鼠標的暴躁罵人聲:“謝初同你可真是太菜了!” 耳麥里流淌著滋滋的電流聲,阮含一還要在罵幾句泄憤,一轉頭看見阮恂愣了一下,道:“你怎么了?” 這句詢問好像一直在阮恂的腦子里循環回響了好幾天,等她意識到的時候,阮嘯之已經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推出來轎車。 帝都在下雨。 滿目都是青灰色彩,伴著嘈雜的雨聲,讓她眩暈。 一路走進殯儀館時,她只盯著大廳盡頭那張黑白的畫像,畫像前站著一對身著黑衣的老年夫婦,是歐明希的父母,有人上前吊唁安慰,滿頭銀發的老人一直在輕聲啜泣。 阮恂過去鞠躬吊唁的時候,老人抬起紅腫的眼眸藹聲道:“是阿尋吧,已經有一年多沒見了,長高了……” 阮恂鼻音很重的“嗯”了一聲,低頭,眼淚從鼻尖流走。 歐明希是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第一個給予她善意和承諾的人。明明,明明書里不是這樣寫的,她明明不是這個時候過世,可是為什么?! 她本來以為只要自己不相信林窈,只要她不按照原本的劇情走歐明希就不會出事,哪怕到時候她來帝都上大學,守在她的身邊。 但是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 在來的路上,阮嘯之告訴她歐明希的死完全是個意外,那天晚上她在醫院去見過某個證人,在回來的路上遇上了連環車禍,這場事故加上她一共有三人喪生五人受傷,是今年帝都的特大交通事故之一。 交警介入調查之后判定是雨天路滑,加上有一輛車逆行的車開了遠光燈釀成了這場悲劇,那個違規駕駛的司機連人帶車一起翻出了公路,當場死亡,而被他所影響了視線的半掛司機沒有注意到自己前面的歐明希和另外一輛奧迪,直接就開了上去。 到近處才注意到的時候,再緊急剎車已經來不及。 “你是阿尋?” 忽然有一道聲音傳來。 阮恂抬頭,看見出聲詢問的是個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 她木然的點了點頭。 男人微笑了下,道:“我常聽明希提起你……” 阮恂露出疑惑的神色,男人解釋道:“我叫宋豫庭,是明希老同學和同事,也是經常私交的朋友?!?/br> “叔叔好?!比钼Y貌的問候了一聲,這時候阮嘯之剛好吃那個殯儀館里出來,他不認識宋豫庭,就直接帶著阮恂走了。 宋豫庭雙手放進口袋里,瞇眼看著阮嘯之父女的背影,直到兩個人消失在雨幕中。 第39章 午夜凋零(下) 參加完葬禮之后已經是傍晚七點鐘了。 明天還要去墓地參加入殮儀式,阮嘯之就和阮恂留在了帝都。 這次行程匆忙, 阮嘯之雖然在帝都有購置房產, 但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住過人了,收拾起來也麻煩, 就叫助理訂了酒店的套房。 即使是盛夏,雨天也黑的很快, 似乎不過瞬息之間,蒼茫夜色就席卷了整個天地, 只剩下朦朧的霓虹不聲不息的燃燒在冷寂的雨中。 阮恂連晚飯都沒有吃多少。 一直到回到酒店里, 她話也不說的就去了自己住的那間臥室, 阮嘯之敲了一次門她沒有開之后,也就再沒有過來打擾她。 從阮恂聽到歐明希過世的那一刻起, 她就不停的猜測她出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阮嘯之告訴她是車禍,甚至連警方給出的事故判定也是這樣, 這只是一場意外事故, 但是阮恂從潛意識就是不能相信。 她其實并不知道原文里歐明希的真正死因。 因為這本書她沒有看過, 所有的劇情都來自于鄰家女孩唐安安之口, 她知道這本書完全只是因為自己和女配同名。她知道原本的阮恂會因為歐明希而被林窈鉗制,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林窈知道歐明希死亡的真相? 但是這一次的劇情線出現了偏差, 因原文是從女主,也就是她jiejie阮含一上大學開始的,而歐明希出事也是劇情開始之后的大事件之一?,F在距離劇情開始明明還有好幾年,可是歐明希卻提前出事了。 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和原文里是不是還是一樣的,如果還是一樣的, 那么是不是代表著劇情提前開始了,她又要從什么地方去追尋歐明希死亡的真正原因? 所有的一切在她腦子里混成了一堆亂麻。 阮恂呻吟了一聲,抱著頭蹲在地上,像個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懷里。 窗外忽然一道驚雷炸響! 阮恂驚得一個機靈,豁然抬頭四處張望過去,驚恐而無助。 陽臺上的窗戶開了一扇,白色的紗質窗簾在風和密雨中飄拂,像是深海里某種透明的軟體動物。 一道青紫的閃電劈下,瞬間照亮了半個帝都。 阮恂想去關上窗戶,但是她不敢,因為她害怕打雷閃電,非常害怕,幾乎可以稱之為心里陰影。 在她九歲的時候她哥哥就已經機敏的覺察到她只是個花錢的累贅,于是有一天就趁著父母不在家,把她帶出去,帶著她走了很遠,遠離了城市和她熟悉的環境,然后騙她說自己去買冰糕,讓阮恂在原地等,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阮恂一直等到天黑,等到開始下雨,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她一個人走在鄉間的小道上,不到兩米寬的小路,兩邊都是比她還高的玉米地,就好像一座黑暗的圍城將她困在中央。 一眼望過去不見燈火人跡,甚至滿耳朵都是屬于自然的聲音,沒有她熟悉的車輪聲和人語,那種被雨流風潮淹沒其中,仿佛閃電盯準,下一刻就要被劈死的感覺實在過于強烈,她踉踉蹌蹌的開始跑,一直跑一直跑。 所幸的是她一向記憶里絕佳,竟然清楚的記得來時的路,只是天太黑不好辨認又走的慢,等到她滿身泥水的走回家里時,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對父母說的,反正父母見到她的那一刻先是狂喜,繼而是狠狠的將她罵了一頓。她想辯解,還沒有來的及就已經暈了過去,迎接她的是一場差點奪去她生命的高燒。 時隔多年阮恂早已忘了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但是她忘不了置身于黑暗,滿天地都只剩下驚雷怒吼和閃電橫劈于天地的恐懼,那個時候她已經深知死亡的含義,無疑是怕死的,她怕見不到父母,她怕不能繼續上學,她甚至害怕不能再去醫院,盡管她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摩天大樓都好想要被震碎似的。 伴隨著的,是她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寂靜的房間里忽然多了一道別的聲音,阮恂慢慢從地上挪過去,抓住手機又立刻躲在了床和墻角并在一起的角落里,看也不看就接起了電話。 “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嘈雜而不真切,阮恂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聽清:“你在沒在酒店里?” 是白忱。 阮恂愣了愣,她應該好奇白忱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問她在不在酒店里,但是她的思緒好像變得十分遲鈍,半天轉不過彎來,只是木木的道:“在……” 而白忱說:“我在你樓下?!?/br> 閃電似乎歇了,雨的聲音的通過電話和窗外傳到阮恂的耳朵里,她才反應過來,震驚道:“你怎么會在這?!” “你姐告訴我的,”白忱含混的解釋了一句,“我想了半天沒什么好給你買的,就給你買了串糖葫蘆,待會叫酒店服務員給你送上來,你打電話給前臺就行?!?/br> 阮恂來不及答應,她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跑去陽臺上往下一看。 套房在十樓,能比較清楚的看見樓下,公路和人行道都成了筆直的濕漉漉的長帶,小甲殼蟲似的車子和花椰菜似的行道樹,以及漂浮在燈火雨夜里,那么鮮明的一把黑傘。 “我就是來看看你,”白忱見她不答應,繼續說道,“阮含一說你家里出事了,我怕你——” 阮恂急切的道:“我馬上下樓!” “別下來了,”白忱說,“多麻煩?” 后面的阮恂沒有聽到,她攥著手機跑了出去,用力的拍著電梯按想讓它趕緊上來,然后沖進了電梯。 白忱就站在酒店對面的綠化帶邊。 阮恂跑到酒店門口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推著旋轉門出去就要往他跟前跑,白忱喝住了她:“停!” 然后無奈的笑了道:“你怎么連傘都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