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年輕,”阮敬安輕叱,“三十九了還年輕?阿尋今年底都要過十七了!” 他頓了一下,又問:“阿尋來過嗎?” 馮姨的神色頓時憂重起來,輕輕的搖了搖頭。 “您也別怪阿尋,”她勸道,“她還是個孩子,當初抱錯了也不是她的錯……” 阮敬安眉頭一皺:“我怎么會怪她?我是擔心這孩子知道了心里難受……遲早都是要知道的?!?/br> 這次輪到馮姨一愣:“可是太太說,您是看了親子鑒定才——” 馮姨的話語因為阮敬安陡然威重的神色而消了音,可是只有一瞬間,阮敬安的臉上又顯出疲憊和無奈來:“當天她確實給我看了鑒定書,但是我早前就已經知道這事了,不然也不會讓方昀去陵川……暈倒是個意外,我老了,身體出狀況也是常事?!?/br> 馮姨忍不住問:“是不是嘯之……” 阮敬安卻重重嘆了一聲,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門口忽然傳來三聲扣門的聲響,一個保鏢樣的男人探頭進來道:“阮總,小夫人和方總助來了?!?/br> 馮姨不自覺站起身。 方昀從陵川回來,這就意味著,他把真正的阮家千金從陵川帶回了青城! == 謝初同見到白忱時被他眉骨上暗紅的血痂嚇了一跳,張口道:“你這……” “沒事?!卑壮离S口打斷了他的話,靠在門上睥睨的抬了抬下巴,“張清凱人呢?” “在家呢吧,”謝初同嘲諷道,“這個逼就是仗著他表哥在職高混出了點名頭,自己跟個王八一樣,屁話都不敢多說一句?!?/br> “找個機會堵他,”白忱一手勾起自己的頭盔,冷然道,“既然他想和我鬧騰,那這事就完不了?!?/br> 謝初同“嘖”了一聲,又道:“你要不給小同學打電話說一聲?讓她這幾天注意點什么的……” “我連人名字都不知道,”白忱淡淡道,“他們?打聽他媽呢?!?/br> 謝初同問:“那你現在干嘛去?” 白忱丟下一句“我去看看那小姑娘”,跨上機車風馳電掣的走了。 謝初同反應了一下他最后那句話的意思,一拍大腿道:“日,搞半天你和人家不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紅包,大家中秋節快樂,記得吃月餅。 第6章 孤島 十點半。 阮恂在酒店門口等到了歐明希。 她不自覺的眼睛發酸,半響才明白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原主雖然表面上不親近歐明希,但實際上的感情卻很深。 歐明希長得很秀致,長發原本挽著的髻散了,幾縷凌亂發絲垂在額前,大概是一路匆忙奔波,難免幾分狼狽。但是這樣也不掩蓋她風姿清麗,目光晶瑩。 “阿尋,”歐明希半蹲下身,“對不起,我來遲了……” “沒關系,”阮恂吸了吸鼻子,夜風低吟,微冷,“真的沒關系,我知道您平時很忙?!?/br> 歐明希是個律師,她從業十幾年,也算是業內有名,從青城的事務所離職之后很快就有帝都的大所向她拋來了橄欖枝,工作忙碌也正常。 “吃晚飯了嗎?”歐明希攬著她的肩膀走進了旋轉門,“我在機場的快餐店買了披薩,你要不先吃點?” “我吃過晚飯了,”阮恂乖巧的答,“您吃吧?!?/br> 況且下午的時候老中醫叮囑她不要太晚吃東西,腸胃受不了。 酒店沉重的旋轉門緩緩轉動,將夜里霓虹和燈影攪碎在曲面玻璃之間,進到酒店大廳里,阮恂若有所感的回頭,隔著光影搖晃的玻璃隱約看到馬路對面對面停著一輛機車。 不知道為什么,她下意識覺得那好像是白忱,可是轉念一想,這么晚了,白忱怎么會在這? 進到酒店房間里,歐明希放下了快餐盒,皺著眉道:“你怎么住在酒店?林窈說你是自己跑出來的,這怎么可能——” 阮恂搖頭:“不用管她,我們明天早上能不能先去醫院看爺爺?” 歐明希目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怎么覺得,小姑娘的眼神清明通透了不少……以前這孩子總是懵懵懂懂的,也不愛說話,就好像還沒有長大。 現在看上去倒是好了些,話也比以前多了。 “好,”歐明希摸了摸她的頭,“明天早上我打電話問方昀老爺子的病房號?!?/br> 又閑聊了幾句,歐明希只吃了一小塊就將盒子推在了一邊。她關掉白光燈,剩下窗戶前小桌上一盞暖燈。 “阿尋,你先睡,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br> …… 青城的凌晨安靜而幽謐,一點冷露在空氣里徜徉不去。 阮恂和歐明希剛剛吃過早餐,她把小口袋里的包著藥的紙包拿出來,一粒一粒的數藥片。 她一點也不喜歡吃藥,所以每次吃藥前,拿藥的時候總是很慢,就好像拖延著這點時間,吃藥的痛苦就會減淡。 歐明希面前的早飯依舊只動了幾口,早上阮恂起床的時候她還坐在桌前,各種文件攤了一大堆,很明顯加班工作,徹夜未眠。 她靠在椅子上聽電話,剛開始的時候她時不時的“嗯”一聲,阮恂咽下了最后一顆藥,歐明希忽然臉色一變,按著桌子站了起來。 阮恂奇怪的看向她,她卻對只是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后就拿著手機匆匆的出門。阮恂趴在玻璃窗上看見她在行道樹下來回踱步,神色依稀是凝重的。 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從家里出來時林窈那句意味不明的話……她知道些什么,而歐明希又遇到了什么麻煩? 阮恂的心不由的往下沉,這幾天的事情接踵而來,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歐明希掛了電話又回到了快餐店,臉色已經完好如初,卻皺眉問:“我看你剛才在吃藥,是生病了嗎?” “有一點著涼……”阮恂的語氣有點虛,她隱瞞了自己吃冰淇淋的事實。 “這幾天天氣變化太快了,”歐明希將一縷鬢發繞在耳后,“待會先去商場給你買件外套,這個時間點商場應該——” 話沒有說完,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歐明希臉上不耐煩的神色一閃而逝,快的幾乎捕捉不到。而當她拿起手機看到來電人時,卻又驚訝了起來。 “是方昀……”她說著接起了電話。 這通電話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歐明希只是“嗯”了幾聲就掛掉了電話。頓了一下道:“你爺爺已經醒了?!?/br> 阮恂驚喜道:“真的?爺爺他沒事了!” “嗯,今天凌晨醒來的,他叫我們過去呢?!?/br>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 出租車停在了紀聲醫院門口,阮恂神情懨懨,因為她林窈說,爺爺是因為知道她不是阮家的孩子才暈倒的被送進醫院搶救的,歸根到底都是她的緣故。她一時間心里有點難言的愧疚,又思緒發散的胡思亂想,這會不會是她最后一次見到爺爺了? 電梯提醒她們到了十七樓,阮敬安的病房就在1703。 方昀在電梯間口等她們,見阮恂和歐明希來了也只是點了點頭,不發一語。 如果說走廊上還稍微有點聲音的話,那么病房里就是真正的死寂,阮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覺得氣氛壓抑的厲害。 “阿尋來了?”病房里間傳來老爺子蒼然的詢問聲。 歐明希朝著阮恂抬了抬下巴讓她先進去,阮恂心里惴惴不安,卻還是小步走了進去。 林窈也在。 她換了一條鐵銹紅的裙子,明明很暗的顏色,可是阮恂竟然覺得莫名的刺目。 阮恂偏過頭來看向阮敬安,輕聲叫道:“爺爺?!?/br> 阮敬安揮手讓她過去,她就乖乖過去站在病床邊,阮敬安極其緩慢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阿尋……” “嗯?!比钼c了點頭,“爺爺,我在呢?!?/br> “怎么離家出走了?”阮敬安的語氣很溫和。 阮恂愣了愣。 她驀地回頭去看坐在窗戶邊的林窈,雨后的初霽的陽光落在了她明艷的臉頰上,幾乎比窗臺上的黃玫瑰還嬌艷幾分。 女人抿出一個淡淡的笑:“阿尋,我說過你爺爺不會怪你,你非不信要自己跑出去,萬一遇到什么危險可怎么辦?” “再說,你的親生父母都還沒有找到,你一個小孩子,不呆在阮家,還能去哪?” 阮恂咬住下嘴唇,心中有一個聲音叫囂著——揭穿她! 可是她知道,這時候提起林窈要趕走自己無濟于事,林窈會有一萬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等著她,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是自己離開的。 她只能微微低頭:“對不起?!?/br> 阮敬安嘆了一聲:“不要亂想,爺爺暈倒和你沒有關系,不管你是不是嘯之的孩子,阮家永遠都是你的家,爺爺永遠都是你的爺爺……” 阮恂依舊低著頭,目光落在阮敬安擱在床邊的手上。老人的手背,青色的血管突兀的棱起,而暗斑縱橫遍布,一個明顯的針孔尚未愈合,卻仿佛永遠都合不上了。 他真的老了。 少女眨了眨眼,一滴眼淚“吧嗒”落在床單上。 “不哭了,”阮敬安柔聲哄她,“眼睛紅成小兔子了……” 阮恂抹去了眼淚,擠出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 “你這孩子,”阮敬安抽了幾張面巾紙遞給她,“以后可不要亂跑了?” 阮恂鼻音很重的“嗯”了一聲。 “這次可不軸了,知道給明希打電話……明希也來了?進來吧?!闭f起前兒媳,他的神色依舊平靜。 方昀推開門,歐明希走了進來,她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窈,而林窈依舊笑得淡然,就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明希,”阮敬安說,“我這個老頭子得謝謝你,謝謝你過來,這段時間照顧著阿尋?!?/br> 就這一句話,歐明希就立刻明白,在阮敬安這里,阮恂依舊還是阮家的千金小姐。他是一家之主,他的話一言九鼎,別人在怎么說三道四也不敢明面上忤逆于他。 歐明??嘈Γ骸澳€是不同意我把阿尋帶走?” “我知道你對阿尋感情深,”阮敬安淡淡道,“但是這孩子是阮家長大的,性子又軟不愛說話,忽然換個環境,怕她不習慣,勞煩你經常過來陪陪她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