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楊芷點頭,“是好看,但換作是我根本穿不出去啊?!痹掚m如此,可眼眸仍是不住地朝夏懷茹望過去。 襖子裁得短小,剛過腰際,腰身又收得緊,裙幅卻寬,被風吹著宛如一汪春水碧波蕩漾,更凸顯出那把盈盈不堪一握的細腰。 夏懷茹察覺到她們的目光,唇角綻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伸出小手指勾住男子的手,嬌嗔著道:“走啦,桂花都快謝了,倒不如去后山看看有什么好景致?”隨即低了聲音,“適才你可是在樹下答應我了,不許反悔?!?/br> 男子低笑聲,轉身大步離開,夏懷茹帶著她的丫鬟小翠,緊緊地跟了過去。 辛媛這才開口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奶奶,行事真大膽?!?/br> 楊萱深有同感。 夏懷茹的確大膽。 因為這男人并非是她的相公。 光天化日之下,她這般堂而皇之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就不怕被人看見指指點點,就不怕傳到孫家耳朵里拿她問罪? 想必夏懷茹根本不在乎,也沒有把名節放在心上。 前世,夏懷寧將她抵在墻上意圖非禮那次,她回到屋里就哀哀地哭。 恰好夏懷茹去找她,撞了個正著。 聽她說完,夏懷茹閑閑地道:“哭什么,又不是別人?反正給你破瓜就是他,多一次少一次沒啥差別。既然阿寧對你有情,就這么過唄,難道你真想一輩子再不沾男人?” 楊萱哽噎著懟她,“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待會兒我就去稟明母親,請她教訓二叔?!?/br> 夏懷茹冷笑,“你傻不傻?這事兒,我娘能替你做主?她不罵你勾引阿寧就是好的。虧你出身名門自小讀書,腦子是被門擠了?!?/br> 楊萱反駁道:“你才被門擠了,不知羞恥不守婦道?!?/br> 夏懷茹氣得拂袖離開。 而楊萱終是沒跟夏太太說。 不是聽從了夏懷茹的話,而是愧于出口。 辛氏自小就教導她讀女四書,要講究德言容功,她還不曾口出污穢之言,更沒法跟婆婆說自己與小叔子的丑事。 夏懷茹氣走沒兩天,又回過頭來邀她一道逛鋪子。 正好楊萱打算給夏瑞做幾身夏天穿的小衣,就應允了她。 楊萱穿著素淡的縹色衫子,夏懷茹衫子倒尋常,卻是穿了條真紫色的裙子,裙擺沒有繡花,而是用粉色緞面剪成桃花狀,一朵朵縫了上去。 鋪子里的人看到楊萱只覺得這是個漂亮的小媳婦兒,可看到夏懷茹,目光就會在她身上停留很久,從頭看到她腳,再從腳看到她頭。 回到家里,夏懷茹得意地對她說:“萱娘,你生得好有什么用,女人要會打扮,要柔媚才能吸引別人?” 楊萱便回她,“吸引人又怎么樣,不也照樣大歸在家?” 萬晉朝規矩雖嚴,卻并不反對寡婦再嫁,干魚胡同另外一家的姑娘守過兩年夫孝后,被個死了婆娘的藥鋪掌柜娶回家當續弦,過得衣食無憂。 夏懷茹卻沒有人上門求娶。 夏懷茹氣得摔門離開。 楊萱并不怕她生氣,因為夏懷茹好熱鬧,總會耐不住寂寞再度過來找她說話。 后來,她避在田莊,也只有夏懷茹惦記她,每隔兩個月就會探望她一次。 可不管怎樣,楊萱已經決定,這一世再不想跟夏家有任何的瓜葛,不管是夏懷茹還是夏懷寧。 三人在樹蔭下站了片刻,又到正殿和藏經樓瞧了瞧,看著已近正午,便往后面的院落去。 恰好辛氏從里面出來,正碰了個對面。 辛氏臉上帶著藏不住的歡喜,溫聲道:“正打算去找你們,你們肚子餓不餓?我已經吩咐人準備了素齋,中午就在寺里用飯?!?/br> 辛媛立刻道:“是有點餓,我們適才逛了一大圈,這里藏經樓很大,足足五層樓,肯定有許多古籍珍本,可惜只能在底下看看,僧人不讓往上走?!?/br> 辛氏笑道:“那是一定的,潭拓寺早幾百年就有了,歷朝歷代積攢下來,還能少得了?看不了也無妨,以后托人抄出來,咱們回家里看?!?/br> 辛氏難得有這樣輕松歡快的語氣,楊芷與楊萱都瞧出來了,互相對視了一眼。 回到家中,辛氏將楊萱和辛媛趕回去歇息,獨獨留了楊芷在正房院說話,“……那位張太太是真定府同知張兆的太太,家里有兩兒一女,都是嫡出,長子娶了太常寺寺丞的長女,女兒嫁給了工部都水司郎中的兒子,要說親的是次子,人你已經見過了,相貌挺周正,已經得了秀才的功名,明年秋闈要下場應試……張太太對你很滿意,說要是八字合適就定下來。我也覺得他們家里不錯,可還想問問你的意思,你可有什么想法?” 楊芷羞紅著臉不能應聲,半晌才磕磕絆絆地說:“我不知道?!?/br> 辛氏笑道:“這事不急,尤其咱們是女方,更得矜持些,不能貿然答應……你跟你姨娘商量商量,她心思細,想得長遠?!?/br> 楊芷點點頭,出了正房院的門就到了西跨院。 王姨娘早就心急如焚,見楊芷過來,不等她喘口氣,就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楊芷事無巨細地將見面的經過說了遍,連同張太太跟她長女的打扮,張繼的穿著相貌,甚至楊萱跟辛媛的表現都一一講述清楚。 最后又把辛氏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王姨娘。 王姨娘思量好半天,才開口,“要是以前,這樁親事確實不錯,對方是五品官,家里清靜沒有庶出的子女,張繼年紀輕輕考中秀才,也算是知道上進??赏L遠里想,卻是沒什么意思。其一,地方官想要調到京里不容易,有些人使出幾百上千兩銀子也不能成事,張兆若是不能進京,對他兒子的仕途也幫不上太大的忙。其二,同知離著知府好像只差兩級,可是卻有天壤之別,如果是知府也就罷了,同知……實在是不夠看的。你年齡又不大,有的是挑選的余地,而且你爹……你爹指定是能高升的。你想表姑娘都沒說什么,你又不比她差,依我之見,干脆回絕了吧?!?/br> 楊芷猶豫不決,一方面覺得辛氏看中的人家必然有可取之處,另一方面又覺得姨娘的話大有深意。 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遂道:“要不我問問萱萱?!?/br> 王姨娘正端著茶盅喝茶,聞言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二姑娘才多大年歲,她能知道什么?問了她也是白問,說不定還被她打趣?!?/br> 楊芷知道楊萱決不會拿自己開涮,但想想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情去問楊萱,實在太難為她了。 王姨娘斬釘截鐵地說:“這事兒你聽我的,絕對沒有錯。不是有句老話,好飯不怕晚,盡管先挑著,不用著急定下來?!?/br> “可是,該怎么回絕張家?” 王姨娘笑道:“這不是你cao心的事兒,你只管說不愿意,太太自會尋合適的由頭拒絕?!?/br> 楊芷默默地點點頭。 從西跨院出來,日影已經西落,鴿灰的暮色層層疊疊地籠罩下來,空氣里彌漫出飯菜的香味,隱約又有汀淙的琴聲傳來。 悠揚干凈,空靈若山谷幽蘭,靜靜地開放,等待人采擷。 是辛媛在彈琴,彈得是《佩蘭》。 見楊芷回來,辛媛立刻站起身,打趣道:“秀才娘子回來了?” 楊芷既羞且惱,嗔道:“別瞎說?!?/br> “怎么瞎說了?”辛媛嘻嘻笑著,“難道姑母留你不是說這事兒?我覺得張公子挺好的,年紀輕輕就是秀才公,不過這也說不準,我爹考中秀才也很早,但是考中進士的時候都快三十歲了?!?/br> 楊芷不愿意跟她討論這事兒,沒好氣地說:“八字都沒一撇呢,別說了,好像別人嫁不出去似的?!?/br> 辛媛見她生氣,臉面上也有點掛不住,撇下嘴嘟噥道:“張公子長得挺好看,又有學問,比起你不是強多了?” 這話說得可太傷人了。 楊芷氣得直哆嗦,咬了唇道:“既然你覺得好,那你就答應了吧?!?/br> “我才不稀得要呢?!毙伶螺p蔑地說,“我娘總得在京里給我細細地挑……” 第42章 她說不稀得要, 以后得細細地挑, 卻說張繼比楊芷強太多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 分明是說她辛媛比楊芷強出十萬八千里去。 楊芷氣得沒再說話,扭頭進了屋子,連晚飯都沒出來吃。 第二天一早,在辛氏面前哭著回絕了親事。 辛氏已聽說她跟辛媛發生的口角,耐心地勸她, “阿媛口中沒遮攔, 你不用搭理她。姑娘家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千萬別因為置氣耽擱自己?!?/br> 楊芷不說話, 只是哭著搖頭。 辛氏又道:“你如今在氣頭上, 且不用著急, 等過個兩三日再答復我也不遲?!贝虬l走楊芷后,轉身將辛媛叫了去,板著臉道:“阿媛, 你太令人失望了。平常你也只是心直口快, 沒想到竟是絲毫不懂人情,不近人情?!?/br> 辛媛辯解道:“姑母, 我確實沒想跟楊芷吵架, 就只是開個頑笑, 哪想到她連這點頑笑都經不起。再者我的話也沒錯兒, 張家公子那點不如她了?楊芷是姨娘生的,能嫁給官員家的嫡出兒子, 有什么不滿足?我上面兩位jiejie嫁得可都不是官宦人家?!?/br> 辛氏也是覺得張繼完全配得上楊芷, 聽辛媛這樣說, 默了片刻道:“不管配得上配不上,你就不該說這樣的話,一個小姑娘平常不學點針黹女紅,倒是天天把嫡出庶出掛在嘴邊,是從哪里聽來的渾話?” 辛媛小聲嘀咕道:“我娘說的,我大姐二姐是庶出,她們的親事我娘半點沒沾手,都是我爹獨自決定,我娘只幫忙置辦出嫁妝?!?/br> 所以,辛農將他的兩個女兒都嫁給了得意門生。 辛氏頓一頓,語重心長地說:“阿媛,以后你說話前先思量思量再開口,再不許這樣胡言亂語折人臉面?!?/br> 辛媛不情不愿地答應了。 三日后,楊芷再給辛氏回話時,只一口咬定不樂意,其余的什么都不說。 她既然如此決絕,辛氏想著強扭的瓜不甜,便不強求,只得給薛太太寫信將親事推了。 楊萱極是感慨,心想楊芷跟這位張繼果真是沒有緣分,前后兩世都錯過了。 而辛媛卻悄悄告訴楊萱,“我覺得阿芷姐本來就沒看中張公子,不過是拿我當替罪羊罷了。她這人心思真黑暗,你以后可得當心別被她欺負了?!?/br> 楊萱笑笑,沒應聲。 再過數日就是楊萱的十歲生辰。 跟頭幾年一樣,辛氏只吩咐廚房煮了長壽面,并沒有大肆cao辦。 府里眾人都備了禮,諸如筆墨紙硯香囊帕子等物,各自不同。 夏懷寧在學里不得空過來,卻是打發小廝長福送來一匣子筆,有畫人物花鳥的狼毫,有用來暈染的大小白云,還有排刷等等。 楊桐記著楊萱的話,推辭不受。 長??嘀槾蚯ё饕?,“公子要是不收,小的回去免不了一頓板子,您老大人大量,體恤一下小的?!?/br> 楊桐想著總是夏懷寧一番好意,笑道:“現下二meimei大了,母親吩咐過不得輕易往里傳送東西。這樣吧,東西我留下,權當懷寧送給我的,我承懷寧的情?!?/br> 長福千恩萬謝地出了門,拐過胡同,瞧見辛氏旁邊的大丫鬟文竹正跟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拉拉扯扯的。 男子像是給文竹什么東西,文竹不肯要,那人卻硬塞進文竹手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長福嘴里“嘖嘖”兩聲,心道:原以為楊府是書香門第,沒想到下人也免不了私相授受,可見天下烏鴉一般黑,沒有哪處更干凈。 文竹懷揣著荷包匆匆忙忙回到正房院,對辛氏道:“我以為誰找我呢,竟是三舅爺。三舅爺說二姑娘整生日,送了樣東西。我本是不想要,三舅爺非得給?!?/br> 說著將荷包交給辛氏。